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重回建方縣

“啥!”

坐在地上哀嚎的婦人傻眼了, 她還指望後麵再懷個兒子呢,男人咋能結紮。

“你個黑心肝出的什麽餿主意!是想我男人斷子絕孫啊,大家都看看他!”?S?

她擠著眼淚想尋求同情, 一抬頭就見一個個看她的眼神都恨不得吃人, 猛得嚇住眼淚。

“你,你們……”

“馮春花, 你別攀扯別人,當我們瞎什麽都不懂。”

男人結紮了還能叫男人?

這要是被辛隊長他爸向軍區一告狀, 真成功了呢?

那自家男人不就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不行!

在場的婦人為了不讓火引到自己身上, 紛紛上前把馮春花給圍住。

有懂的人勸她去上環別再生了, 有心軟的讓她趕緊去醫院照顧孩子, 多看兩眼。

你拉一把,她拽一把, 捂著馮春花的嘴巴就將人給架走。

辛繼榮看著眼前這一幕,沒回家,當著眾人的麵離開。

留下的人忍不住詢問, “這是要去哪?”

“計生辦。”

大太陽閃爍, 在場人都覺得頭暈眼花。

辛繼榮去到計生辦,問了這事,因為沒人手, 計劃生育還真沒在軍區普及。

沒法普及,但是針對個人情況還是能對付的。

算算下政策的時間, 馮春花已經算超生, 計生辦帶著紅袖箍就去醫務室要罰款。

辛繼榮攔著, “孕婦剛生完還是不要受刺激, 找她丈夫吧。”

計生辦一想也是, 被勸著去找了馮春花男人。

辛繼榮沒跟著去, 分開後去了醫務室。

醫務室還亂糟糟的,但是氛圍卻出奇的好,好想除了癱坐在地上的馮春花哭喪著臉,其他人全都在笑。

辛繼榮拉住護士問怎麽回事。

護士由衷開心,“今天發現的那個要被母親溺弊的嬰兒救回來了,辛醫生真的太厲害了。”

辛繼榮:“辛醫生,辛立燁?”

護士點頭,“對,辛醫生聽說這事後,第一時間趕過來接手了手術,沒想到辛醫生除了治療傷口厲害,兒科這方麵也這麽棒。”

辛繼榮得知事情經過後就一直板著的臉,總算是浮現出笑容來。

小孩子沒事,救回了一條命呀。

辛繼榮問,“辛醫生還在嗎?”

護士指著,“在辦公室裏,好像是在商量嬰兒後麵怎麽辦,不敢給她母親,生怕再給淹了。”???

辛繼榮看向一點喜悅之色都沒有的馮春花,覺得護士說的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

他道謝後找到了兒子。

辦公室角落裏,一架嬰兒床貼著牆角放著,裏頭放著雙眼緊閉的嬰兒,不同剛生出來那般皺巴巴的模樣,皮膚撐開白嫩嫩的安穩睡著。

“爸。”辛立燁身上還套著白大褂,手在微微顫抖。

辛繼榮記起他的手傷,“沒事吧,孩子沒落病根吧。”

辛立燁看一眼,“有,先是嗆水感染,之後又憋了一會,呼吸道受損,比正常孩子都要弱,她現在也沒辦法用藥,正商量著要讓母體喝藥再奶孩子看看有沒有效果,但是現在找不到合適的母親。”

至於孩子親媽,誰敢讓她碰。

辛繼榮不攙和,隻想著孩子沒事回去跟媳婦說說,心情會好不少。

……

晚飯。

林雪柔從兒子那得知,嬰兒暫時寄養在衛生所,值班的護士醫生空閑下來輪流照顧。

她心情卻是好不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孩子以後好著呢。”

辛甜則崇拜地在看哥哥,別的醫生都下診斷說要不行了,被哥哥救了回來。

太厲害了。

那眼神看得辛立燁心虛。

嬰兒是老錢救的,他就但了個好名聲。

為這遭,老錢都昏睡了。

可他不能眼睜睜看母親真的背上害死別人家孩子的名聲,謠傳也不行。

他現在隻擔心,“怕就怕孩子最後還是會被帶回家。”

這也無可奈何,人家的孩子。

正糾結著,院門被敲響。

辛甜主動起身,“我去看看,誰呀?”

