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叮咚叮咚——

池霜臉上還敷著麵膜,聽到門鈴聲響起,從沙發上起來,趿拉著拖鞋朝門口走去。

門一開,推到她麵前的是一大束花。

“幹嘛呢這是。”池霜接過花,哭笑不得,“老實交待,這花是你自己買的嗎?”

“如假包換。”

短發女人跟著池霜進來屋子,換好拖鞋後,驚奇地打量周圍環境,“這房子不錯,買的租的?”

池霜斜看她一眼,“你是在試探我嗎?明知道我的錢都交給你打理了。我要是買這房子,可不得是大筆支出,能不驚動你?”

沈雅茹是池霜聘請的專業理財顧問,個人業務能力水平過硬,池霜也很信任她。

這幾年下來,兩人相處也算愉快,但池霜還是覺得沒必要發展成關係多親近的朋友……畢竟涉及到方方麵麵的利益,走得太近反而不好。所以,她都搬來這邊一年了,沈雅茹也是第一次過來。

“也是。”

沈雅茹跟在她身後,又進了寬敞的客廳,將打包盒遞給她,“我記得你還挺喜歡吃鍋貼的,剛來你家的路上不是堵車嘛……看到有家店還不少人排隊,就讓司機提前放我下來,喏,給你買的。”

池霜將花放在一邊,接過,看清楚盒子上的Logo後愣了一愣。

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

她飛快去了廚房拿了雙筷子出來,迫不及待嚐了一口,皮酥肉嫩,鮮香四溢。

“在哪買的呀?”池霜抬頭問道。

“就你家小區對麵那條街,挺近的呀,怎麽,你搬來這裏這麽久,還沒吃過嗎?”沈雅茹頓了頓,“瞧我,這家店好像也才開張沒幾天,門口的花籃都沒扔。”

池霜細嚼慢咽。

仔細品味這鍋貼味道,如果是別的食物,她還真不一定能嚐出來,可老劉鍋貼她都吃好幾年了,就跟她爸做的菜一樣都刻進了味蕾裏,她不可能會記錯。

一個偶然可能是巧合。

那麽兩個呢。

沈雅茹正從托特包裏翻出文件報告要給她,見半天沒聲響,抬眸看過去,卻是一怔。

素麵朝天,穿著白色家居服,頭上還戴著胡蘿卜發箍的池霜一個人不知道在樂什麽,滿臉都是笑容。

池霜本就吃了晚飯,這會兒也不餓,還是吃了三個鍋貼才放下筷子,又高高興興地起身,抱著那束花去清洗花瓶。

沈雅茹見她心情不錯,這才調侃道:“不要怪我自作多情,我總覺得我來了以後,你好像特別開心呢。”

“也許是我自作多情呢。”池霜莞爾一笑,“不過也無所謂了。”

就算它是一個誤會。

在她的世界裏,這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是不是誤會都沒關係,她在這一刻被取悅到了才最重要。

隔天中午時分,孟懷謙提前半小時下班來了池中小苑。

池霜折磨人的功夫一向不淺。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她經常淩晨或者清晨四五點給他奪命call,讓他搶購某個品牌經常斷貨的入門基礎款包包。

他委婉地表示,隻要她喜歡,他隨時都可以讓門店那邊調貨送來。

即便是全球限量款也不是難事,更別說她想要的包大街上隨處可見,隻是銷量緊俏官網門店斷貨罷了。

池霜語氣無辜地說:“可那樣就沒有成就感了啊。我想要的不是這個包,是搶到這個包獲得的樂趣。”

今天早上,孟懷謙在三個月以前成功在小程序上搶到的這個包送貨上門了。

梁潛回來以後,她再也沒有主動跟他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條消息。這是二十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對某件事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這個計劃缺了一角,宛如電視劇中的藏寶圖缺了最重要的一塊。

他麵對她,束手無策。

再理智再冷靜,他也猜不到她的心。她的情緒變幻莫測,過去一年裏,他頭疼過,懊惱過,也曾竊喜過百次千次。

他就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層黑布,周圍的聲音嘈雜,他看不到她的心在哪,而他也沒有很多次試錯機會。

孟懷謙常來池中小苑,這裏的員工都已經認識他了,都不需要帶路,他自己上了二樓的包廂。這個包廂池霜是用來招待朋友,孟懷謙來的次數最多,以致於服務員都下意識地將這包間當做是他的。

“她呢?”他沒有坐下,而是來到窗前,推開了一條縫隙。

服務員給他送來茶水,“池總跟韓總出去了,應該馬上就會回了。孟總,您今天想吃點什麽?”

“不急。”他說,“你先去忙。”

服務員應下,放下茶水後離開,順手幫他輕掩房門。

孟懷謙立在窗前,從他這個角度往下看,能看到庭院裏搭建的小橋流水,難得這樣輕鬆,他的神情也緩和了許多。就在他要收回目光時,不經意地瞥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路的盡頭緩緩駛來,停在了池中小苑外的停車位上。

這輛車於他而言並不陌生。

他淡然地俯視幾秒,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緩聲交流幾句後又掛了電話。

“真的,我要是骨折了,或者三天,不,兩天我還不能健步如飛,我一定要去查查監控,究竟是哪個臭小孩在這附近玩彈珠!”池霜哎喲一聲,又是氣惱地抱怨,“我真的很討厭小孩子!!”

