第96章 老子又活了!

天已經黑透了, 顧陽打開屋門,朝外看, 一眼看到了上樓回來的身影:“哥,你怎麽才回來啊?”

宗城拎著書包過來,進了屋裏,沒接話。

顧陽想了起來:“是不是跟西哥一起的啊,他考完了吧?”

“嗯,跟他一起回來的。”宗城放下書包:“不用提這個了,考完了就別提了。”

顧陽看看他, 他一向表情淡, 語氣也淡,但還是能感覺出來有點兒不對頭,就乖巧地不問了,打岔說:“吃飯嗎?我跟湯姆都餓了, 就等你呢。”

“你先吃。”宗城掏出手機:“我要打個電話。”

“哦。”顧陽乖乖跑去狗盆那兒倒狗糧, 忙自己的去了。

宗城在櫃子上摸到了煙盒, 揣口袋裏,去了陽台上,朝他蹲在那兒喂狗的身影看了一眼, 拉上拉門,轉頭在手機上撥了季彩的號。

沒幾秒,電話就通了。

“城兒?怎麽有空找我?”季彩在電話裏問。

“想問你件事兒,”宗城說:“台球這項特長, 有沒有可能作為一些好大學放寬錄取的條件?”

季彩停頓一下, 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是替西哥問的。”

宗城沒說話,聽她說。

“好大學……”季彩似乎想了一下:“這要看有哪些學校有意願大力發展自己的台球俱樂部了,得查一下, 為什麽你要替他問這個?”

“你也知道他的情況,”宗城一隻手摸出了煙,低著頭,手指就著口袋抽出一根,淡淡說:“他沒有門路,一點兒能看見希望的途徑都沒有。”

季彩那邊又頓了頓,才回答說:“好,我知道了。”

電話掛了,宗城把煙塞進嘴裏,手上撥著打火機點燃,靠上欄杆,又想起林遷西之前的樣子。

“我沒事兒,你回去吧。”他當時就說了這麽一句,打開門進了屋。

宗城從那棟樓裏出來時都覺得不舒服,那種模樣的林遷西,讓人越想越不舒服。

他咬住了煙嘴,又拿起手機,點出通訊錄,手指在裏麵一個個地劃。

終於翻到了一個號碼,手指點了一下,撥了出去。

“嘟嘟”的忙音響了將近半分鍾,才接通了。

“喂?”電話裏是一道蒼老的聲音。

“請問是馬老教練嗎?”宗城低低問。

“是我,你哪位?”

“宗城,您以前教過我。”

“宗城?”對麵的聲音一下高了:“好久沒見到你了,得有幾年了吧?我聽說你家裏出了事兒,後來聽說你自己身上也出了點事兒,你是不是轉走了?現在人在哪兒呢?”

宗城手指裏夾著煙,看著煙灰在眼前落了下去:“我的事兒不重要,今天找您,是為了別的。”

“什麽別的?”

“林遷西,您過年的時候教過他幾次,還記得嗎?”

“他啊!”馬老教練哼一聲:“記得,當然記得,那個張狂的小子……”

林遷西往腳踝上抹著藥,抹完放下褲管,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吳川給他請了三天假,休息夠了,腳也沒那麽疼了,該回學校去上課了。

他慢慢走出房間,肩膀剛搭上書包,斜對麵他媽的房門開了,林慧麗走了出來。

“你這腳怎麽還沒好?”林慧麗看見他走路的模樣了。

林遷西說:“去考了個試,又傷到了。”

“什麽考試要用腳?”林慧麗完全不知道這回事兒。

林遷西也清楚她不知道,扯了下嘴角,“體考。”頓了頓,又說:“沒考過。”

林慧麗走去陽台上收衣服:“沒考過就沒考過吧。”

“……”林遷西已經走到門口,聽到這話站住了,自嘲地笑了聲:“也對,反正你對我也沒什麽指望。”

沒指望,當然也不在乎。

林慧麗拿著撐衣杆停住,看他:“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林遷西出去,“嘭”一聲帶上了門。

出了小區,在馬路邊上扶了一下道邊兒的樹,他忽然又覺得自己挺無聊的。

跟他媽說這些幹什麽,有必要嗎?林女士本來就對他沒指望,弄得跟要吵架一樣。

“西哥!”後麵摩托聲突突的。

林遷西回頭,看著王肖騎著他的舊摩托過來了。

“你來幹什麽?”