院門打開,是個陌生男人,看他比哥哥還黑的臉色,就知道是島上的軍人。

“你找誰?”

許軍手裏拎著供銷社買來的糕點水果,“我是來感謝你們的,我愛人馮春花給你們惹麻煩了。”說罷將東西遞出來。

辛甜沒接,側過身子回頭去喊哥哥。

辛立燁出來,辛甜就跑回飯桌上,兩人是坐在院子裏聊的。

約莫談了十來分鍾,許軍離開了。

辛立燁一進門,一家人都抬起頭來。

他整理後開口,“他說下午有計生辦的為計劃生育找上門要罰款,同時詢問結紮還是上環,他說會讓馮春花去上環,至於孩子,寫了信回家給爸媽,打算讓老人養。”

“就這?”

“我和他提了孩子的身體狀況,他說會想辦法尋尋家裏有一歲以內孩子的軍屬幫忙。”

辛繼榮率先出聲,“他當親爹的有安排,我們別管了。”

林雪柔不吭聲。

辛甜有點心疼那剛出生兩天的娃娃,就因為是女孩子就不配活著了?

“對了,這是昨兒媽你墊付的住院錢。”

許軍還是要臉的,知道前因後果後,湊著也把錢給還了。

……

這事到底還是鬧大了。

在於計生辦找到軍區,是通過許軍領導找到的許軍。

領導一問,飯桌上再同他人一說,慢慢就傳到上頭去。

計劃生育是基於國情製定出的國策,之前忙著建設沒怎麽去管,現在鬧出殺孩子的事,就不能聽之任之。

軍區跟市裏計生辦要了人手,針對超生多生的事情開始嚴查。

機關裏強製結紮或者上環的手段,也被運用上,一時之間鬧得人心惶惶,越發厭惡馮春花。

都是她才鬧出這事的!

馮春花沒精神去管別人怎麽說,她男人跟計生辦商量,說是她出月子就去上環。

兒子啊,她兒子徹底沒了。

人一消沉,肉眼可見地瘦下去。

外人看到隻當活該,連帶著鄰居都盯上他們家,小孩子還在醫院治療,不妨拿盯她有沒有磋磨兩個大的。

沒兩天,計生辦的誌願隊上島了。

計生辦旁邊是這幾天臨時搭建起來的兩間寬敞病房,專為結紮上環準備的。

市醫院的熟手被任命而來,親自操刀。

至於原先的計生辦辦公室,改發**了。

辛繼榮得到消息,第一個來領的。

除了他那一份,還把自家兒子那一份也給領了。

反正他也沒夫妻生活,份額不能浪費。

**是有數的,一家一個月隻能領三份,一份裏頭就兩隻裝,揣進口袋裏都不見多明顯。

辛繼榮拍了拍,覺得回家之前沒準能正經成事,工具都準備好了。

前幾天說晚上辦事,辛繼榮到底是有顧忌,沒敢動媳婦。

倆人都才四十左右,萬一再懷上才尷尬呢。

於媳婦傷身,於底下三個孩子來說丟人。

偏偏之前在市裏頭人家還不給他,要拿結婚證來。

拍了拍口袋,辛繼榮決定去前頭供銷社去看看今天有什麽新鮮的東西。

他決定晚飯親自做頓好的。

算算日子,也快要離島了,回去要抄水果罐頭廠的底,可得在島上抓住機會。

……

辛甜在計生辦怔選誌願者時,想去的,被媽媽給攔住了。

“你還是姑娘家我,以後也不當醫生或者護士,幫忙手術看到了萬一被嚇到怎麽辦。”林雪柔不同意。

就是輕鬆點的,隻坐在那登記分發**也不合適。

除了她,辛蜜和七月也被攔住。

大半個月的學習,七月已經能正常跟家裏人交流了,隻是同她說話時要慢一點。

夏七月世界一片安靜,即便是自己開口說的聲音也聽不到,於是她習慣性開口時配上手語,倒比唇語進步飛速。

七月提議,“媽,不然我們去學校幫忙。”

