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霜雪
更深夜重, 野外風雪漫天, 寒風瑟瑟,行步艱難。
幾人思索一番,還是覺得先找了附近一處風雪客棧歇上一夜再往赤桑皇城去。
此處離赤桑皇城尚有一段距離,並非一時能到的。
再者經曆了闌珊處之事後, 幾人間氣氛一度寂靜, 也需要時間去整理心緒。
踩著困頓雪跡,走了約莫數十裏路, 才見著一家破爛客棧,那招牌不僅落了灰, 還被風雪染著,門口掛著兩盞搖搖欲墜的燈籠, 屋中漆黑一片。
林鷺抬眸便見著此副場景, 便下意識往祝如疏身後退了退。
方圓幾裏之內就這麽一處能夠歇腳的地兒,還長得像鬼屋似的。
沈若煙上前, 將那門敲得沉悶的響了兩聲,好似深潭之中落了兩顆小石子, 沒激起一點水花。
沒有來開門。
沈若煙彎起指尖, 又敲了兩聲。
“吱呀——”
聲響後那門才開了條小縫,開門之人是一個杵著拐杖的小老頭, 他本是不想開的, 他這地界兒小,統共也就三間房,門中更是一個客人都沒有,他抬起半瞎渾濁的眼睛, 見著門外大概是四人。
地兒偏僻, 外麵又簌簌刮著風雪, 他再睜大雙眸,眼前的一男一女穿著大紅又泛舊的喜服,嚇得小老頭險些直接將門拉攏了來。
夜黑風高,招了些髒東西進門可就麻煩了。
隻是南宮信此人何其流氓,他眼疾手快將門撐開一條縫兒,露出一張疲憊的笑臉,同那佝僂著背,隻堪堪到他腰際的老者說道。
“還望掌櫃行個方便。”
這事兒林鷺可就犯愁了,雖說闌珊處已然被毀滅,卻不代表她不會再做噩夢。
所以她究竟應該說些什麽才能讓祝如疏同她一間房。
“老身…老身這處隻有三間房,怕是不夠客官們住……”
幾人麵麵相覷,沈若煙說。
“要不師妹同我一間房?”
屋內隻桌麵上擺著一盞灰暗的煤油燈,泛白的燈芯捎著黑煙,幾人圍著這煤油燈,皆為神色疲憊。
沈若煙本就需要靜養,而林鷺睡覺不老實,她自然有些不太好意思同沈若煙一間房。
“師妹跟我一起吧。”
林鷺聽到少年冷淡的語氣,吃了一驚。
他怎麽敢當著沈若煙的麵這麽大膽。
果然沈若煙聞言皺緊眉心,她定然心中覺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是不妥,傳出去若是影響了林師妹的聲譽又當如何?
再如何說,他們幾人也隻是師兄師妹的關係,遲早有一日要嫁人的。
“恐有不妥。”
“要不就我同師兄一間房,師妹和師姐一人一間,這樣也能好好休息了。”
此言是南宮信,他知沈若煙需要靜養休息,他也可以忍著厭惡同他這個“情敵”一間房。
少女呆若木雞,怎麽事情發展突然魔幻起來了。
意思就是她被輪空了,既不跟沈若煙一間房,也不能跟祝如疏一間房。
在看著麵前幾個人似乎都同意,她也隻好哭唧唧的同意下了。
男主角你真是害人不淺呀。
—
房內,林鷺看著床榻上泛潮的被褥,和床麵前破爛漏風的窗戶。
林鷺:……這居住條件還真是無比艱難。
但是好歹,老者給她提了熱水上來沐浴。
她渾身衣裳早就髒透了。
那花紋屏風遮住木桶之處上升的熱氣騰騰的嫋嫋水霧,少女將衣裳剝下來,掛在一旁,踩進了木桶熱水中。
被熱流包裹的那瞬間,少女至少能夠暫時忘卻那漏風的窗戶和冰冷的衾被。
外麵的風雪刮著黑乎乎的窗台,林鷺披著從水中出來,盯著窗外一片漆黑,她不覺微微縮瑟。
似乎那窗戶以外的地方,有何物正在其中睜著雙眸看著她。
林鷺後頸有些發涼,似乎被人一刀劃傷脖頸,血液即將噴湧而出。
這種感覺幾乎跟才穿過來的那個雨夜感覺相仿。
她的脖頸處的掐痕還泛著紫色,卻一點也不疼,衣襟一吹便露出那片令人遐想的紫。
宛若盛開的、星星點點的繁花,生長在少女白皙的皮膚之上。
詭異極了。
她坐在床榻上,將鞋襪脫了赤足踩在床沿。
睡不睡的,不是她能夠決定的。
睡著了會做噩夢,會覺得窒息,少女苦著張臉,真的不想再感受這種感覺了。
她甚至開始有點想祝如疏了。
布滿灰塵的小桌子上,那煤油燈燈芯不知為何竟晃動起來,似乎被什麽東西吹著,一明一滅。
“咻——”的一聲那燈滅了。
林鷺心就跟著那明滅的燈芯一般,心髒似乎驟然停止了,少女慌忙起身,腳丫還沒觸及冰冷汙濁的地麵,便被騰空抱了起來。
少年的氣息在她耳旁,漫不經心,含著屋外的風雪之氣。
“方才才沐浴過,不怕髒了腳?”
