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正當理由
誰也不清楚老喬是從哪裏找來了這樣一支熱身賽對手,它的名字簡直沒法念,叫什麽“鄂斯提格魔提索姆”,不知是誰倒了八輩子黴取了這麽一個名字,富爾隊上下在說了一次後,就再也沒人願意說第二次了。
和隊友的看法相異,吳震喬覺得對手的名字頗有玄機,確切說,他覺得這支“神秘之師”的所有奧秘都在隊名裏。他把報亭裏最近出版的足壇八卦報全部買了下來。
他夜以繼日地研究,不眠不休,胡子如野人般長出也毫不在意。諾裏斯對他的刻苦精神十分敬佩,但也深感疑惑,最後他忍不住拍了拍那個外型已類似山頂洞人的“學者”。
“有成果了嗎?”
“快了!”吳震喬道,目光沒有離開報紙。這幾日的用功使他的雙頰深陷,目光如炬。
“你幹嘛非要費這個勁呢?”
“很快就有答案了!”吳震喬如在夢中癡癡地道。
“有了答案又怎麽樣?”
“我們就可以打敗他們了!”
“小喬,”諾裏斯坐到他身邊,“你別忘了,現在老莫還在加勒比吹著海風,老喬是不會讓你上場的。”
吳震喬聽了這話,似是有所醒悟,“是啊……”
“你就是研究出了答案,也是幫他人作嫁衣,說不定老喬還會嫌你越俎代庖呢!”
吳震喬怔愣地望著他,“諾裏斯,我們是不是很久沒有見麵了?現在你的語言水平太高了!”
“也就三天沒說話而已。”諾裏斯謙虛道,暗自得意。
吳震喬突然將散鋪了一沙發的報刊都扔到了地板上,從沙發裏站了起來。諾裏斯驚訝地看到在他三天沒怎麽挪窩的地方,沙發陷進去了一大塊。
“你說的沒錯,”吳震喬以一名戰士的氣質道,“我這是在做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無論如何我也上不了場!”他頹喪地坐回到沙發上,“你說老莫什麽時候能回來?”
“肯定得在熱身賽後。”
“好吧,”他無可奈何,“也許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幫謝琳找找那隻母雞。”他又看了看一地的報刊,眼中閃過不舍,但終於還是道:“麻煩你幫我把它們都燒了,這個周末我是用不上它們了!”
※
吳震喬在板凳上捱過了平淡沉悶的上半場。中場結束時的比分是0:0。
他很清楚,老喬不會放過這個老莫不在的千載難逢機會,他今天得到上場機會很可能是零,唯一的指望是有可能在//奇\\書//網\\整//理\\本隊落後的情況下,需要他的能力助球隊一臂之力。
下半場的場麵比上半場還要膠著,對手的風格頗有些意大利麵條的特征:看似軟,實則韌。富爾隊的球員與工作人員都在等待第一個進球的出現,但他們好不容易形成的攻勢總是若石子落在棉絮裏,無聲而無影地消失。
吳震喬在板凳上坐立不安,雖然他不是核心,不是救世主的角色,但他相信如果自己在場上,比賽會順暢許多。他終於忍不住,抱著一線希望主動向老喬請纓。
“小喬,別搗亂!”老喬道。
“教練,這樣下去恐怕先丟球的是我們!”吳震喬試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跟……”老喬剛吐出一個字,突然跳了起來,同時場內傳來一陣喧嘩。
吳震喬忙回頭,隻見場上對方球員在慶祝,宋路立在球門前無奈地雙手叉腰,皮球滾在他身後的球網裏。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就不能說點好的?”老喬鬱悶地衝吳震喬吼道。
吳震喬無言以對。雖然理智上知道老喬這是在無理取鬧,但在情感上,對本隊失球的沮喪讓他無心爭辯。他也沒了心情請求上場,垂著頭回到了座位上。
最後,本場比賽富爾隊以0:2輸給了“意大利麵條”隊。更為糟糕的是,門將宋路由於在丟了第二個球後狠命地踢了門柱一腳,致使右腳受傷,恐怕將要缺席下半賽季的前兩輪比賽。
更衣室裏,個個垂頭喪氣,默默無聲,氣氛沉悶冰冷。當助理教練進來通知所有球員沐浴後到會議室集合時,終於有幾個人開始尋找能承受得住自己重量的繩子。
會議室裏暖氣充足,沒坐多一會兒,大家就都開始感到燥熱,紛紛脫了外套。又過了幾分鍾,連襯衣也穿不住了,隻好光了膀子等待教練的出現。汗水還在往下淌,把長褲除去後,隻舒適了兩分鍾,燥熱的感覺就又升上心頭。現在隻剩下短褲在身,雖然會議室裏都是清一色的“雄性物種”,但**相對未免有失體統!