軍屬一批批的來,島上肉眼可見地熱鬧起來,連帶著到處跑的孩子也多了很多。

計劃中,第一步是家屬去建造,安置好後就是周邊配套設施。

學校在這個暑假中已經建造完成,如今正趕著暑假最後的時間招聘老師。

林雪柔這幾天沒出門,一是煩人念叨馮春花這事,另外一個則是要寫劇本。她看向旁邊,找個能把事情說清楚的。

辛甜嚼著芒果幹,“哦,是學校校長不知道從那聽來的,我和姐姐都是大學生,想聘請我們去當老師,校長好像誤以為我們是畢業的工農兵大學生了。”

林雪柔:“那現在是……”

辛甜:“知道我們還在上學,就想讓我們去招聘老師,哦,這點是因為聽說我和姐姐上了師範大學。”

又是一個誤會。

他們這是師範大學,可姐妹兩個都沒選擇畢業去當老師的專業。

尷尬。

辛蜜知道的多一點,“七月會知道這事,是從李芳那,她想去應聘小學老師。”

因為孩子年歲的關係,最新成立的學校隻有幼兒園和小學。

幼兒園算是去年的育兒室改成了幼兒園,之前看孩子的兩位軍嫂幹的很好,直接升成幼兒園老師,視孩子入園的多少再決定要不要添老師。

李芳本身是初中文憑,不趕巧初升高時學校關了,後來嫁人就沒再上學,是卡著最低學曆去應聘的。

不知道從哪聽來了考核的人裏頭有辛家姐妹倆,想走走關係。

辛甜慶幸自己拒絕了,隻是看向七月有些擔心。

她同媽媽和姐姐說:“七月要是知道自己被利用肯定要傷心了。”

這話是側著說的,七月看不到。

辛蜜笑她,“那就不讓她知道,你問問她是單純想去學校幫忙,還是想幫她老師,這是兩碼事。”

辛甜皺鼻,“直接問?”

辛蜜自己上了,問七月為什麽想去學校。

七月說:“大哥很厲害我,我想多學點。”

大哥是七月跟著辛蜜辛甜叫的,叫哥哥太親昵怕讓人誤會,在外就叫辛大哥,在家省事直接喊大哥。

辛蜜一聽,衝辛甜挑眉。

她覺得李芳也不可能蠢到直接說。

林雪柔看在眼裏,相對比計生辦的誌願者,那自然是去學校幫忙更好點。

……

辛甜穿上紮染的天藍色長裙,馬尾紮高,梳得整整齊齊。

恩,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小老師,反倒是像個學生。

辛蜜來叫人時,聽見這緋腹,找了兩根黑絲發夾,將馬尾挽成了花苞,鏡子裏看起來溫婉些了。

辛甜開心了,挽著七月的胳膊蹦躂著去到學校。

計劃趕不上變化。

辛甜擔心七月自己會害怕,最終放棄當小老師,去外頭跟七月一起喊號去了。

瞧見不少軍區認識的熟人呢。

小學老師待遇好,各個都削尖了腦袋想進學校的。

當天一共來了四五百人,筆試就篩掉了三分之二的人,剩下的三分之一才是麵試。

麵試這部分,辛甜和七月喊號的時候也能湊在後門門口跟著看。

還在隊伍裏見到一個人。

是醫研室那天,譏諷過閆菲菲的穿黃裙子的那個人。

對方見到她也詫異,等詫異的目光挪到她身旁站著七月身上時,就變成嫉妒憤怒。

還要兩人才能她,她一想到辛立燁就娶了這麽一個人,心頭就像是有火在燒。

望著那側臉上橫起醜陋的刀疤,忍不住輕哼。

“醜八怪。”

辛甜眯著眼盯她,黃裙子女孩今天穿了身白襯衫。

白襯衫見夏七月沒理人,自覺自己被忽視了,又將聲音拔高一些說。

“不敢看我,你就靠著裝傻充愣才嫁給辛立燁的吧。”

辛甜想到什麽,輕笑出聲,吸引了白襯衫的注意。

白襯衫對上辛甜,臉有點紅,這麽長時間,她自然打聽到眼前這個是辛立燁的妹妹。

她咬著唇,想拉近點關係,“你也替你哥哥委屈吧,那麽好的人最後娶了她,聽說他們申請書通過,還沒領結婚證?”