在黑暗中林鷺一顆心七上八下怦怦直跳,騰空的瞬間險些喊叫出來,祝如疏先一步將她的嘴巴用手捂住。
她聽見他輕笑。
黑暗中那雙盯著她的眼眸,似乎並非假的。
隻是盯著她這人也眼瞎看不見。
他將少女纖長的腿抬起來,好似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中,引著她往床邊去。
少女聲音中還含著幾分氤氳水霧氣,有些朦朧,
“何時來的?”
少年聞言腳步一頓,抓住她的腳踝,冰冷的指骨隻輕輕摩挲。
又癢又涼。
少女將腿往後縮了縮,卻還是沒能從他手中逃脫。
“方才。”
他微微一頓,似乎染了些笑意。
“師妹脫衣物時。”
變態。
這屋子不大,也沒旁的遮擋物,究竟是為何祝如疏在房中她都不曾知曉。
“那又如何,師兄又看不見。”
黑暗中的少年言語夾著笑。
“師妹現在不也看不見。”
他們兩人都看不見,這樣對他來說似乎算得上是公平。
少年緩步將她抱至**,替林鷺斂好被褥。
起身打算走卻被少女小小的指尖鉤住。
他停頓下來,等著黑暗中的少女同他說些什麽。
林鷺停頓了一會兒,祝如疏未曾將她的手甩開,她才小聲到宛若撒嬌的語氣說道。
“祝如疏…被子好冷哦…”
她熱之時會靠近他,就連冷的時候也會靠近他。
林鷺的本意是讓祝如疏能不能施法讓這屋子別這麽透風了,被子暖和一點。
再者,她可不想再做噩夢了。
得把人留住才行。
其實概率不大,就算祝如疏隻是施法,將窗戶封住,她也感恩戴德了。
誰知少年不聲不響鑽進被褥中,環著她的細腰,頭靠著少女的肩頭,像是縮在她懷中。
他貼得緊緊的,像是要鑽進她的身體中。
他身上帶著寒涼,屋中的窗口倒是不漏風了,隻是他緊貼著,讓林鷺覺著像是抱著一塊大冰塊。
少女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祝如疏,你能不能變熱乎一點?”
“這樣好像抱著一塊大冰塊。”
她原本就隻穿了一層薄薄的裏衣,貼著就好似她什麽都未曾穿,赤^裸這身子同祝如疏挨在一起。
屋中的煤油燈不緣何亮了起來。
少女頗為怨聲載道,而祝如疏卻覺得少女身上溫暖極了。
林鷺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此話一出,似乎祝如疏身上真的暖和了些。
他不言,隻攀她的指尖,慢慢穿插進其中。
林鷺頭一次在祝如疏的指尖感受到些許溫度。
少年微微側目,不知為何卻今日出其順著她的心思來。
他將交疊的手往上挪,挪到嘴邊,吻上少女白皙柔嫩的手背,甚至不自覺伸出微紅的舌尖輕輕舔舐上少女的手背,像隻舔舐傷口的狼,他半眯著眼眸。
少女恍若覺得,他似乎就是故意點燃那煤油燈讓她看見這麽一幕的。
林鷺手抽不出來,他將她抓得死死的,她被他的動作刺激得繃直了足背,勾起圓潤的腳趾頭。
少年蒼白的臉頰似乎泛著紅暈,煤油燈黃有些暗,林鷺看得不清楚,少年還有半張臉藏在被褥的陰影處。
祝如疏感受著她縮瑟的動作,她看不見他眼眸中那半分癡迷。
少年出聲問她。
“你很怕我嗎?”