“聽說你請了三天假,今天會上課的,我就順道來帶你一下啊。”王肖劃著腿往前挪:“上來吧,西哥。”

林遷西把書包擱上去,坐到後座上:“你知道我腳的事兒?”

“唉,聽城爺說的唄。”王肖話到這兒就不說了,騎著摩托往學校開。

林遷西還以為他會接著往下問他考得怎麽樣,畢竟他一直都這麽八卦,這回居然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宗城已經告訴他了。

王肖真沒問,一路都沒問,直到進了教室也沒問。

林遷西在座位上扔下書包,薑皓從前麵回過頭來看了看他,也沒問什麽,就說了句:“來了啊?”

“嗯啊。”他覺得自己沒猜錯,他們應該是都知道了。也好吧,省得他自己再說一遍了,那又不是什麽好消息。

林遷西撇一下嘴,坐下來翻看筆記,兩本厚厚的筆記,就是宗城幫他做了送去操場的那兩本,一本是最近的複習重點,一本是他最近做的錯題講解,還包括那次摸底考試的。

宗城自己從沒有過這麽詳細的筆記,也就是給他做的才弄了這麽厚出來。請假的三天裏都快看完了,大概是因為學習才能讓他不再想別的。

旁邊桌上放下了書包,林遷西轉頭,宗城坐了下來,看他一眼,眼神在他麵前的筆記上停留一下,沒說話。

林遷西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要想起那天的事兒,就覺得胸口很堵,願望是他許的,但是沒做到的也是他。

“西哥,城爺?”王肖眼睛看著他們,骨溜溜的:“怎麽今天你倆這麽高冷,誰都不說話啊?”

“你看一下高考還剩多少天。”宗城說。

王肖還真扭頭朝黑板那兒看了一眼,又回頭:“臥槽,搞這麽緊張的?”

林遷西埋頭翻著筆記。

王肖看看他的樣子,衝宗城遞眼色,眉毛直動,比劃著口型:不是你讓我接西哥去的嗎,怎麽現在不說話了?

宗城沒回應。

是他讓王肖去接林遷西的,也早就跟他們說好了,別再提體考的事兒了。

就連平常直腸子的薛盛今天都沒吱聲兒,孫凱和他時不時扭頭瞅瞅林遷西,互相打眼色,別打擾西哥,當沒體考那回事兒就完了。

林遷西幾乎所有課間都在看筆記,把最後一頁看完的時候,一節自習剛下課。他往旁邊看,宗城已經不在座上。

這一天簡直像啞巴了一樣,他手指忍不住抓了抓頭發,站起來出了教室,慢吞吞地去廁所。

陶雪從前門那兒出教室,看到他輕聲細語地打了聲招呼:“林遷西,你參加體考還順利吧?”

“還行。”林遷西笑笑,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

走到轉彎的拐角,差點兒跟一個人頂頭撞上,林遷西讓一下,看清楚是丁傑,墊了下右腳,一隻手插著口袋,懶得搭理,從旁邊過去。

丁傑早看見他腳不太利索了:“怎麽了西哥,你上回在辦公室外頭不是張嘴就是要考大學的嗎,聽張任說你做體育生去了,就做成這樣了?”

林遷西停住,回頭看他,眼神冷了:“你他媽找死?”

丁攪屎棍嘴賤慣了,還以為林遷西現在頂多也就是嘴上打擊他兩句,沒想到突然這個架勢,差點要以為以前的那個西哥又回來了,死鴨子嘴硬的說:“幹嘛,我沒說錯啊,不是你他媽自己吹的牛逼嗎?”

林遷西一隻手在口袋裏捏的咯吱作響,忍了三天,跟自己說別想了,現在當著麵被挑了起來,要不是記著不打架了,姓丁的已經躺地上了。

“嘩”一聲,丁傑後腦勺上忽然挨了一下,人往前一個踉蹌,差點沒摔著,捂著腦袋站起來,地上掉了一本厚厚的題冊,轉頭就罵:“誰他媽……”

宗城走了過來,彎腰撿了那本題冊,掃他一眼:“滾。”

“麻痹……”丁傑不想被他拽去廁所,立馬跑了,轉過了拐角,故意咋咋呼呼喊:“你倆絕逼有問題!操,那會兒還裝模作樣不讓老子刻你倆名字……”

沒人搭理他。

宗城看了眼林遷西,手裏的題冊卷了一下,塞在口袋裏,往前去了廁所。

林遷西走的慢,跟後麵進去,看他在水池子那兒洗手,盯著他沒表情的側臉:“幹嘛一直不說話?”