辛甜:“怎麽?你還想撬牆角。”

白襯衫臉更紅,又想表現自己,“你不覺得我比她更好?她能讓閆菲菲吃虧嫁給你哥哥,一看就不是好相處的,結婚後還不把你哥哥騙得死死的,再跟你們離了心。”

夏七月像是感覺到什麽動靜,回頭就看到有人在瞪她。

夏七月:“?”

她看向辛甜。

辛甜打個手勢,示意沒事,讓她繼續看。

白襯衫注意力都在夏七月的身上,沒注意到辛甜打的手語,隻關注到,夏七月沒把她放在眼裏,輕飄飄的連個眼神都不屑給她!

白襯衫雙眼燃起熊熊大火。

太囂張了!

她伸手抓住夏七月的肩膀,“你在耀武揚威什麽!”

夏七月回頭:這人在跟她說話?

白襯衫聲音有點大,打斷了裏麵正在講課的人,節奏一斷,臉整個白下來。???

校長皺眉問外麵,“外麵什麽事。”

辛甜跟白襯衫說:“你小點聲,到你了。”

白襯衫心裏還惦記著夏七月,又想到夏七月被拐外的身份,平時不言不語,肯定是小地方來得,她不如先將工作確定下來。

她要讓辛立燁看看,他需要的是一個共同進步的革命隊友,而不是一個處處拖後腿的笨蛋白癡。

白襯衫鬆開手,站上講台。

夏七月繼續興致昂揚地看著,同時通過來應聘老師講課,鍛煉一下看唇語的準確率。

倒是辛甜多想了。

哥哥明確說過,七月是要留島隨軍的。

家裏人都走了,要有人欺負她怎麽辦?

這一個月多餘的相處,她算發現夏七月就是塊橡皮泥,人人捏搓,不確定有沒有溝通不便的原因,總歸讓人擔心。

哥哥想過這事嗎????

正想著,講台上鬧出一陣動靜。

白襯衫拿粉筆時一個不消息,帶撒了整盒粉筆,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五分鍾的時間這才經過半分鍾,人就被校長趕出來了。

白襯衫出來就紅著眼圈瞪向夏七月。

那眼神太直接,夏七月看去,想到剛剛的情況,打了個安慰的手語。

白襯衫:挑釁!這就是挑釁!

白襯衫:“你等著!”緊接著撞開夏七月的肩膀離開。

等在那的人看白襯衫覺得莫名其妙。

夏七月隻看到最後一句,開心地同辛甜說:“她讓我等著呢,是會再來吧,祝福她。”

辛甜:“……”

還是別了,她估計不想要。

……

小學老師整整選了三天,最後定下來十二位。

小學分了三個年級,一三五,分別按照年齡和之前是否上過學來區分,打算等一年結束,升班時再開二四年級。

五年級學生的大學生不多,隻留了一個班,三年級三個班,一年級開了五個班。

主科隻有語文數學兩門,副科兼任,十二位老師如何帶班排課,辛甜就不知道了。

因為暑假臨近尾聲,她要準備收拾收拾東西。

臨走前,將內心的擔心說給哥哥聽。

“你要娶的人家,就算是假的也不能任由別人欺負七月。”

辛立燁皺眉,“有人欺負她?”

辛甜糾正,“我怕有人欺負。”

又要下廚準備大餐的辛繼榮聽見,一邊挑蝦線一邊湊到廚房窗口說:“這不簡單,我給你們請個人來坐鎮。”

辛甜好奇,“誰?”

晚飯時,辛甜見到人了。

溫玉笑嗬嗬地說:“老頭一忙起來就不著家,我自己住也無聊,等你們回家後我就搬過來。”

辛甜:“!”

奶奶坐鎮,她半點不擔心七月了。

她就坐在奶奶身邊,一時興起還想請奶奶回她家過年。

“我家剛裝的新房子,奶奶過年來肯定熱鬧。”

“你們不回老家?”

