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可以去找你,沒關係。

林遷西後麵什麽都沒問, 因為腳實在是疼了。

宗城抱著他走了很遠,林遷西整個重量都在他身上, 聽見他胸口裏激烈的心跳,頭頂上他喘著的氣都變沉了,然後聽見他朝路上說:“停一下。”

才發現已經到了體育館外麵,緊跟著就被送進了一輛出租車。

“操,吳川那兒……”林遷西坐下來時才想起這茬,嘴裏“嘶”一聲。

宗城帶上車門,把他的右腳搭在自己腿上, 手按住裹著給他冷敷冰袋的外套, 對司機說:“去醫院。”一邊掏出手機,胸口還在劇烈起伏,“沒事兒,我給他打電話。”

林遷西才靠上椅背, 不說話了, 牙關是咬著的, 沒辦法再多開口。

吳川其實跟著後麵就出來了,速度沒他們快,一不留神就見不到他們人影了, 接到電話才知道是去了醫院,又返回考場裏處理了後續,才趕去醫院。

他手裏夾著林遷西的羽絨服,爬了一層樓, 才找到對應的科室外頭, 就看見宗城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手裏拿著自己被冰袋弄濕了幾塊痕跡的外套,不知道什麽時候洗了一把臉, 頭發和臉上都帶了水珠。

吳川這會兒也顧不上問他是怎麽來的了,往裏麵看,沒看到人:“林遷西呢?”

宗城說:“被帶去拍片子了。”

醫生說他處理得挺好的,冰敷可以鎮痛,但是具體怎麽樣還是要拍一下片子看看。

吳川板起臉:“叫他不能跑就算了,他還很能忍啊!”

宗城知道林遷西是個多怕痛的人,平常這種情況就沒忍過,今天是例外,外套從左手換到右手抓著,抿著嘴沒做聲。

“我過去看看,”吳川說:“你還沒吃飯吧,去吃飯吧,吃完該回去就回去,不然要是知道你在這兒,你們那老周老徐要找我事兒了,這兒我來了就行了。”

說完他就夾著林遷西的羽絨服匆匆沿著走廊往前走了。

宗城拿著外套站起來,甩一下,套在身上,算了一下拍片子需要的時間,才先出了醫院。

他沒去吃飯,也沒回去,到了外麵的馬路上,摸了一下口袋,發現沒有帶煙,轉頭進了醫院旁邊的一家小超市,本來想買一包,最後隻買了瓶水出來,擰開仰著頭都喝完了。

口袋裏手機在振。

宗城把空瓶扔進路邊的垃圾桶,掏出手機,是顧陽發來的微信。

--哥,晚上把西哥叫來一起慶祝嗎?

宗城跟他說過林遷西今天體考,考的是北京的學校。

--先不用。

時候不早了,顧陽可能已經放學了,才會想起這個提議。

--為什麽啊?

--西哥考得怎麽樣,跟你說了嗎?

宗城手指打字,一句話敷衍過去。

--他今天有事兒。

隻能這麽說。

發完這句,宗城收起手機,在路邊上吹了會兒風。

抱著林遷西跑出來的那股勁兒太急了,到現在好像才緩過來。

又站了差不多十分鍾,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轉頭回醫院裏去。

剛要到之前坐過的椅子那兒,宗城看見旁邊那間科室門裏走出來兩個人,脖子上都戴著方方正正的工作證,看起來像是兩個老師。

吳川跟在後麵出來的,腳步很快,似乎想說什麽。

兩個老師回過頭,分別跟他握了握手,就轉身走了。

吳川臉本來就黑,現在看起來更黑了,遠遠走出來一大截,拿了根煙在指甲蓋上不停地彈,愣是半天沒點。

宗城走過去:“吳老師,剛才那兩個是監考老師?”

吳川才看到他:“你都看到了?沒錯,監考老師,有一個還是人家學校特地安排下來的體檢醫生,來問林遷西情況的。”

“他怎麽樣?”宗城問。

吳川皺著眉,壓著聲音:“讓我怎麽說好,林遷西成績過了,人家就因為他成績過了才來的,結果看到他腳就算了。”

宗城沉默了一秒,問:“為什麽?”

“那種學校要的都是能做選手去比賽的苗子,剛才那個體檢醫生看了剛拍出來的片子,認為林遷西這種情況以後不適合再進行高強度的田徑訓練,就算通過了這次考試,也不打算錄取了!”

宗城沒做聲,有一會兒,才低聲說:“林遷西在裏麵嗎?”

“在。”吳川臉上都憋白了,脖子上的工作證一把摘了,無比泄氣:“不能走田徑了,現在就是轉其他的專項也來不及了!”

