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浪子回頭

在停車場輸了一著的老喬,在球場上也敗下陣來:由於老莫的力挺,他企圖讓吳震喬漸漸遠離主力陣容的詭計隻能宣告破產。這連番的刺激,使得老喬的頭頂真的開始冒出白色煙霧,引得老莫再三警告他在俱樂部不許抽煙。

心靈備受摧殘的主教練暗暗發誓要扳回這一局,看著那個得誌的小子向他投來的挑釁目光,他幾乎想跳起來抽自己幾個嘴巴,好叫自己清楚意識到現在他處在一種極端受辱的境地,以生出勇氣來個絕地反擊。無論如何,他要扳回這一局!

但就目前而言,他能采取的最佳發泄方式也就是半夜起床,一邊歎著氣,一邊在臥室裏轉圈。夜夜被吵醒的喬太,差點鬧著要離家出走。

裏外不是人的老喬,氣急攻心,三天裏進了兩次醫院,晾下那些弟子在訓練場上被助理教練的“五十圈”折磨得不成人形。

聯賽第二輪,老喬勉強親自督戰,但一切細節工作都由他的兩名助手代勞,他則裹在大衣裏,虛弱不堪地冒著冷汗,直到一個助理教練來向他請示問題才無力地抬起眼皮。

“什麽?”他沒有聽清對方說的話。

“讓吳震喬首發嗎?”助理教練又問了一次。

“什麽!”這回是使出渾身力氣的咆哮,“你還問我這個!是不是嫌我活得太長?”

助理教練嚇得落荒而逃。

吳震喬回到了主力陣容中。比賽踢得異常順利,簡直像是一場專屬於富爾隊的攻防演練課。最終富爾隊以3:0拿下。

吳震喬覺得這是他踢過的最完美的一場比賽,雖然他既沒有進球,也沒有助攻。當他在比賽結束後與對手交換球衣時,看到教練席上無精打采的老喬,忍不住在一頭烏雲的天空下,熱情地對與他交換球衣的那位道:“今天的天氣太好了,是不是?”對方摸著後腦勺一臉納悶也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

因為有了老莫的強力支持,這球場上的挫折算是擺平了,順便還送了他爸爸一個人情——打擊了一下老喬,真是穩賺不賠!但場外還有一件事在困擾著他,那就是在外流浪不歸的諾裏斯!

他必須先從馬蘇那裏得到答案!

他火急火燎地找到馬蘇,開門見山道:“我得知道具體的解決辦法!”

馬蘇道:“我也是!”

“你願意告訴我了?”

“你願意嗎?”

“我?”吳震喬被問得摸不著頭腦。

“我得知道具體的解決辦法!”馬蘇道。

“你不是知道嗎?”

“我怎麽能知道?這是你的事!”

“確實是我的事!”吳震喬咽了一口口水,換上謙恭的表情——誰叫是他有求於人呢!“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求求你,說得清楚一點,求求你!”

“小喬,”馬蘇歎了口氣,“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不該在這種事上拿不定主意!”

吳震喬不禁愣了,“有這麽嚴重嗎?”

“怎麽不嚴重?”馬蘇嚴厲地道,“是的,也許對於男方來說這沒什麽,可對於女方就很有什麽了!”

“女……”吳震喬意識到他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我並不強求你把打算告訴我,但你如果信得過我,我也樂意聽。小喬,我希望你表現得像個男人!”

“等一等,”吳震喬有些著慌,“我沒有明白你在說什麽!”

“你不明白?你跟我妹妹之間的事,你還不明白?”

“鹿鹿?”

“你是不想結婚,還是不想娶我妹妹?”

這個問題太巨大了,吳震喬張著嘴巴反應不過來。

“我知道你不愛鹿鹿,”馬蘇道,“可有什麽關係呢?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愛情是夠娘’,你那麽聰明的腦袋怎麽就記不住呢!”

吳震喬已經眼泛淚光,他低下頭,擦去眼角的淚,再次提起頭,恢複了平靜,“馬哥,這事咱以後再說好嗎?你先告訴我怎麽才能把諾裏斯接回來。”

“我妹妹的名聲怎麽辦?”

“什……什麽名聲?”

