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易幟之禍
托宋路受傷的福,富爾隊二號門將入選了新一期的國家隊。他難掩興奮,在國家隊訓練基地頻頻向人打招呼。
“你那件衣服帶來了嗎?”吳震喬問他。
“當然!反正是一家讚助商,他們一定會同意我穿著它上場的。”二號門將很樂觀。
“難說,你最好等到裁判吹開場哨那一刻再把它換上。”吳震喬為他出謀劃策。
“有道理!”
事實證明確實有道理,因為在俱樂部的首場比賽中的“驚豔”亮相,新近獲稱“花蝴蝶”的吉飛天已成為國家隊名單上受“重點看照”的一位,足協的官員將自己關在密室裏研究出了對策:隻要他敢穿著那件衣服,在進入場地之前就將其製服。
二號門將很正常地穿著傳統守門員服出了場,令大小官員及新任主教練都鬆了口氣。但就在主裁判將哨子遞到嘴邊,將肺部充滿氣息,用力吹響開場哨時,全場的人驚見“花蝴蝶”迅速套上了一件五彩斑斕、耀人眼目的衣服——就是在聯賽裏穿的那一件。整個球場頓時似乎也被照亮了。
“他這是幹什麽?”措手不及的主教練急得來回轉圈,在他身後的貴賓席上,是一群目瞪口呆的足協及俱樂部官員。
但比賽已經開始,即使是同樣受到震撼的主裁判也沒有能力將其中止,這時他在心裏不住抱怨主裁判在比賽中的權力實在太少了。
吳震喬忍著笑痛的肚子在場上積極奔跑。他知道自己能做什麽,能做多少,他要為預選賽有個好的開頭盡一己之力。
一刻鍾過去,忽然有種不合常規的感覺清晰地攫住了吳震喬,他一邊留意皮球的走向,一邊去尋找這種感覺的成因,這時他才發現場上沒有諾裏斯的身影。
但他明明在賽前的首發名單裏看到過諾裏斯的名字!
他忙向替補席掃了一眼,那兒也不見諾裏斯。他的脊梁骨一陣發寒,擔心有什麽不測之事發生。
第二十一分鍾,球隊取得了領先,吳震喬助攻隊友頭球破門。一球領先,隊伍的緊張得到了緩解,球員的觸球更為從容,傳球配合也更為合理,漸漸踢出了一絲“行雲流水”的氣勢。
四十五分鍾過去,富爾隊帶著1:0的比分進入了中場休息。
吳震喬忙去尋找諾裏斯,但哪兒也沒有他的人影。這下不免慌了手腳,腦中不斷湧現諾裏斯被綁架、被刺殺,或是自我了斷的血腥畫麵,直想像得自己驚恐發顫。
他十萬火急地來到主教練麵前,提醒他諾裏斯的失蹤。
“別擔心,”頗有學者風範的主教練道,“他就在隔壁房間。”
吳震喬很是吃驚,“他在隔壁房間幹什麽?”
“他需要冷靜。”
吳震喬忍耐著聽完主教練對上半場的分析和對下半場的布置,立即衝向隔壁的屋子。諾裏斯果然在裏麵!
他被雙手反綁地固定在一張木椅上,垂頭不語。在他身邊的沙發椅裏,一名工作人員正在呼呼大睡。
“諾裏斯!”吳震喬搖了搖諾裏斯,小聲叫道。
諾裏斯一個激靈,睜開眼,一見麵前的是吳震喬,眼中立即湧出了眼淚,“小喬!”
“你為什麽在這兒?他是誰?”吳震喬指了指那位“睡神”,小聲而急切地問。
“他是看守我的。”諾裏斯一臉苦楚。
“看守你?你犯了什麽事?”
“我拒絕出場比賽。”
吳震喬一愣,接著湧上一陣激動,“你想通了?就說不能這麽幹!”
“不是,隻是這場比賽我不想上場。”
“什麽?”吳震喬的激動指數立即降了一半。“你為什麽不想上場?”
“這是我母親祖國的球隊,他們答應過我,當對手是我親人祖國的球隊時,我可以不上場,現在他們卻後悔了!”
“這就是他們把你綁在這兒的原因?”
