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月色
幾人留於庭院中, 聽著那宮女璃兒說道。
“幾位仙師暫且留於此處, 若是有何需求可喚門外留守的宮女和太監,璃兒還有事,便先行離去了。”
此話說得聲音微顫,璃兒彎著腰朝四人行了個禮, 邁著規矩的小步子, 卻萬分急促,猶如身後有狗攆著跑, 模樣幾分狼狽。
她實在是有些怕了,怕這幾人再軟磨硬泡從她口中撬出些旁的東西, 怕隻怕到時候項上人頭當真保不住了。
這庭院荒涼無比,不似有人常年居住。
再由著踩過來的步子和時日來看, 幾人隨著璃兒約莫走了半個時辰, 此處離後宮有一些距離。
屋內收拾還算得當,連灰塵都拂過, 皇家自然會將這些小事盡善盡美。
幾人在房中熱了盞茶,坐下。
沈若煙先開口道。
“那宮女口中的香蘭殿十分可疑, 隻怕是那妖物的藏身之處。”
南宮信卻道。
“宮中醃臢事兒不少, 說不定可能是旁人作祟,讓眾人都以為是鬼怪所為。”
“那皇帝撞邪如何說?”
南宮信嗤笑一聲道。
“也有可能是嚇得。”
這事兒林鷺最有發言權, 畢竟這處就她一個人看過原著。
那蘭香殿中所藏之人便是這個副本的boss, 名喚陸白羽,是前朝皇帝妃子。
因稱其禍亂後宮,被皇帝抓j在床後,剝離其魂, 毀其肉身, 成了生魂。
前朝皇帝死後, 加之新帝本就身子羸弱,少帝真龍之氣比起前朝自是弱了不少,自然就壓不住那枯井之中的生魂,作祟隻是常有倒也正常。
而如今,赤桑皇帝司星南大限將至,鬼怪猖獗也是難免。
在原著中太後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甚至貼心的為未曾誕下一子的皇帝,親自從旁係的親屬中挑了個雙親皆失的孩子,過繼到司星南名下。
將其封著太子。
她並非司星南生母,為的隻是奪權篡位。
今日之事林鷺便有所察覺,太後想將娘家人塞在皇帝手中,死馬當活馬醫,若是能在此時此刻孕育一子,皇帝便成了那一步“廢棋。”
就算是皇帝死了,也會有司星姓氏之人來繼承大統,而她便可以坐享其成,理所當然把持朝政。
不得不說,確實是狠啊。
那邊的沈若煙還在說。
“那蘭香殿我們必須夜裏去探查一番才行。”
她頓了頓又道。
“宮中地形複雜,探查估計需要些時日,為節省時日便需分頭行動,屆時用血鳶聯係。”
她已然知曉林鷺有了得的功力,至於有多強…沈若煙在靠近之時,卻未曾探查出一絲法力。
此類情況一般分為兩張,一是此人並非修道之人,二為此人法力高深莫測,非她能夠探得的。
無論是哪種,至少相處一段時日後,她是相信她這個師妹為人的。
也知曉她能力,便也敢將任務交予她。
林鷺回神剛好聽到沈若煙這麽一番話,她苦哈哈的,愁眉苦臉,這深宮之中夜裏本就陰森不說,她以前在現代看過不少關於宮裏的邪魔怪道之說,膽子可勁兒小。
深夜、大雪、枯井、冷宮。
林鷺一個激靈,幾乎能夠腦補原著之中,陸白羽從井中爬出來的畫麵了。
真是buff疊滿了。
少女抿緊唇瓣,小臉皺巴巴的,好似還要說些什麽,誰知她這個師姐說完後便起身道。
“那便就這麽決定了。”
林鷺:……誰救救我
少女再轉頭看南宮信,他自然是對他的“寶貝師姐”所言之事,毫無意見。
再瞥著旁邊的祝如疏,也是神色淡淡的。
隻是少年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便側眸問道。
“怎麽了師妹?”
他唇邊含著半抹若有若無的笑,林鷺張了張口,卻如何都說不出來。
算了,若是又同祝如疏一路,他又發瘋做點別的事,她怎麽跑?
庭院之外的白雪,宛若細鹽,紛紛落下,屋外荒涼,庭院中隻有枯枝敗柳還未曾清理,枝椏上掛著些落雪。
少女垂頭喪氣。
她心中覺得自己現在正像這雪點子,就差沒被太陽曬著在地上化成一灘水了。
—
晚膳之時。
林鷺甚至都察覺到她這個往日裏吃起飯來不顧形象的師妹,今日竟小口小口吃,還邊吃……邊有些走神。
還不愛吃肉了。
“師妹?師妹?”
沈若煙心中以為她這小師妹是第一次被布置任務,心中萬分緊張,便茶飯不思。
她往少女碗中夾了一隻四喜丸子,輕聲寬慰道。
“師妹莫慌,若是出了事便用血鳶喚我。”
林鷺抬眸,神色仍然不佳,卻還是點了點頭。
“謝謝師姐。”
祝如疏倒是坐在一旁,筷子都未曾抬一下,隻聽著二人你來我往直言,覺得有些好笑。
—
沉沉夜色,往日就算雪如何大,天上都會有兩三顆明亮的星,隻是今夜,夜色堆疊傾瀉,模糊了天地間隙。
隻見著那無盡的黑,和空中偶有冒雪的扇動羽翼嘶鳴而過的飛禽。
還有夜色之中,那風吹著地麵的枯枝敗柳的沙沙聲。
四人分頭行動,繞開了院外值夜的宮女太監。
是挑了一處無人之地翻牆而走。
偏生少女翻牆不利落,祝如疏原本都輕巧起身越過圍牆,隻有林鷺站在牆延顫著雙腿動彈不得。
少年勾唇,又飛身上來,將少女用一隻手提著,一瞬便將人遞到了牆外的雪地之中。
他手一鬆,給少女跌了個踉蹌。
他笑道。
“便是牆師妹都不敢過,若是遇見鬼豈不是會害怕得走不動?”