“她才十九歲!你讓她挺著大肚子一個人在街上晃悠?”

“你知道了?”吳震喬跳了起來。

“她現在吃得比牛多,睡得比豬久,我一問,就什麽都知道了。”

“馬哥,你聽我說……”吳震喬急切地道,但瞬息又收住了話頭,他意識到也許還是暫時不作自我辯護得好:他雖清白,卻不能不考慮到他人的處境,如果鹿鹿的家人知道她的孩子不知何來,該會有怎樣的一場風暴!與家人關係清淡帶來的孤獨無助,他是深有體會的。“馬哥……”

“我聽著!”

吳震喬退了回去,低頭不語。

“那婚是一定會結的吧?”馬蘇問。

“我……”

“趕快決定日子吧,回頭給我消息。”馬蘇準備離開。

“可是……”

“你不會想賴賬吧?”

“不是……”不是你想象得那樣!

“不是就好。記著,我等你消息。”

吳震喬回到家,回到空落落的屋裏,靜靜地在沙發上坐了很久,久得失去了時間概念,直到眼前的地板上竄過一個小小的身影。

原來是一隻小老鼠。

很好,多少還算有個伴。

他從枕頭下摸出十字架,放在掌上仔細端詳。明明不是基督徒,明明不知道“上帝”是誰,他為什麽要找回來這麽一件東西?他到底找尋什麽呢?足球?那是一場騙局,還是一場遊戲?愛情?是沒有止境的旁觀?那他需要的到底是什麽?他能要求擁有些什麽?

吳震喬意誌消沉地想著,似乎思考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沒有弄明白。他從廚房拿來了一副筷子,盤腿坐到沙發上,擺弄著手中的十字架和筷子,想知道在這其中到底有什麽玄機。

“家裏有筷子嗎?”這是馬蘇問的。他為什麽在說十字架的時候突然問這麽一句?筷子和十字架有什麽聯係?一個喂身體,一個喂靈魂?

另一個場景跳進了他的腦海:

有一次他看到諾裏斯一件從家中穿過來的衣服上有一個針縫的痕跡,很是感動,沒想到這年頭了,還有人會穿打了補丁的衣服,更何況,諾裏斯怎麽著也是個球星啊!

“什麽‘補丁’,”哪知諾裏斯卻道,“那是我媽媽繡的‘米字架’!”

“那是什麽東西?”

“是我們宗教信仰的符號。”

“符號……”坐在沙發上陷在回憶裏的吳震喬喃喃重複,突然,似有一道閃光劃過他的腦海,他猛地抬起頭,雙眼晶亮,衝著空****的屋子大叫道:“我終於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細碎的“吱吱”聲響起,那些出來溜達的老鼠被這驚天地的大叫聲嚇得跑回了洞裏。

“諾裏斯,諾裏斯……”吳震喬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口中不斷重複著諾裏斯的名字,四處翻找手機。

門鈴突然響了。

“諾裏斯!”他怔愣一秒,忙跳起來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丹尼斯。

“丹尼斯,對不起,我現在沒時間。”吳震喬想把門重新合上。

丹尼斯連忙用身體頂住門,“你女朋友在?”

“我沒有女朋友!”

“那……你是不是在找新經紀人?”

“丹尼斯,我很忙!”

“忙著找新經紀人?”

“我……”

“震喬,你不能忘恩負義!”

“我沒有!”

“你別忘了是誰把你送進了富爾這家豪門!”

“這個帳我以後跟你算……”

兩人對著話,都沒有間斷各自的努力,一個想進來,一個想關門,互相拚了命地在門口對峙。

這時丹尼斯的手機響了。趁對方分神的一瞬,吳震喬“砰”地一聲用力關上了門。隻聽門外傳來一聲慘叫聲,不知是被磕到了腦門,還是被碰到了腳麵。

還沒來得及撥出號碼,就有電話打了進來。是丹尼斯。

“喂,丹尼斯!”他百般不願地接通,“我現在很忙,回頭給你打。”

“震喬你是不是想擺脫我?”丹尼斯怕他掛斷,一氣嗬成地道。

“別瞎猜!”

“那些廣告我不是已經給你退了嗎?”