諾裏斯點點頭。
中場休息的時間恐怕已經所剩不多,吳震喬忙給他鬆綁,邊解著繩子邊小聲道:“原來以為你是個忠孝仁義都不在乎的人,沒想到你還是有一定的原則……”
諾裏斯從椅子上站起身,活動著發麻的手腳,“小喬,你這算是讚美?”
沒有時間抬杠了,吳震喬扔掉手中的繩子,“去球場?”
諾裏斯點點頭,“我可以坐在替補席上。”
兩人丟下那位依舊大張著嘴巴呼呼大睡的“看守”,跑回球場。
整支球隊並沒有受到中場休息打斷節奏的影響,下半場依舊延續了上半場的良好勢頭,眼見再次取得進球隻是時間早晚的事。
吳震喬趁空隙瞄了一眼替補席:諾裏斯安靜地坐在那兒。
幾分鍾後,當他不經意再次掃到替補席時,看見主教練走到了諾裏斯的麵前。
一分鍾後,他訝異地看到主教練的手臂搭在諾裏斯的肩膀上,正在說著什麽。
再過一分鍾,他看到諾裏斯開始熱身。
當終於在球場上碰見諾裏斯時,吳震喬確信自己對整個事件已有了全麵的了解,“諾裏斯,”他大叫道,“你不是說過這場比賽不會上場嗎?”
正從吳震喬麵前經過的諾裏斯停下了腳步,一秒的遲疑,小跑到他麵前,探到他耳邊道:“他們允諾我拿雙倍的贏球獎金!”
吳震喬倒吸了一口冷氣,衝著跑開的諾裏斯的背影道:“原來你就是一個不仁不義、毫無原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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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小組預選賽,國家隊在主場以2:0拿下,進第二個球的功臣是來自富爾俱樂部的吳震喬。
但比賽結束之後,最火紅的不是吳震喬,而是他的俱樂部隊友“花蝴蝶”吉飛天。所有的觀賽者,從普通球迷到業內專家,都認為這次比賽能保持零失球,“花蝴蝶”那件五彩服功不可沒: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對方進攻球員一到球門前,就會因被那件衣服晃得眼花繚亂而將球踢飛!
“現在它終於得到了正名,以後你可以名正言順地穿著它了。”國家隊集訓結束的前一夜,在酒店裏吳震喬樂嗬嗬地對吉飛天道,“不過,你在中場休息時怎麽保住它的?”
“二號門將”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中場休息時我把它換掉了,結果他們就隻好幹瞪眼。”
吳震喬拍著他的肩膀直讚他是個天才。
“當然!”吉飛天躊躇滿誌,“我一定會在它的陪伴下,讓大家忘記其他門將!”
吳震喬想到現在還隻能參加一些無球訓練的宋路,暗生惻隱之心,為他極有可能麵臨的“地位不保”不住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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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來說,行將結束的這次集訓是個美好的回憶,但就在吳震喬以為可以吹著口哨離開的時候,啟程的那天早上,一大塊瑕疵毫不客氣地粘上了這趟“完美旅程”。
在酒店門口,早起的吳震喬被老柯攔住了去路。
“你又混進了國家隊?”吳震喬下意識地想要逃走。
老柯緊緊抓住了他的衣服,“這次是我自費!怎麽樣,你想得怎麽樣了?合同簽了嗎?”
“合同?”那疊紙早已不知去向,估計是在某個早晨在匆忙中被用來擦了皮鞋了。
“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老柯急切地道。
吳震喬拚命想擺脫他,“賽季都快結束了,有內部消息也作用不大了!”
“但以後會有用,以後的以後都會有用!”
“到那時我已經退役了!”
“你才21歲,離退役還早呐!”
“也許我明年就退了……你放開我……”
拉扯的一方突然靜止,老柯驚愕地瞪著眼睛,“你說什麽?”