林鷺扶著摔疼的屁、股,隻瞪他。
“就你知道。”
少年嗤笑一聲,走近,旁的宮燈色澤昏黃,襯著祝如疏那張如玉的麵容,竟也溫柔了幾分。
“若有事便找我。”
少女認真問:“你會立刻趕來殺我嗎?”
祝如疏聞言笑道。
“會。”
轉眼間風聲將少年身姿帶去,林鷺麵前的人已然消失,隻留著一縷風將他的聲音遞至她耳中。
“若殺你,過於無趣。”
林鷺能聽懂他的言下之意是,殺死她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有何好殺的,還不如留著逗趣有意思。
少女從白茫茫的雪地中起身,又揉了揉發疼的屁/股。
這人還真是…到哪裏都這樣討厭。
—
林鷺見著麵前的兩條路,右邊那條路,兩旁都綴滿了宮燈,而左邊那條路昏黑無比,心中見著心中打了個商量,當即決定。
走左邊。
雖然那條路黑一些。
她沒記錯的話,蘭香殿好歹也算是主殿,而陸白羽更是深受先帝寵愛,縱然她被分離成生魂,先帝也難以割舍心中之情,仍是去看望了她數次。
蘭香殿外更是宮燈長明。
所以,她走這條無比漆黑的路,定然是能夠避開陸白羽所在的蘭香殿,就不用被她拖去井中了。
再者,這小說中就不能用尋常思路去想,那邊宮燈這樣亮,一看就有詐。
林鷺走了幾步,全然步入黑暗中。
她下意識抬輕了腳底,這下除了偶然而過的鳥兒,簌簌雪聲,寒風凜凜外,再也聽不見旁的聲音。
少女停在原地,吞了吞口水,她攥緊掌心,頗為緊張。
她好似忘記了一件事。
——她這人向來倒黴,想不來什麽便會來什麽。
她原本還在心中安慰自己,她作為故事的配角,這種大事自然是應該男女主遇見才對,她這般無名小猝,就是隻跟團已經竭盡全力了。
林鷺扶著牆往前,手邊突然摸了個空,她再往前走了兩步,竟一個踉蹌畔著黑暗中的台階,摔在了地上。
可以說,人倒黴起來可能閉著眼睛選一條路都能碰上boss。
林鷺緩緩從黑暗中抬眸,先見著頭頂露出些許輪廓的清冷銀盤,再垂眸,那月色的光不緊不慢正打在麵前這口井上。
林鷺一瞬便呆若木雞,牙床打顫。
她本想想掙紮著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跑路。
誰想這腳像是黏在了地麵上,動彈不得,她抬了數次都抬不起來,宛若陷進了沼澤地中,被淤泥拉著緩緩下沉。
少女著急得快哭出來,每抬眸看了一眼眼前這口井,她心中便提起來一分。
她念了個咒,想燃了血鳶讓祝如疏來救她。
誰知血鳶之火初初點燃,便被這夾著雪的風撲滅了。
林鷺試了好幾次都不行,才知是這地方有問題。
那匕首劃上少女的脖頸,身後那人聲音冷冽。
“別動。”
那是個女子。
她不知何時出現在林鷺身後的,林鷺嗅著女子周遭旁人無比熟悉的思維,她不知是在何處聞到過。
林鷺心中一頓。
月色之下,女子的身影比她高出一些。
少女手微微上抬,握住那女子的匕首手柄,女子指尖微頓。
林鷺喚出那個熟悉的名諱。
“蕭蓉……?”
蕭蓉聞言,手中匕首驀然一收,旁人的聲音或許她聽不出來,宗主的聲音她不可能聽不出來。
“宗主?!”
蕭蓉語氣中含著幾分訝異。
她不知為何林鷺會出現在此處,也不應該出現在此處。
蕭蓉從黑暗的角落處走到月色之下,隨著無比冷冽的月色露出幾分嬌媚的容顏。
她眼眸一掃,見著她這小宗主似乎又…瘦了幾分。
“宗主在此處做什麽?”
林鷺不敢先說,隻問她。
“你又為何在此處?”
蕭蓉指著那口枯井,吐露二字。
“回收。”
還未曾等林鷺說些什麽,蕭蓉麵容之上笑意消失半分,拉著林鷺便要走。
“有人來了。”
“小鷺。”
白裳少年仿若踏月而來。
林鷺聽著這聲音便知是祝如疏,她心一橫將蕭蓉推遠,隻說。
“你快走,這人我相熟,之後我們再另作聯係,屆時我再同你道明我為何在此處。”
蕭蓉眉心一蹙,到底還是聽了林鷺的話走了。
月色之下,林鷺轉身看著白衣少年正扶著旁邊漆黑,月色照不到的牆壁,抬眸朝她粲然一笑。
林鷺見著這宛若天真爛漫的笑容卻心中打顫。
不僅僅是祝如疏從未如此喚過她。
還有,她看見了少年手中握著一柄生鏽的匕首,那常年被拋之暗處的匕首似乎見了這冷冽的月色多了幾分往日的光澤。
似乎下一刻就要刺向她的胸口。
林鷺似乎提前預見了那血液噴湧的景象。
她的血,似乎也會濺到少年蒼白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