“我知道,丹尼斯!我真的很忙,忙別的事!”

“你……”

吳震喬不作遲疑地掛斷了電話,開始撥諾裏斯的手機號。但才撥了兩個數字,丹尼斯的電話就又打了進來。

“喂,丹尼斯!”

“震喬,你不能做過河拆……”

“丹尼斯,我真的有事情要忙!”

吳震喬再次掛上電話,但隻兩秒鍾,丹尼斯的電話又來了。他本想摁“拒絕”鍵,但轉念一想,還是接通了。

“丹尼斯,”他以威脅的口吻道,“你今天要是敢再給我打電話,我就把你開了!”

“震……”

吳震喬狠狠地掛斷,作了個深呼吸,穩穩地將諾裏斯的電話號碼一個個地輸入手機,完整之後,這才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從容地將手機舉到耳邊。

一陣來電鈴聲差點將毫無準備的耳朵震飛。

依舊是丹尼斯!

“喂,丹尼斯,明天以後你就再也不用跟我聯係了,上次你欠我的買糖葫蘆的錢就算我送你了!”

吳震喬一口氣說完就掛了電話,不給對方一絲插話的機會。他迅速地撥下了諾裏斯的手機號,又連忙摁了撥出鍵,聽到手機裏傳來“嘟——嘟——”的等待音,才徹底放下心。

諾裏斯的聲音一出現在電話裏,吳震喬就差點落下了眼淚——這個電話打得多麽不容易啊!

“怎麽不說話?”諾裏斯等在電話那頭。

吳震喬忙控製住情緒,“諾裏斯,我想請求你搬回來!”

“小喬,別這樣好不好?別人會以為我們關係曖mei不清的!”

“你想我還不想呢!可以嗎,就今天!”

“我不能讓十字架在我的頭頂……”

“它不會再待在你的頭頂上了!”

“可是那間屋子……”

“十字架已經從屋子裏消失了。”

“消失了?”諾裏斯顯然很吃驚。

“消失了!”吳震喬又補了一句,“永遠!”

“永遠?”聽得出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諾裏斯的預料。

“我現在就去接你,你把地址用短信給我發過來。”不等諾裏斯恢複,吳震喬就掛上了電話,取了鑰匙出門。

丹尼斯還在,正坐在樓梯的石階上。一見吳震喬,立馬起身迎上來。

他剛一張嘴,隻字還未出口,吳震喬就威脅地豎起食指,“丹尼斯,你要敢說一個字,我就讓你從我的視線裏永遠消失!”話完,他甩下感覺風雨飄搖的經紀人,快步去了地下停車場。

諾裏斯一回到家,立即跳到了**,直呼“舒服”。他的眼睛忽然瞄到床頭的牆上,發現原先掛十字架的地方依然有一團黑影,忙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正在廚房為他做晚飯的吳震喬聞聲匆忙跑了出來。

“那是什麽?”諾裏斯指著牆上問。“等等!”他突然止住了驚慌,走近去一些,抬頭仔細地凝望著,忽然,他回過頭,激動地拉住了吳震喬的手,毫不介意對方一手油汙,“小喬,這是你做的?”

牆上掛著的是一麵“米字架”。

“我的手工不太好。”吳震喬臉紅道。

“不!”諾裏斯眼含熱淚,“你的手是天底下最靈巧的!謝謝,小喬,你為我做的一切,謝謝!”

第二天在俱樂部,趁午飯後的休息時間,吳震喬坐到馬蘇身邊,向他道謝。

“關於什麽?”馬蘇問。

“關於諾裏斯!”吳震喬道,“按你的主意,我用兩根筷子將十字架改造成了米字架,諾裏斯滿意極了,現在恐怕趕他走也不走了。”

“這與你的初衷不是不符嗎?”

“我的初衷?”吳震喬愣了愣,“呃,好像……是!”

“你到底想他走呢,還是想他留呢?”

“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麽呢?”

吳震喬認真地想了想,“我還真不知道我知道什麽!”

馬蘇大聲歎了口氣,“小喬,你還是趕快娶了我妹妹吧,就你這樣的糊塗勁,也就那個傻姑娘願意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