辛繼榮沒什麽惦記的,林雪柔也沒有。

倒是辛甜點頭,“肯定回呀,那也不妨礙奶奶去過年。”

溫玉笑著看辛繼榮,“那不如你過年跟我去北京玩。”

辛甜糾結,“冬天好冷的吧,離得也遠,奶奶你身體吃得消嘛。”

溫玉開懷,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一頓飯吃到天黑才結束。

溫玉順勢留下來。

……

辛甜知道爸爸不跟他們回家,經過寧市就要下車。

她想回建方縣住兩天,去看看方嬌嬌。

方嬌嬌的腿連養傷帶複建微整,整整耗了半年時間,暑假前她收到信,說是已經能正常行走沒異樣,腿一好就回了文化團上班。

加上路上時間,再停留建方的時間,時間定了二十號。

夏七月的自然是靠部隊開具的介紹信辦理的車票,揣上證明和他的審批文件,帶著辦理結婚證要用的材料,正式領著人下島。

為了方便,海島上置辦的一些衣服東西,全部收拾幹淨放好。

拎著兩個行李箱來的,如今也就多加了辛立燁背上背的包,他婚假請了一周,坐火車的話,來回就要花上四五天的路程,不劃算。

辛立燁就在市裏借了車。

七座的麵包車,付了押金,開回寧市隻要一天一夜的時間。

林雪柔自上車,因為暈船就坐在副駕駛昏昏欲睡,車是辛立燁和辛繼榮輪換著開。

辛繼榮的駕照是離開國營飯店專門去考的。

路上隻停過一個地方加油,補給些吃喝,車最後停在罐頭廠。

辛繼榮自己下車,辛立燁坐回駕駛座,“爸,家裏頭生產隊長給留的祖宅不是還沒懸著呢,七月的臨時戶口我打算落村裏,把老宅和宅基地給保住。”

“也好,戶口落村裏比跟你落海島更好,島上各個都是大官,到時候再拿戶口這事拿捏你,和平大隊到底是老家。”

辛繼榮不得不承認,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曾經嫌棄的和平大隊當成了老家。

雖然沒住多久吧。???

辛立燁又說兩句,讓他到廠裏先提前給大隊長打個電話,通個氣,說完之後才重新啟程,又開了倆小時回到了建方縣。

時隔半年再回來,辛甜下車時才發現,曾經覺得寬闊的青石板街道好狹窄,道路兩邊的樹木依舊蔥蔥鬱鬱,遮掩在道路上放,遠遠看去像個樹拱門。

車停在招待所,開了三間房,將行李箱放下。

林雪柔徑直睡下,下船後上車,倒是將暈船的難受保持到現在。

辛甜洗漱一番,換了條裙子,跨上小包,跟哥哥說了一聲,直奔文化團去找方嬌嬌了。

記憶的路線還是那條。

隻是辛甜上了公交車,公交不如記憶中那麽大,破舊感易於表麵。

後排坐下,透過窗外看出去,發現街道上的人多了不少,途徑紅心公園時,從門外就能看到好多人頭,來來往往。

公園門口的小攤也多起來,賣瓜子的,棉花糖的,零零散散在公園前頭的拉出一條守線來。

辛甜撐著下巴,不知道輪滑場還開不開,可以拉姐姐來玩。

老破小的公交搖搖晃晃,最後停在文化團最近的一個公交站那。

辛甜下車,環顧四周熟悉的場景,扭頭直奔文化團門口。

看門的大爺還是之前那個,看見辛甜還多揉了揉眼寒暄了聲好久沒見,都沒讓她自己等級,直接熟練拿起筆寫下她的名字。

“找跟你好的那小丫頭吧,她換後勤去了,知道辦公室怎麽走嗎?順著往後走,看到門口掛著牌子的就是了,快去。”

辛甜笑著掏出一包煙絲,是哥哥帶下島的,打算回生產隊給生產隊長的禮,她摳了兩包來,專門留給認識的大爺。

如她所想,大爺眼睛都笑不見了。

辛甜擺手說了再見,按照大爺說的位置往裏走,期間經過了歌舞團訓練的練舞廳,隔著百米距離,她沒往那去,卻遠遠能從窗戶裏看到影影倬倬。

以至於尋找後勤辦公室,越走越偏時,心裏莫名就冒起火來。

她剛剛看見了,當初害了方嬌嬌的曹玲靜,依舊跳得開心,張揚。

“辛甜?”

