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池霜開了門,對上孟懷謙溫和的目光,自己先憋不住笑了起來,“搞什麽啊?你不是還在住院?”
“醫生今天下午檢查了傷口,確定沒什麽事了,所以我出院了。”
從在沙發上發現了那散發著瑩潤光芒的耳飾後,孟懷謙怎麽可能還呆得住。
還好他傷得本就不重,提出出院後,幾個醫生也都同意。
他伸手,向她攤開了手掌,果然掌心躺著一隻珍珠耳飾。
幾乎是同一瞬間,兩人都記起了一年以前的事。那時候她也是耳飾丟了,他大晚上的去了星語半島給她找來,此情此景,確實很有意思。
“一年了。”
池霜從他手裏拿過自己的耳飾,揶揄他,“你也該有點特別的待遇了。”
孟懷謙低沉短促地笑了一聲,“什麽?”
“請進。”池霜煞有介事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請你喝杯……”
她停頓,下意識地看向他的腰部,及時改口,“請你喝杯白開水。”
“感謝。”
孟懷謙進來,緩慢地彎腰換了鞋子,仿佛是第一次來,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地跟在她身後進了寬敞客廳。
池霜隻能在心裏感慨,這些男人的嗅覺都異常靈敏,察覺到了她的態度軟化便迅速地找過來,雖身殘但誌堅,明明身上帶著傷,恨不得從醫院爬都要爬過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呢。
池霜一邊腹誹一邊給他倒了杯溫水,從飯廳過來時,隻見他站在觀景陽台上透氣——她大約能猜到,因為她才說過不是很喜歡醫院的味道,即便他出院後洗了澡才來,還是去了陽台,不想讓她嗅到一絲絲她不喜歡的氣息。
“給。”
她過來,將杯子遞給他。
“謝謝。”雖然不渴,他還是喝了半杯,才隨手將杯子放在陽台的桌子上。
她這套房子視角絕佳,到了夜晚,微風習習,站在景觀陽台上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城河,月光與路燈映照,宛若銀河。這一刻,兩人都不想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遠處的夜景,也是別樣的享受。
還是孟懷謙打破了這寧靜的氣氛,主動開口問道:“晚飯吃的什麽?”
池霜忍俊不禁:“幹嘛總是問我吃沒吃,吃的是什麽,你知道你這樣像什麽嗎?”不等他回答,她又眉開眼笑地說,“上幼兒園不都是要在那裏吃飯嗎,我爸媽每次接我回家,就不停地問我,吃的什麽呀,喝的什麽呀,吃沒吃飽呀。”
“我的意思是,”孟懷謙緩聲道,“如果你餓了的話,我出去給你買點吃的。”
“是你想吃了吧?”池霜白了他一眼,“得,你畢竟是客人,來我家總不能真的隻給你喝白開水,我去冰箱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
說完後她往裏走,孟懷謙也跟在她身後。
池霜拉開了冰箱,她現在生活中最不能缺的人就是她的劉姨。
劉姨有一定的收納強迫症,即便是冰箱都整理得有條有理,堪稱視覺享受。
“吃什麽?”池霜扭頭問身側的孟懷謙,“先說好,需要我開火、倒油、吸油煙的您可就別開口了。”
孟懷謙當然有自知之明。
他的手越過她,拿了兩顆雞蛋,他的手掌足夠寬大,輕輕鬆鬆地就能握住。
“我給你煮兩個雞蛋吧?”他問。
池霜想起了一年多以前的那個晚上,他好像、似乎也給她煮了雞蛋,但她看都沒看就讓他滾了,更別提吃。
再看看他這一副剛從醫院出來的病弱模樣,即便知道是她開了濾鏡的錯覺,她還是沒忍心拒絕。
“行吧。”她大發慈悲地點頭。
孟懷謙也不是家居型男人,上一次下廚房也是為她煮雞蛋。時隔這麽久,他還是沒忘記操作廚房的燃氣灶,接了水在奶鍋裏,又開了火,那猝然燃起的火苗,仿佛令廚房都開始升溫。
池霜大大方方地打量他。
大概是為了舒服,他今天這一身寬鬆而休閑,沒了身著正裝時的一絲不苟與嚴肅,此刻又垂著眼簾盯著奶鍋中起起伏伏的雞蛋,這升騰而起的熱氣,也衝散了他平日的疏離和冷淡。
“你之前好像也給我煮過雞蛋。”池霜坦然地說,“不過我沒吃。”
孟懷謙也記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失笑。
“我想想啊——”
她努力回憶,“那天我是不是還拿什麽東西砸過你?”