他又自顧自回答。
“你不該怕我。”
手背濕漉漉的,祝如疏突然的逆來順受和反常讓她有些不解,究竟應該順著皮毛摸還是該如何。
她不知道。
隻是心怦怦直跳。
少女吞咽漣水之聲在半盞微燈下,他聽得很清楚。
林鷺撫上他的發梢,聲音啞了些。
“我不怕的。”
“騙人。”
“沒有。”
“騙人。”
少女有些無奈,隻得說了實話。
“是有點怕。”
林鷺抬眸,瞥著角落處的青蘿同滅災似乎又挨在了一起。
怎麽今日又被祝如疏黏上了。
見著少年許久未回話,似乎對她的回答頗為不滿意。
甚至還翻了個身不看她。
林鷺:……
她覺得她甚至可以出一本書名叫《我的瘋批攻略對象為何間接黏人又傲嬌》。
林鷺問這隻在她身上轉了幾個麵兒的少年。
“你不睡覺嗎?”
“不睡。”
“為何?”
“師妹不知往日裏我同你一間房,也從不睡覺嗎?”
林鷺:……
這話似乎出口好似在怪她不關注他一樣。
林鷺想起來祝如疏不睡覺是因為他獨自一人時,在夢中也會做噩夢。
她撫上少年的發頂。
“同我一起睡罷,有我在你怕什麽。”
燈光照著少女明晃晃的雙眸,可惜祝如疏也看不見她眼中那一抹難得的光亮,宛如閃耀的星星。
少年是少有睡得著之時,在林鷺說話那話之後,他竟然奇跡般的睡著了,這些年甚是是第一次。
在夢中也未曾看見任何奇怪的東西,他睡得很好,也很熟,一覺醒來後少女甚至還在他懷中。
分明昨夜是他蜷縮在她腰際。
他抬手,小心翼翼撫上少女的臉頰,昨夜之事在他腦中還清晰可見。
這算是情魔的二重性,是他對眼前人占有的本性。
懷中少女未曾因為他的動作而醒來。
似乎感受到了,還蹭了蹭他的手背。
祝如疏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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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間房都在小客棧的二樓,三間房都被幾人定了下來,偏偏祝如疏同南宮信一起推開了房門。
南宮信轉頭看著從他那小師妹房中出來的祝如疏,而他自己也是從沈若煙房中出來的。
“師弟早。”
祝如疏笑著同他這師弟打招呼。
南宮信有些驚訝,畢竟往日裏若之在禦雲峰中,他這師兄是不會同旁人打招呼的。
“師兄…早啊……”
還是如此尷尬的時候。
—
午間。
屋外的大雪已然有了停歇之時。
幾人在客棧中吃過午飯後便準備趕路了,畢竟也算是人命關天之事,若是他們在路上走走停停,到那處皇帝已經死了該怎麽辦?
林鷺咬著口中肥而不膩的紅燒肉,有些驚訝這破爛透風的小客棧裏竟藏了個米其林五星大廚,那年過須臾的老者竟也甸得動勺子,做出的飯菜也如此美味。
再聽著男女主你一言我一語對接著信息,祝如疏在旁邊偶爾插兩句話,再到二人噓寒問暖,沈若煙紅著臉頰訓斥南宮信,他這才閉嘴。
林鷺咬著口中的肉,看著三人,竟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心中一歎,若是沒有下一個副本就好了。
這個副本起碼會在赤桑皇城之中停留一個月之久,那就意味著,她有可能會在這個副本之中掉馬。
這術法無法控製住她體內修煉的邪術,從而被男女主角察覺後驅逐。
這麽一想林鷺有些垂頭喪氣,祝如疏昨夜的態度,再加之一段時間都不曾上升過的好感度。
少女咬著筷子,惡狠狠盯著麵前的少年,實則心中慌得一匹。
祝如疏似乎有所察覺,回眸竟朝她一笑。
最討厭用臉蠱惑人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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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緊趕慢趕,還切換了禦劍飛行,林鷺在上空、地麵皆被凍得瑟瑟發抖,加之祝如疏偶爾有意捉弄,便將少女嚇得七上八下。
夜色見晚,白玉月盤露了大概的輪廓後,這才到了皇城之內。
這幾日天氣不佳,加之皇城中為了準備皇帝的祈福大典,禁了商,城內竟一片荒涼,全然不像皇城之中。
除了家家戶戶門前高高掛著的燈籠外,隻剩這著地麵參差的白雪。
林鷺踩著地麵,腳下虛浮,在空中被搖晃得七葷八素,差點落地吐了祝如疏一身。
偏偏這少年還相當欠揍地彎起雙目問道。
“師妹可還無礙?”
無礙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