遲疑地呼喊聲叫住她,辛甜轉過身,就瞧見不遠處穿著工裝的方嬌嬌,手裏端著飯盒正打量她,想認不敢認,直到轉過身四目相對,遲疑變成驚喜。

“真的是你!我剛剛還以為看錯了。”

辛甜也驚喜,“我正要去找你呢。”她小跑著上前。

記憶中跳脫的方嬌嬌,滿麵高興卻還是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地走,惹得辛甜又跑快幾分,把兩人之間的路程給拉近。

辛甜抱了個結實,鬆開手接過她的飯盒,“我是不是來得正趕巧,請我吃飯。”???

方嬌嬌點頭,“請,文化團食堂換大師傅了,味道比以前好吃多了,去嚐嚐。”

手裏的飯盒沉甸甸,顯然是打過的。

“你不是已經打了飯,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吃就好。”

“食堂方便,我打的是我喜歡吃的,還怕我付不起賬。”方嬌嬌挽著她胳膊,並肩帶著人朝食堂去。

辛甜沒再拒絕,就是看她一身工裝覺得奇怪。

“大夏天你穿長袖外套不熱嗎?”至於長褲……辛甜見到過方嬌嬌腿上的疤。

方嬌嬌抬起下巴,“你看我像是熱的樣子嘛。”

辛甜奇怪,不過看她臉色卻是不像是熱,可能個人體質她就是個不怕熱的。

食堂正開飯,所以人並不多,為了說話方便,兩人選了角落的位置。

除去方嬌嬌飯盒裏的一葷一素,又打了一兩米飯,和兩葷一湯,端上桌將麵前占滿。

素菜是醬燒茄子,飯盒裏有燒肉,餐盤裏裝的是肉圓和排骨,湯是飄了幾片蛋花的絲瓜蛋湯。

辛甜也不客氣,動筷子嚐了嚐,確實沒有以往大鍋飯的味道,是普通的家常小炒,茄子燒得入味,肉圓肥而不膩,還帶著梨粒的清甜。

方嬌嬌打有半斤飯,勻了兩筷子到她飯盒裏。

辛甜看著那滿滿當當的飯盒,一不小心咬住筷子,突然有點不想問她過得如何。

必定是不好的。

她想了想,挑了開心的事情說。

比如:“我哥哥這次跟我一起回來的,回來打結婚證,把我嫂嫂的戶口也轉到和平大隊。”

又比如:“我這兩天住在招待所,開窗就能看到前麵的國營飯店,快到飯店都沒幾個人,是不是新經理做不下去了。”

方嬌嬌好奇辛立燁對象,提到國營飯店,臉上笑容燦爛。

“可不是,大廚子做飯好吃,會拍馬屁,可不代表會經營,他光顧著扶持自己人,打壓我爸留下的廚子,服務員一個比一個脾氣大,你知道嗎?東北角那家國營飯店年初被私人承包,把整個縣的生意搶了大半,我媽帶我去過一次,我也喜歡那。”

辛甜聽說之前的廚子被打壓想到沒離開的苗師兄。

“他現在怎麽樣?”J??

方嬌嬌筷子一停,“他不太好過,五月份的時候國營飯店有客人吃出毛病來,經理把帽子扣在了苗師傅頭上,把人給開了。”

辛甜皺眉,“不是不能隨便開人。”

“是,食品公司分來的人,退回食品公司後,那經理找以前的靠山又折騰一通把人給趕走了。”JS?

“李師兄在,誰敢開苗師兄。”

“你說的李師兄是負責人那兒子?他被調市裏公司去了,不在建方,我會知道,還是兩個月前他來我家找我爸的,我媽接待的。”

辛甜眨眨眼,“趙姨沒住寧市啊。”

方嬌嬌搖頭不願意多說,感歎起苗師兄,“當時他找來時,眼圈青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估計不好過。”

辛甜皺眉,“他沒找過爸爸。”

倒是找上方叔叔家?