宗城什麽都沒說,直接走進了門。

裏麵一張條形床,林遷西就在床邊坐著,右腳小腿的褲管都卷了上去,腳踝那兒包紮地很厚,明顯能看出腫高了一圈。

他往身上套上了羽絨服,“呲啦”一聲拉上了拉鏈,低著頭,露出黑漆漆的頭頂,襯得臉上白得出奇。

一個護士在旁邊收拾東西,一邊叮囑說:“回去好好休息就行了,沒那麽嚴重,不會妨礙你生活的。你這前麵都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最近用太過又傷到了,隻要以後不做專業跑跳類的劇烈運動都沒什麽問題,快得話幾天消腫,就能正常行走了……”

說著護士遞來一袋藥:“這個拿著,交了費就能回去了。”

宗城走過去接了。

林遷西像是一直在走神,這會兒才留意到他在,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還是白的,扯了下嘴角:“聽見了吧,沒事兒,過幾天就好了。”

“聽見了。”宗城伸手拉他:“走吧。”

林遷西沒搭他肩膀,也沒站起來:“不用了,吳川說他送我回去,你先回去吧。”他說著把宗城手裏的那袋藥也拿過去了。

宗城看著他:“我送你回去。”

“真不用,吳川還有話跟我說。”林遷西沒事兒一樣說:“回去吧你。”

旁邊的護士奇怪地看了他們兩眼,端了東西走了。

宗城盯著他:“我說了送你走。”

“我說了不用,”林遷西說:“你先走。”

宗城抿緊嘴唇。

吳川進來了,口氣還喪著,眉心已經皺出一個川字了:“行了宗城,你先走,我送林遷西回去。”

宗城看著林遷西,林遷西衝他痞笑:“走啊。”

“行,我先走。”他轉頭出了門。

林遷西看他走了,衝吳川咧了咧嘴角:“唉吳老師,真丟人,讓你失望了。”

吳川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偏偏對著他這樣兒根本發不出來,手指在他眼前指了半天:“你……唉,早跟你說了別太拚了,為什麽不聽,現在這樣了……”他說不下去了。

林遷西嘴角還是咧著,沒說出話來,笑漸漸有點兒牽強。

“算了,走吧。”吳川過來扶他,出門的時候說:“林遷西,到這步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可能得另外想個路子了……”

宗城離開醫院,回了趟學校。

下午的課完全曠了,這個時間已經放學了。

回到教室,王肖和薛盛他們都早早溜了,就薑皓還在,正拿書包,看到他問:“你今天幹嘛去了?”

“出去了。”宗城回答的很簡單,坐下來收拾東西。

“我還以為你去找林遷西了。”薑皓說:“也不知道他考得怎麽樣。”

宗城沒說話,隨手從桌肚子裏拿出幾張試卷,都是林遷西的試卷,上次摸底考試的,一直替他收著的。

他收進書包,拎在手裏。

“不一起走嗎?”薑皓看他剛來就立馬要走了。

宗城說:“趕時間,我先走了。”

出了校門,他沒耽擱,直接往林遷西家的方向走。

快到的時候,看見了吳川那輛灰撲撲的大眾車從視野裏剛剛開走。

宗城走進小區,到樓道裏,看見了林遷西。

林遷西胳膊底下撐了個醫院裏的拐,一隻手拎著那袋藥,一步一步地上樓。

樓上特別吵,他家那戶鄰居又開始罵人,不知道哪一層也在摔鍋摔碗的吵架,整棟樓鬧哄哄的像是個菜市場。

林遷西走到拐角,站住了。

宗城跟在後麵,看見他背對著自己,麵朝著拐角的牆,在低低說話——

“沒事兒西哥,以後你就能離開這破地方了。”

“今天不算什麽,你還能……”

話音斷了。

宗城看見他忽然把手裏的拐砸了出去,連藥也一起砸在了牆上。

“嘩啦啦”的一聲,藥瓶一直滾到樓梯邊,到了宗城的腳邊。

他看見林遷西一隻手撐著牆,慢慢蹲了下去,垂下了頭。

到處都鬧哄哄的,除了這條樓梯,好像全世界都隻剩下了他一個人在這個角落。

宗城撿了地上的藥,裝回方便袋裏,“嘩”一聲,他頓時回了頭,眼裏泛著紅。

“你這次摸底考試排名十九,又進步了兩名。”宗城看著他說。

“是嗎?”林遷西笑,嘴角扯得又幹又澀:“那又怎麽樣,我他媽專業都沒考上。”

宗城忽然抓住他胳膊,把他拽了起來:“你不是沒考上,隻不過是對方出於謹慎做了最保守的選擇。”

“那我他媽也上不了了。”林遷西推他,紅著眼,牽著嘴角:“沒成就是沒成,非要這麽安慰自己嗎?你就一點兒都不失望嗎?”

宗城冷著臉,鬆開他,一言不發地把藥都裝進了袋子裏,又撿了地上的拐,都一隻手拿著,忽然蹲下去,抱住他腿用力一扛。

林遷西腰往他肩上一壓,就被他扛了起來,下意識抱住他脖子,他已經在往樓上走了。

“操!”林遷西想掙紮,被他箍著腿沒能掙紮下來。

宗城聽著那些鬧哄哄的吵鬧聲,把他扛到門口才放他下來,沒人留意到他們,都在自己的世界裏張牙舞爪。

“林遷西,”他忽然說:“好學校也不止北京有,大不了就去其他地方,沒什麽。”

“你他媽別說了!”林遷西眼裏更紅了,他努力了這麽久,拚了這麽久,就連那兩個監考老師都說可惜,結果還是不行:“老子可能連體育生都做不了了!”

宗城拉著他按在門上,壓著眉眼:“那就靠文化分,再不行還有別的,你別忘了你還有台球,你已經不是以前那樣沒有的選了!”

他喘口氣,死死按住林遷西的肩,聲音忽然低下去:“去不了北京也沒關係,全國那麽多地方,你都可以去,我可以去找你,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