吳震喬從他手裏把最後一點衣服拽出來,“我說你別纏著我了,我根本找不到什麽‘內部消息’!”他趁對方發愣的一瞬,飛也似地逃回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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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俱樂部後的頭場訓練,吳震喬發現諾裏斯不在。雖然他打定主意三天不理睬那位“毫無原則”的人物,但一見他沒有在該出現的時間和地點出現,又不免生出一絲掛念。
他沒有去叨嘮馬蘇,而是在訓練結束後直接給諾裏斯掛了個電話。
“喂!”手機那頭傳來哆哆嗦嗦的聲音。
“怎麽今天沒有來訓練?”吳震喬問。
“我冷!”
“什麽?”這也算理由?“諾裏斯,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是開春季節,氣溫比聖誕節那會兒高多了。”
“我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
吳震喬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但還是配合了一句,“啊,看來你的媽媽非常關心你。”
“她罵了我一頓!”
“啊?”
“她看到了兩天前的那場比賽轉播,她罵我是個不知根底的混球……”
吳震喬聽得嘴巴大張,心上樂得開出了花,他很想評論一句“該”,但當然不能真那麽做。忍著偷樂的心情,他以表示同情的口吻道:“好了好了,別難過了,她慢慢會理解你的!”
“她讓我永遠也別回去!”“嗚嗚”聲從電話那頭不斷傳來。
吳震喬拍著大腿無聲地笑到肚子發痛,但在電話裏還是悲天憫人地道:“太悲慘了,諾裏斯,太悲慘了!”
謝琳經過,看見他樂不可支的樣子,忍不住問他遇到了什麽喜事。
“大喜事!”吳震喬點著頭道。“你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這個……”那位還不太確定!
“改天請你吃飯!”吳震喬情緒高昂地揮著手走了。
謝琳站在原地,喃喃自語:“真的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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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震喬剛想開車離開,老莫打來了電話,讓他去一趟經理辦公室。一路忐忑地思索著自己今天在哪個環節上出了差錯,一進辦公室,卻首先得到了老莫一個熱情似火的擁抱。
“小喬,你不知道國家隊的那幫……呃……那幫人在一個勁地誇你,”老莫親切地拉吳震喬在椅子上坐下來,“每個人見到我,都對我說你會成為‘齊達內第二’!”
“是嗎?”吳震喬心跳的原因已由忐忑過渡到了喜悅。
“我對你也是滿意極了!”老莫喜滋滋地道,“以前我沒少花冤枉錢,你的一千二百萬實在太值了!”
“謝謝經理!”吳震喬發自內心地激動——這可是老莫在提到那一千二百萬時,第一次給予積極的評價!
“好好幹,小喬!以後隊長的袖標、加薪都會源源而來,不要為那些擔心。”
吳震喬熱淚盈眶地拉著老莫的手,“經理,我一定為俱樂部獻出我的一切!”他顯然感動過了頭,有些口不擇言。
“嗯,嗯,好,好!”
吳震喬突然想起了老喬,“可是,好像……我覺得教練好像不喜歡我!”
“他敢!”老莫順手操起辦公桌上的一個玳瑁筆架,重重一拍,把吳震喬嚇了一跳。“放心,他有一大把把柄落在我手裏呢,他要是敢擠兌你,有他好看的!”
“謝謝謝謝,經理,隻有您為我著想……”
“那當然,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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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停車場取車時,與同樣準備開車回家的老喬不期而遇。兩人的汽車在狹窄的通道上互不相讓。
老喬鼻孔冒煙地探頭出車窗外,“我是教練!你給我往後退!”
吳震喬也不甘示弱,咬著牙道:“這就是你認為有權利公報私仇的原因吧!經理要是知道,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老莫?”老喬一邊掌控著方向盤,試圖在競爭中占得有利地位,一邊“哈哈”大笑了兩聲,“他有一大把把柄落在我手裏,他能怎樣‘不輕易放過’我?”
“什……什麽?”吳震喬倒吸了一口冷氣,一股因對手的囂張而起的憤怒之火燒著了整個胸膛,他猛一踩油門,冒著自己的愛車進維修站的危險,火力十足地衝了出去。這一股蠻勇之力將老喬的奧迪車推擠得撞到了道旁的柱子上。
吳震喬在後視鏡裏看見這一場景,快活得打了個呼哨,小別克歡快地飛駛出了停車場,將被撞得七竅生煙的奧迪和被氣得七竅生煙的主教練一並遠遠拋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