辛甜奇怪,“你知道苗師兄現在住在……”

“吃飯呢,嬌嬌你可算願意出來了,是不是願意原諒我。”橫杠子插出來一句話,將辛甜要說的事給打斷。

那聲音有點熟悉。

辛甜轉頭,是曹玲靜。

曹玲靜一時半會沒認出來辛甜,隻掃一眼就過,盯著方嬌嬌笑容燦爛。

“正巧旁邊還有位置,我們坐下一起吃。”

辛甜看向方嬌嬌,她垂著頭不吭不響,半點不像她。

眼見著那笑嘻嘻的人厚著臉皮要坐下,辛甜抬起手直接將包砸在方嬌嬌隔壁的位置上,擋住曹玲靜的動作。

曹玲靜端著飯盒,愣了片刻,“你幹嘛。”

辛甜:“意思不明顯?那我就多說一遍,那有人。”

曹玲靜假笑,“明明空著……”

辛甜:“我說有人。”

僵持的動靜驚動附近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曹玲靜看過去,隻覺得大家都在指指點點,麵上尷尬,原本裝的樣子也維持不住。

“既然不歡迎我,就算了,嬌嬌,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辛甜冷哼,“是嗎?那你先把腿伸出來,讓我砸斷再接好,咱們就是朋友了。”

曹玲靜:“你!”

辛甜說:“你說當初那吊燈,怎麽沒砸你頭上呢。”

曹玲靜身子一晃,仿佛又站在舞台前,眼睜睜看著那大型吊燈衝著她砸過來。

當初她被這一幕嚇病好久,現在想起來還後怕。

辛甜又說:“不對呀,你不是被文化團開除了,又走的誰家後門,擠掉了誰的名額重新進來的。”

曹玲靜慌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還要去吃飯。”

辛甜不給她走,“這事還沒說清楚,著急跑什麽。”

曹玲靜一時慌亂,咬牙衝方嬌嬌威脅,“你不管管你朋友嗎?要是鬧大了易先生肯定會出現,到時候文化園裏頭人人皆知你喜歡易先生的事就又要被掀起來,別到時候讓他媽媽又來鬧我們,你平白坐在辦公室享清福。”

辛甜敏感地察覺到,方嬌嬌抬起頭。

易先生?

嬌嬌喜歡易先生?

聽四周竊竊私語,辛甜豁然站起身,一下子吸引好多人的注意力。

當著眾人的麵,辛甜輕笑,“同誌,和你違規操作的行為比較,喜歡易先生難道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嗎?易先生年少有為,扮相唱腔都是縣裏頭一絕,聽過他唱戲的人有幾個能逃掉不喜歡易先生的可能,倒是你,被開除又回來,大家最好想想自己有沒有朋友突然被開除,或者想考文化團明明十拿九穩卻沒進的,要是被眼前曹玲靜曹同誌頂替,那才是冤枉呢。”

“我是靠正常途徑考進來的。”曹玲靜聲音都有些顫抖,“而且方嬌嬌對易先生的喜歡不是普通的喜歡,而是……”

“是什麽?”辛甜及時打斷,“你別想自己編造出來一樁事來掩埋自己的錯,我會去文化團舉報,患有重大錯誤被開除的人,重新選拔的時候政審到底是怎麽通過的!不把這事查清楚,未來文化團出表演節目,誰還敢相信是公平公正的。”

曹玲靜怒極,周遭的眼神越來越不相信她,“你別說的那麽好聽,明明是你是為方嬌嬌!”

“你這話說得顛三倒四,我為方嬌嬌?你們兩個是競爭關係?我沒記錯你是歌舞團的,她是後勤部的,曹玲靜,別說你一個歌舞團的表演者淪落到要跟後勤部的同誌去比。”

專業對非專業,打根子上就不公平。

“更不說,她的腿被你害得留了傷。”

有些記憶好的,其他部門的突然間就想到去年發生的事,鬧好大。

施害者不是通報批評開除了!