宗城擰上水龍頭:“在等你振作。”

“我哪兒不振作了?”

宗城看著他:“問你自己,有種就別讓我再看見你這樣。”

“……”林遷西往裏走:“少他媽胡扯了。”一把推開隔間的門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聽見水池那兒腳步聲出去了。

林遷西知道他肯定是走了,靠著隔間門站了站,剛好看見自己投在牆上淡薄的影子,肩線往下,確實是頹的,嘴裏低低罵了句:“操!”

上完廁所出去,宗城真走了。

林遷西又想起他那天的話,讓他去哪兒都可以,他可以去找自己,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擰開水龍頭,抄著水用力搓了把臉。

提了下精神,他出了廁所,沒回教室,去了體育辦公室。

吳川沒課,都快下班了,還在辦公室裏吞雲吐霧,連坐那兒的身影都也往黑竹竿兒的綽號上靠攏了。

林遷西慢走進去時,他一眼就看到了,有點兒意外:“剛想找你,你居然主動來了。”

“來看看還有沒有我能走的路子。”林遷西說:“來吧吳老師,說說吧。”

他也想振作,哪怕重新開始也行,就是不知道還行不行。

吳川打量他,煙也不抽了:“就衝你這股勁兒,林遷西,你是真該去搞體育。”

說著他又歎口氣,擺擺手,“算了,先不說這個了,這也要從你的優勢出發,你現在還有另外一個優勢,別忘了馬上還有個大比賽要打,我想找你也是為了這個。”

林遷西記著呢,台球比賽。

“那等有下條路給我走的時候我再來。”他扭頭出去了。

“等……”吳川沒能叫住他,看著他身影出去了。

習慣了平常他吊兒郎當的樣子,根本想不到他會這樣,可能這次失利,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快放學了,林遷西去了器材室,擺好了球,決定打一局。

還有比賽,他得振作。

他拿著巧粉,在杆頭上細細地擦,壓下球杆時,一下就推了出去,嘴裏清亮地笑了一聲:“這球打得也太好了!咱們西哥就是吊,是隨便就能壓垮的嗎?”

球滾落進了袋,他吹了聲口哨:“我說什麽來著?西哥不能做體育生還不能打球嗎?這一招可以打十個!”

“啪!”又是一聲,球輕巧地沿著設想的路徑掉到該去的袋口。

“來,讓我們看看西哥接下來的實力,讓宗指導員見識一下西哥一點兒也不頹!”林遷西移著右腳站在一個刁鑽的角度,俯身壓杆:“走你!”

“嗒!”又進了。

“漂亮!”林遷西朝自己豎了個拇指,又豎握著杆,麵朝桌上的球點頭致意:“謝謝配合,我真是太棒了!我一點兒也不頹!”

說完了,四下安靜,這間小小的器材室裏隻剩下他自己的呼吸,一聲,又一聲。

林遷西放下球杆,一下靠在桌沿,手撐住額頭。

沒事兒,能振作。他在心裏跟自己說。

“西哥?”忽然一聲呼喚:“你在嗎?”

林遷西迅速抬頭,關著的門被敲了兩下,然後被推開了,一張濃妝豔抹的臉探了進來。

是季彩。

“你果然在這兒,我就知道來這兒找你沒錯。”季彩走了進來,身上穿了身不薄不厚的運動套裝,粉色的,襯得人臉更豔了。

林遷西看著她:“你怎麽來了?”

“我來當然還是給你牽線搭橋。”季彩回頭往外看:“人呢?進來啊,林遷西剛好練球呢。”

一個人從外麵進來,腳在門口絆了一下,嘴裏罵了句:“什麽破地方!”

進來的是個年輕人,看著二十來歲,也穿運動裝,細長眼,戴眼鏡,站直後看向球桌:“林遷西是吧?”

林遷西大概知道了,肯定又是上回那什麽俱樂部毛老板那樣的,手在球桌上一撐,直接坐了上去,看著他:“有事兒說吧。”

“挺有個性啊。”年輕人本來手都伸出來了,又收回去了:“那就不客套了,我直說了,我叫左衡,馬老爺子讓我來的,他退休前是我教練。”

林遷西還是坐球桌上:“馬老爺子?過年來過這兒的馬老爺子?”

