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孟懷謙好像真的隻是過來看看池霜的臉好沒好,他沒久待,連門都沒進,兩人說了幾句話後,他便在她深深迷惑的目光中微笑離開……當然,從他出現在門口到走,統共也沒超過十分鍾,這十分鍾的閑聊談話中,他都沒有提起梁潛這個人。

池霜腦子裏不停地回憶起他曾經說過的話——

“池霜,阿潛是我多年好友……”

“我欠他的,我還不了,但我能為他做的,我一定盡全力做到。”

“他認定你是他妻子,那我也認定你們是夫妻。”

她神情恍惚地坐在沙發上。

雖然知道孟懷謙的那點心思,但她也認為,跟二十八九年的友情比起來,這點荷爾蒙衝動實在不值得一提。

所以,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梁潛回來後,孟懷謙又會悄無聲息地在她身邊消失。

可能她跟孟懷謙這一年來的接觸會給梁潛添堵,但也僅僅隻是這樣,有齟齬,也犯不著翻臉。

現在是怎麽回事,搞什麽啊?

他們男人之間的友情這樣脆弱,這樣不堪一擊嗎?

聽說梁潛死而複生後,江詩雨跟公司請了半天事假,中午就跟肖萌火速來了翡翠星城,這樣的驚天八卦,必須得搭配上火鍋才算尊重它。池霜心不在焉地涮著羊肉卷,無視了對麵兩位好友火辣辣的眼神攻擊。

“所以昨天給你打電話的人真的是梁潛本潛?”江詩雨問。

肖萌接過話茬,“天啦!這太不可思議了吧?說真的,是不是有人照著他的模樣整了容,故意趁著兩年失蹤期還沒到,冒充他來騙錢?”

江詩雨很嫌棄地瞥了肖萌一眼,“電視劇看多了吧?你想想看,梁家那群人是吃素的嗎,一大家子人就盼著趕緊宣布梁潛死翹翹等著收錢呢,如果是冒充,這第一關都過不了。”

“而且,就當梁家的人眼睛都瞎了,腦幹都被抽了,這不還有孟容程三位總嗎,你們他們仨像是會被輕易糊弄的人嗎?”

“吵死啦!”池霜放下筷子,瞪了一眼她們,“嘰嘰喳喳,沒完沒了,還讓不讓人吃飯呀!”

“那你倒是快說啊!!”她們異口同聲道。

“趕緊的,別磨磨蹭蹭了,我可是請了半天的事假,我的工資有多寶貴你不知道嗎?”

池霜頭都大了,最後也敗下陣來,氣若遊絲地說,“行,來吧,我接受審問。”

“梁潛來找你了嗎?”

“嗯……”

江詩雨興奮地問,“讓我看看你眼睛有沒有腫,我們真是運氣不好,可惡,居然錯過了你這輩子情感爆發最濃烈的時刻!”

肖萌搓搓手,“我一點兒都不介意當圍觀你們擁抱接吻的攝像頭路人甲。”

“……”

池霜忍無可忍,“我跟他分手了!”

“?”

“??”

“不是,分手?為什麽啊?”

“他命太硬,會克到我。”池霜一本正經地說道。

肖萌跟江詩雨麵麵相覷。

在茫然之後,就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一般,“不是,你認真的啊?”

池霜雙手托著臉,語氣憐愛地歎息道:“回去之後多吃點核桃補補腦吧。來,我要問你們一個問題了,如果哪天你們打開門,有個男人倒在你家門口,他受了很重的傷,請問,你們會怎麽做?”

“他帥嗎?”江詩雨同樣認真地問。

“帥。”

就算池霜現在看梁潛哪哪都不順眼,但不能讓人質疑她的品味,她必須得誠實回答。

即便在外麵風吹雨打整整一年,梁潛的外貌氣度也依然值得肯定。

江詩雨:“……這。”

肖萌立刻唾棄她,“江詩雨,你是不是八輩子沒見過男人!報警,必須報警,哪怕這個男人是絕色,是巔峰時期的白古我也不敢收,我怕半夜醒來我腰子沒了。”

“看,問題就在這了。”

池霜問道:“整整一年,還給我搞什麽失憶,笑死人了,誰救了他,那個救命恩人又為什麽不報警,在我問這些事情時,他為什麽一副好像我問他保險箱密碼一樣為難的模樣?”

“有什麽是不能說的?”池霜下了結論,“肯定是見不得人的事,至少也是見不得我的事。”

江詩雨也回過神來,“你的意思是說,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肖萌輕咳一聲,“你想分手都隨便你,但我成功被你勾起了好奇心,我也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我現在對這件破事一點兒都不好奇。”

池霜一臉欲言又止的糾結模樣,明顯是有心事。

兩位好友默契地對視一眼,不吭聲了,專心吃菜,對她的糾結視若無睹、漠不關心。太了解霜霜這矯情性子了,她們追著她問,她肯定不說,在這種時候,果斷閉嘴、作出一副無視她糾結的表情,她才會別別扭扭地講出來。

果不其然。

保持了五分鍾詭異的安靜之後,池霜才遲疑著說道:“孟懷謙好像有病,有大病。”

“……”

孟懷謙跟著侍應生穿過廊道,來到了專屬包間門口。

廊道昏暗的燈光在他頭頂氤氳成光圈。

裏麵的人迫不及待地拉開了門,正是消失了一整年的梁潛,他看著孟懷謙,笑了笑,伸手抱住了他,還大力地拍了拍肩膀,“懷謙,好久不見。”