表姐扶著她,耐心地安慰,“醫生不都說了,你這一點兒事都沒有。”

“怎麽叫沒事呢,姐,你看看我這腳背都腫了!”

包間門並沒有關上,孟懷謙也就及時地聽到了池霜的聲音。

她的聲音對他而言太特別,哪怕房門嚴實地關上,他也能聽出來。

他推開門,看她被表姐攙扶著,回過神來後,他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也有了幾分焦急神色,他快步來到她身側,一邊扶著她,一邊低聲詢問:“怎麽了?”

表姐無奈解釋:“她下車的時候沒注意到地上有彈珠,腳崴了一下,已經去了醫院,醫生說了,沒什麽事。”

“怎麽是我沒注意到呢?”池霜不滿這個說辭。

表姐看了孟懷謙一眼,果斷退開到一邊,將伺候這祖宗的活讓給別人。

“這會兒飯點正忙,霜霜,我先下去了。”說完後,表姐又將醫院開的藥塞給孟懷謙就匆忙下樓去招待客人。

孟懷謙扶著池霜回她的辦公室。

她的辦公室也在二樓,他從未覺得這段路這樣漫長過。幾次他都想抱起她,或者背著她過去,但話到嘴邊也咽了回去,唯有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收緊。

來到辦公室門口,池霜也嫌棄孟懷謙這樣扶著她體溫太高。

現在都已經是六月份了,餐廳裏的冷氣很足,但也架不住這樣折騰。她是過河拆橋的性子,立馬就推開了他,在他驚愕擔憂的注視下,她單腳輕快跳到了沙發處坐下,動作太大,她疼得嘶了一聲。

孟懷謙眉心一跳。

僅僅幾秒,他注意到她穿的是短裙,幾乎不假思索地半跪在地,隨手又脫了外套,搭在了她的腿上,接著小心翼翼地托著她的小腿,幫她脫了鞋子,順勢讓她那受傷的腳踩在他的膝蓋上。

一白一黑,難以忽視。

池霜怔住。

她也能感覺到他手掌傳來的溫度。

他騰出一隻手拆開了藥盒,藥盒上醫生都用馬克筆寫下了一日三次這幾個字,他仍不放心,逐字逐句地審讀說明書,嚴謹的態度仿佛是坐診的醫生。確定了用量跟用法後,他這才抬起頭看向她,“我給你噴藥,好不好?”

他看似強大,但他這樣,仿佛是匍匐在她腳下。

她點了下頭。

直到腳背上有清涼的觸感,池霜才反應過來。這個曾經有潔癖的男人正用手掌托著她的腳,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紅腫處,最不可思議的是,他還俯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吹了一口氣。

這是在幹什麽!

池霜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她瑟縮著後退,下意識地就想將腳縮回來。

一樓大廳中,服務員們雖然忙,秩序卻沒亂,臉上都洋溢著熱情的營業笑容。梁潛走了進來,環顧一圈,沒看到池霜,倒是大堂經理見他氣度不凡,又是臉生的顧客,便上前來招呼:“先生,您好,請問您有預訂嗎?”

梁潛搖頭,“我來找人。”

“您找誰呢?”

“你們池總在嗎?”梁潛低聲,“我是她朋友,過來找她有點事。”

這種事經常發生,經理也熟,池總太多朋友了,娛樂圈的就一大把。他確實也沒認出這位是誰來,但不妨礙他認出梁潛身上的裝備,略一思索後,笑道:“那我帶您過去。”

確實是池總的朋友,那他把客人帶到了就可以走。

如果不是池總的朋友,那他在場也會好一點。

梁潛頷首,客氣地說:“多謝。”

經理走在前麵,梁潛落後半步,兩人上了台階。昨天晚上,今天一整個上午,梁潛都心緒難平,甚至想到那枚領帶夾,他心頭都怒火焚燒。他了解霜霜,霜霜是一個極有分寸的人,即便來了客人,她也不會輕易地帶異性客人去私密的衣帽間。

據他所知,霜霜是在事發後一個月左右從別墅搬出。

這一個月裏,是誰在事發後能夠堂而皇之地出入星語半島?

除了那三位,其他人也做不到。

他心裏不是沒有預感,不是沒有答案,但他不願意接受。

活了這麽多年,他頭一次如此自欺欺人。

他甚至在想,是有多迫不及待,很有可能,在他還沒有在遊輪上出事之前,在更早他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他無比信任的兄弟已經在暗處覬覦他的未婚妻。

梁潛臉上沒什麽表情,周身都似帶著寒霜。

上了二樓,經理正要回頭跟他閑聊幾句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離池霜的辦公室隻有十步不到的距離。他停下腳步,接通了電話,那頭的人很慌張地匯報突發狀況,語無倫次。

“好,我馬上過來。”

梁潛收起手機,對經理客氣地笑道:“我還有點事,改天再來找她。”

他望了一眼這走廊後,輕歎一聲,大步離開。

他太了解霜霜了,他們曾經親密無間,她的情緒全都寫在臉上,在他出事時,她的心裏有沒有別人,他再清楚不過,更不該對她的真心有所質疑。她沒錯,錯的是那個在她脆弱時趁虛而入的人。

那個人罪該萬死。

幾堵牆之內。

孟懷謙敏銳地察覺到她想躲,輕輕地握住她的腳踝,見她還在氣惱,隻能哄她。

“很快就好。”

“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