她不太記得了。畢竟這一年多裏,她砸過孟懷謙不少次,有時候是包,有時候是口紅粉餅……
“一雙粉色的拖鞋。”孟懷謙回。
“好呀,孟懷謙,你說!!”池霜瞪了他一眼,揚聲,“你是不是也一筆一筆給我記著呢,是不是就想著哪天報仇,不然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孟懷謙:“……”
他隻是想回答她的問題,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又啞了是不是!”
他無奈地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沒啞。”
“所以你就是記仇了,小心眼的男人是不會有美好的未來的!”
“沒有,我沒記仇。”
“所以,你覺得這是仇咯?”
孟懷謙陷入了沉思中,他在想,他剛剛為什麽要回答那個問題。
他腦子裏也湧現出了容坤常自嘲的兩個字。
嘴賤。
即便內心懊悔,他也要打起精神來回應:“不是,我沒這樣想,你別誤會,我隻是……”
在她麵前終究是詞窮,不知道該如何說,跟她有關的事情他都記得很清楚,並非刻意,自然而然地就刻在了腦海裏。
池霜撲哧笑出聲來,神情愉悅,“這麽緊張嗎孟總?”
“算了,我也不欺負病人了,”她緩了緩語氣說,“老實回答,那天我拿拖鞋砸你,你是不是都快煩死我了,是不是在心裏罵我?”
“沒有。”孟懷謙坦言,“那時候反而有些感動。”
池霜疑惑地看他。
“因為鞋櫃上就有一雙高跟鞋。”孟懷謙說,“你在討厭我,極其憤怒的情況下,你還是下意識地去拿毛絨絨的拖鞋砸我,而不是那雙高跟鞋。”
池霜目瞪口呆。
她壓根就沒弄清楚他話裏的邏輯。
“那是我沒看到!”她說。
她那個時候哪裏有空想這種事,她要是看到了,別說是高跟鞋,一把刀都要衝他射過去,讓他滿身血窟窿。
孟懷謙點頭,“你看不到,真正能傷害到人的武器。”
這句話就有些深奧了,池霜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延伸下去,可以預見到的無聊——這是男人的通病,更是博學多才的男人的毛病。
“好了!”
她果斷出聲製止,“這件事不要再提,你再提的話我就當你是在翻舊賬啦,雞蛋是不是煮熟了?”
孟懷謙低頭看了眼鍋裏,再抬手看了眼腕表,“等等,還差三十秒。”
“……”
池霜扶額:“怎麽還計時呢?”
“你喜歡吃濕熟的蛋黃,我查了一下,要煮九分鍾。”孟懷謙說。
池霜笑吟吟道:“不錯不錯,你很有當廚師的天賦。”
“煮好了。”
精確到秒的孟懷謙立刻關了火。
“突然想到一件事,”池霜見他從鍋裏撈出兩個雞蛋放在盤子裏,“你畢竟生病住院了,我去看你也是空著手不太好,所以我決定給你特別的探病禮物。”
說著她就要去拿雞蛋。
孟懷謙趕忙抓住了她的手腕,等意識到他的手掌正牢牢地圈住她的手時,他怔了怔,鬆開,竟難得地語無倫次起來,“別、別碰,還是滾燙的。”
池霜也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手。
搞什麽?
難道是她空窗太久了,來了個男人抓她的手,她的心跳都加快?
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那等不燙了我再拿。”
幾分鍾後,雞蛋不那麽燙了以後,池霜拿著一個噠噠噠地進了房間,沒多久她出來了,將手藏在身後,腳步輕快地到他麵前,“為了慶祝你順利出院……”
她伸出了手,攤開,眼睛亮晶晶的,“送給你。”
雞蛋上畫著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豬,圓滾滾胖乎乎。
孟懷謙抬眼看她——
她好像不知道。
真正能傷害到他的武器,其實一直都緊緊地攥在她手裏。
翌日。
京市的酷暑還沒過去,池霜一覺睡到自然醒,也總算有空處理劇情這件事,當初特意請人做的員工考勤係統這會兒也發揮了它最大的作用,她以老板的身份進去,很快地就搜到了許舒寧的個人信息,以及她的排班表。
池中小苑所有的員工都是輪班。
這個星期,許舒寧上的是白班,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
前兩天,她就跟於經理通過氣,於經理畢竟也是有豐富工作經驗的人精,很快地就將這件事情都處理好了,安排三位總今天上午在餐廳碰麵。梁潛自不用說,事情本來就因他而起,他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擺譜,容坤跟程越一邊在心裏罵罵咧咧,一邊也隻能配合——畢竟手表的價值擺在這裏,他們不配合著私了,以池霜這脾氣,還真能轉頭就報警,他們兩個人不也跟著出醜嗎?