兩人是多年好友,梁潛搭著他的肩膀進來,容坤跟程越這兩天也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四個人難得又再次重聚,氣氛和諧也溫馨。然而仔細端詳的話,就會發現孟懷謙的沉默,以及容坤的焦灼擔憂。

“還好懷謙沒事。”梁潛由衷地感慨,又自嘲道:“還好我命比較硬,還能活著回來。”

程越聽了有些不是滋味。

他們四個從小一塊兒長大,當年梁父梁母意外身故以後,梁家那些口沒遮攔的人可不會顧忌一個小孩的心理感受,背地裏沒少說過梁潛如何如何。總歸是不太好聽的話,對梁潛來說,父母早逝是他的一塊心病,他比誰都渴望家庭的溫暖。

“說這個做什麽。”程越轉移話題,視線落在那白色襯衫的指甲油痕跡上,調侃道:“這是哪兒來的,剛才就想問你了。”

幾個人齊齊看向梁潛的襯衫胸口。

梁潛低頭,一攤手,無奈笑道:“能是從哪兒來的。”

容坤下意識地看向孟懷謙。

孟懷謙臉上一派平靜無波。

“池霜?”程越了然,“那我就不過問了,總歸是你們之間的事,打情罵俏的那點事別說出來招人煩。”

梁潛失笑,“霜霜跟我鬧脾氣,不過也怪我,這一年她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他開了瓶酒,鄭重其事地感謝幾位至交,“她雖然沒跟我說得太詳細,但我也聽得出來,你們都很關照她,多謝多謝。”

話到此處,他停頓數秒,似是不經意地以玩笑口吻道:“等我跟霜霜的婚禮,就不收你們的份子錢了。”

容坤從來沒感覺時間這樣漫長過。

他頭皮發麻,心裏直打鼓。

昨天他回顧往昔的兄弟情義,給孟懷謙發的消息可謂是潸然淚下。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孟懷謙能清醒一點,不要做不合適的事情,也要放下那些不合適的心思,結果他等了大半宿,沒有任何的回複。

他真摸不透懷謙此刻心裏在想什麽。

不過越是這樣平靜,反而越是怪異。

他希望梁潛不要再火上澆油,不要在懷謙麵前提起池霜,但又不知道該怎麽暗示,隻能輕咳一聲,略僵硬地轉移話題,“對了,昨天沒來得及問太清楚,你說是一對兄妹救了你,要不要找人把他們接過來,咱們也可以好好謝謝人家?畢竟人家也照顧了你這麽久,還是得實質性的感謝別人才好。”

對於容坤等人來說,梁潛平安健康地活著回來最重要。

昨天一整天都沉浸在如過山車般的劇烈情緒之中,還真沒顧得上去問這些細枝末節。

現在都過去了二十四個小時,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後,自然是要好好關心他這一年來的種種經曆。

梁潛也是這樣想的,如果他今天沒有見過池霜,也沒有被她冷若冰霜言辭嚴厲地質問過的話。

霜霜的反應不太對勁。

他了解她,她看似驕縱,實則內心柔軟。她不可能在第一時間知道他還活著的情況下如此疾言厲色地追問無關緊要的小事。

有什麽會比他還活著更重要嗎?

除非。

除非已經有人跟她透露過了,那人很有技巧地勾起了她的懷疑。

可是他回來不過二十四個小時,知道他回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隻有包間裏的這三個人。也隻有他們大概知道他都經曆了什麽。如果其中有人利用時間差、信息差提前左右了霜霜的想法……

梁潛表麵淡然自若,實則內心已經是風起雲湧。

他不著痕跡地掃過他們,誰都有可能,誰都有嫌疑。

容坤正襟危坐地看他,神情略不自然。

程越也一臉好奇地等著他的回複。

孟懷謙似乎是一路風塵仆仆回來,他疲倦地捏了捏鼻梁。

“這件事情不著急。”梁潛又在杯中倒了一杯酒,低頭時掩去了複雜眼神。

他必須用盡所有的理智才能克製自己從容下來。

多麽可笑。他生死不明的這一年裏,可能他的某個至交好友在覬覦他的未婚妻。

他因為回歸而滾燙的心一瞬間恢複了該有的冷硬,“你們這一年來已經為我的事出了不少力,這點小事還是交給我自己處理,不必擔心,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你能活著回來就好。”程越再次慶幸,“你不知道你家那些狗屁倒灶的親戚生動詮釋了什麽是哭著狂喜,一個個的就等著分你的財產,我是真擔心,那會兒還跟他們說呢,該花你錢的人一毛錢拿不到,盼你死的那些人一個個盆滿缽滿,沒天理。”

梁潛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說:“你提醒我了,以前想著就二十多歲考慮這件事不太吉利,也太早了,現在還是得盡早安排好。得,忙完眼下這些事後我找我律師談談,立個遺囑提前公證,我的錢隻能給霜霜,還有我們未來的孩子。”

容坤:“……”

他走,他現在走,還不行嗎?

這飯他吃不起。

哢噠——

一聲沉悶的金屬聲響,孟懷謙平淡地扣了扣煙盒,微微偏頭,點燃了一根煙,單手隨意地垂在身側。

他依然沉著而鎮靜。

隻是無論是什麽東西,在分崩離析的那一刻總是沉默無聲的。

煙霧繚繞,模糊了他晦暗而幽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