之前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情圍觀,這下子發現事情是真的,領導這麽朝令夕改能是什麽好事,一會的功夫就走掉不少人,紛紛去問領導,確認是不是真的了。???

連帶著曹玲靜也意識到不對,咬著牙跑掉。

辛甜撿起桌上的石榴,泄氣般砸在曹玲靜的腿上。

曹玲靜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飯盒打開鋪撒在地麵上,淋濕前襟,四周都是嘲笑的眼神。

辛甜將飯盒收起來,拉著方嬌嬌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將摔開花的石榴撿起來,留給曹玲靜一個不屑嘲笑的眼神,帶走了方嬌嬌。

出了食堂,有點心疼石榴。

“你專門買給我的,讓我給弄髒了,哪有水龍頭呀,我去洗洗。”

方嬌嬌沉默地跟在辛甜身邊,她有點忍不住辛甜來。

那個內向,隱忍,有什麽委屈都憋著的人,變得囂張起來,倒是越來越像辛蜜姐。

“辛甜,大學是不是特別好?”

“是和高中不一樣的地方,沒人覺得學習知識沒有用,大家都很努力,其實還挺累的,但是很充實。”

辛甜許久未曾冒出來的念頭,又破土鑽出來。

“方嬌嬌,你要不要現在開始複習,重新參加高考,離開文化團。”

方嬌嬌搖頭,“我學習一直不好,你是知道的,以前十幾年都沒有好好學過,幾個月的時間怎麽可能考上大學,我能考上都像是在嘲笑天天努力學習的人。”

辛甜也不堅持,“那你想做什麽呢?”

方嬌嬌藏心裏頭的話,借著那股勁又說出來,“我想重新站在舞台上。”

說罷嗤笑,低頭看著腿,煩躁地跺了兩下。

辛甜一愣。

從頭開始就怪異的那種感覺,一直到現在終於找到了原因。

辛甜手指輕顫,想去拉她的手,“你……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知道腿不能再跳。

她原以為,是複建之後方嬌嬌見識到現實才妥協的,現在看根本不是。

方嬌嬌倒是露出笑容,“這個呀,挺早的,送到省醫院檢查完我就知道了,偷聽的。”

辛甜攥緊她。

方嬌嬌晃了晃胳膊,“幹嘛這個表情。”

辛甜哽咽,“心口疼。”

她一直以為,方嬌嬌複建是靠著能重新站在舞台上的憧憬,日複一日堅持的。

現在說,是帶著未來陰霾,看不見光明的沉重站起來,心就梗抽得厲害。

這會再看,當初為鼓勵她給寄的裙子,跳舞鞋,都像是重新紮向方嬌嬌腿上的刀。

辛甜咬牙,低頭自己抹掉眼眶裏頭的濕潤。

方嬌嬌拉著她慢慢走,“挺好的,說明我在你心裏還挺重要的。”

辛甜扯個假笑,方嬌嬌倒是被逗笑,沒心沒肺地找了個樹蔭下,將沒吃發完的飯吃完,然後任性一把。

“我請假幾天,陪你。”

“好。”

“正好你不是要找苗師兄家住在哪麽,他們搬家了,我知道在哪,我帶你去。”方嬌嬌收起飯盒,離開文化團的路上才跟辛甜說:“看看苗師兄,我覺得我現在聽好的,真的。”

辛甜憋著一口氣,“你等著,我肯定讓你重新站在舞台上。”

方嬌嬌笑,“花重金給我打造個金舞台?就我自己上去的那種?那我等著了。”

辛甜知道她沒當真,也不解釋,等著瞧吧。

要是辦不成,就像方嬌嬌說的那樣,她自己造個舞台出來。

“不過金的不現實,鐵的我可以。”???

“哈哈哈哈哈哈,辛甜,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有時候特別像二傻子。”方嬌嬌抹掉眼淚,“鐵的也行,要是到時候鐵價太貴,換木頭的我也接受,就是你承重要多一點,我現在不節食,體重見長呢。”

辛甜低頭撇嘴。

騙人。

明明掌心攥著的指骨上,半點不見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