池霜壓根就沒打算去。
要不是情況太特殊,她都不願意這兩個人在她的地盤碰麵——想好了,等這出戲結束後,她得讓人裏裏外外的都掃一掃、消消毒。
但凡她也是富可敵國的大富翁,她連這店都不想要了!
三人各自從住處出發,在小苑門口的停車場碰了麵。
清晨的太陽也足夠刺眼,程越把玩著車鑰匙,沒好氣地抱怨:“這人啊,一旦閑得發慌就開始作妖,折騰折騰自己也就得了,還得連累兄弟,真是作惡。”
容坤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算是警告,“別惹瘋子。”
沒見到阿潛現在仿佛是從冷凍倉庫出來,渾身都散發著冷氣麽。
失戀的人得罪不起,掄起拳頭來都是不要命的。
就現在這情況,阿潛一人能撂倒他們兩個。
程越低聲咒罵:“在海裏泡久了腦子進了水!”
三人穿過水庭跟廊道,進了小苑正廳。這個點還早,比起營業時分,餐廳裏格外的清靜,表姐今天也在,接了於經理的內線電話後,也趕忙下來,見了他們,也還是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梁總,容總,程總,真是麻煩你們走這一趟了。”
梁潛頷首,喊了一聲“姐”。
表姐不接這稱呼,客套地笑了笑,看向經理,“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於經理點頭。
表姐笑,對他們解釋道:“霜霜本來是要到的,不過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她昨天才出差回來,在外麵奔波了好幾天,我就讓她在家裏休息兩天緩緩神。”
其實在座的都心知肚明。
池霜對這件事也氣惱得很。
容坤聽了這話都頭皮發麻,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昨天在醫院的種種,連忙說道:“一點小事罷了,是我們給你們添了麻煩。”
表姐心滿意足,說道:“容總,前陣子才買來的極品毛峰,我已經讓服務員給您三位泡好了,就在您的包間。”
容坤禮貌地道謝。
在於經理的帶領下,三人來了容坤的包間,於經理笑著說道:“這陣子梁總的手表都放在了我們餐廳的保險櫃裏,我馬上就去拿來,另外,就是按照流程,麻煩梁總得在失物認領書上簽個名,我這邊也好給池總一個交待,池總對這件事還挺上心的。”
梁潛神情寡淡,沒所謂地應了一聲,“好。”
於經理鬆了一口氣,快步走出包間。
許舒寧正在逐字逐句地檢查認領書,才從辦公室出來,便碰上了於經理,又一次交給他檢查。
“沒問題。”
於經理看了幾眼後,隨口道:“你去容總包間,讓梁總簽個字就行了。”
許舒寧麵露緊張之色。
於經理要去開保險櫃,匆忙叮囑了許舒寧後便走了。還是另一個服務員見許舒寧局促又惶恐,壓低聲音笑著安撫她:“安啦,沒事的,他們三個都是池總的朋友,不會為難你的。”
許舒寧深吸一口氣,也怕耽誤了工作,衝服務員笑了笑,趕忙拿著認領書上了二樓。
走到包間門口,她抬手,輕輕地敲了敲門,聽到裏頭有人說“進來”,她才推門而入——
與此同時,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阿越,滅了,別在這裏抽煙。”
她微微一怔。
總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另一個麵對她而坐的年輕男人身穿白色襯衫,笑容和煦:“敢在池霜的地盤抽煙,阿越你是不是活膩味了不要命了。”
年輕男人見她進來,溫和地點頭。
“得,我服了。”程越又將打火機給關上,“我不抽,不抽。”
“請問,”許舒寧站在門口小聲問,“哪位是梁總?”
容坤抬手指了指坐在他對麵的梁潛,“簽字是吧,給他就行。”
許舒寧才走出兩步。
梁潛回頭。
四目相對,他很少會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人,隻淡淡地掃一眼就要收回視線時,他錯愕兩秒,目光又落在了年輕女生的麵龐上,似是想起什麽,他緊皺著眉頭,隻是很快地又恢複了漠然的神情,仿佛眼前的人隻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看一眼都多餘。
許舒寧的心幾乎衝破胸膛,手心都在冒汗。
她下意識地睜圓了眼睛,畢竟閱曆有限,事情又太突然,一時茫然,她根本來不及想太多便脫口而出:“是你?”
怎麽是他?
怎麽是他!
一時之間她思緒混亂不已,他是……是梁總,是這塊手表的主人?
等等,他究竟是誰啊?
正拿起杯盞悠閑愉悅地品茗的容坤緩緩抬頭,疑惑地看著許舒寧。
程越把玩著打火機的動作也頓住,瞥了梁潛一眼,又打量著許舒寧,衝梁潛納悶問道:“不是,什麽情況,你倆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