“對,就是他。”左衡說:“我們有個台球聯盟的高校組織,這兩年組織裏的學校都在吸納高中畢業的台球人才,但是台球這運動挺小眾的,達到要求的不多,馬老爺子推薦了你,換句話說,差不多就相當於招台球特長生吧,但是要求要更高一點兒,畢竟都是幾所好大學。”

林遷西愣一下,看看季彩,又看看他:“好大學?什麽意思?”

季彩接話:“意思是如果你台球打得特別好,報考這些學校的門檻就能相對放低,是幾所不錯的綜合性大學,回頭可以給你看看資料。”

左衡又說:“我得說清楚,畢竟都是上海北京的好學校,馬老爺子雖然推薦了你,但也不是一定能進的,這就是個機會,行不行要看你自己。”

“哪兒的?”林遷西從桌上站了下來。

“上海北京的啊。”

“……”林遷西的胸口好像都突了一下,上海北京的,好大學,光這幾個詞,就夠讓他血液加速了:“什麽要求?”

季彩看著他臉,他臉白,眼睛亮了,帥得惹眼:“你不是要打全國比賽了嗎?至少個人排名要進四強,全國四強。”說到這兒,她聳了一下肩,“說實話,要求挺高的。”

“可以。”林遷西已經不在乎那些了,他隻知道他又有機會了,沒有一點兒猶豫:“我接受了。”

說完他就往外走,走出了門,才想起來要回頭說一聲:“我有急事兒,先走了,就這麽定了!”

他直接回了教室,腳步都比之前快。

已經放學了,班上最後兩排的人早就走光,宗城也走了。

林遷西拽出自己的書包,在肩上一搭,出了學校。

嫌走得慢,他就搭了個公交,坐到岔路口附近下來,一步不停地進了老樓,到那扇熟悉的門口時,拍了兩下門,已經開始喘氣。

門一下拉開,顧陽伸頭出來,頓時驚喜:“西哥,你來啦!”

林遷西往他身後看:“你哥沒回來?”

“回來了,剛回來,在廚房。”

林遷西走進屋,湯姆又在他腳邊撲騰,他把書包放小桌上,往廚房看。

“西哥,你來學習嗎?”顧陽給他放好坐墊:“坐呀。”

林遷西隻好坐下,按捺著一路都在快跳的胸口:“對,學習。”

宗城從廚房裏走了出來,脫了外套,就穿了件黑長袖,袖口拉到臂彎,露著小臂,眼睛看著他,像在打量他是不是還頹著:“怎麽忽然來了?”

顧陽奇怪地看著倆人:“你們不是約好的?”

“不是。”宗城進了房間。

林遷西看著他,又看了眼坐著的顧陽,爬起來就跟進了房間。

宗城剛進去,身後的房門就被關上了,回過頭,林遷西已經到了跟前,直接兩隻手抓住他領口往麵前一拽,對著他臉,難以遏製地喘著氣。

宗城看著他,他也看著宗城。

看了幾秒,林遷西忽然貼著他嘴堵了上去。

宗城睜著眼,林遷西第一次主動親他,嘴上被碾了兩下,又狠又躁,他伸手一把反拽了他,托著他後頸,嘴唇就反堵了回去。

林遷西嘴上被猛地一壓,腦中像沸騰了一樣,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親他,抓著他領口的手又抓到了他腰,狠狠按著,抓到一片緊實,整個人往他身上貼。

宗城被他壓著往後退,絆到床腳,拉著他跌撞一步,被他壓著,背一直貼到牆才停。

林遷西像不甘心一樣,還往他身上撞一下,腰跟腰相貼。

擠壓處太熱了,似乎看到宗城那條斷眉動了一下,他頭更低,較勁一樣用了力氣。

轟的一下,林遷西覺得身上也熱了,從上唇到下唇都被揉了一遍,嘴唇被猛地一擠,牙關碰到了他的舌,刮了一下,緊跟著就被突兀地一含,一扯,從舌尖酥到了舌根,喉結都滾了滾。

宗城手掌牢牢按著他的後腰,壓在自己身上,貼著他的唇喘氣:“不頹了?”

林遷西不服輸地在他下唇上狠狠含了一口,胸膛裏跳得厲害:“不頹了,老子又活了!老子要去打台球!”

宗城看見他的眼睛,裏麵有了笑,瞳仁又黑又亮,就像之前見過的,像黑夜裏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