於是大家忍耐著,焦躁地盯著門口,期盼老喬快點出現,好盡快結束會議,散會回家。
老喬的一隻腳剛踏進門裏,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扶住了門框,他驚恐地問助理教練道:“老莫回來了?”
兩個助理教練沒明白他為什麽問這個。
“他們怎麽敢當著我的麵這麽做?”老喬依舊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都穿了**?”
兩個助理教練對視了一眼,“您的意思是讓他們把**也脫了?”
“脫什麽脫!”老喬終於恢複了鎮定,“趕快把衣服給我穿上!誰要是還敢在會議室裏光膀子,我就叫他們到大街上去光膀子!”
聞言,球員們顧不得燥熱難當,將衣服一件件地套了回去,上衣的拉鏈直拉到緊貼下巴。
“嗯嗯,很好!”老喬滿意地點頭,突然口風一轉,“小夥子們,今天我們踢了一場糟糕的比賽,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看到了……”
所有的人都正在努力忘記剛剛如噩夢般的經曆,聽到又被提及,不免暗暗叫苦,都低頭自顧拭汗。
“我希望我們能從這場比賽中學到點東西。”老喬繼續道。“咦,怎麽這麽熱?”他拿了一片紙巾擦了擦脖子,驚見紙巾立即開始往下滴水,“誰調的室內溫度?”他咆哮道。
兩個助理教練驚慌失措,忙四下尋找遙控器,終於在其中一個的口袋裏找著了——老喬氣得頭頂直冒白煙。
重新調試了暖氣溫度後,燥熱感才漸漸消散。老喬喘了口氣,感覺舒適了許多,不經意地問道:“剛才多少度?”
“四十二攝氏度。”助理教練之一以討好的口吻回答道。
“什麽?”老喬鼻子都氣歪了,“四十二?你養仙人掌是不是?”
那兩位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口。
老喬緩了緩情緒,將目光調回眾球員身上,“言歸正傳,大家說說看,今天踢得這麽難看,你們認為是什麽原因?”
諾裏斯忽地站了起來,手指指到半空,嘴中“你”字發出半個音節,就立即意識到自己當了出頭鳥,呆在當地不知是進是退。
隊友們都用鼓勵和期盼的眼神熱切地望著他,但諾裏斯沒有上當,他心裏清楚一旦自己首當其衝,撞上槍眼,絕不會有人伸手搭救,以使他免於充當炮灰。到時這些現在像是同盟軍的家夥就會明哲保身,逃之夭夭,最後最多在他被活埋的“烈士墳”上,灑幾滴假惺惺的傷心淚。
他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四周響起一片惋惜聲。
會議室裏開始了沒完沒了的沉默,間或有人自然或不自然地咳嗽一聲,陳知宇等幾個嗜睡名聲名震四海的人物,早已睡得東倒西歪,人事不省。
“咳咳,我說兩句,”馬蘇終於忍不住道,“這次輸球的原因太簡單了,責任全在……全在他們的隊名上!”
隊友們對他的想象力和亂扯的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隻是一部分責任,”謝琳道,“重點是什麽你們知道嗎?是球場!以前有誰見過這種球場,草長得都可以放羊,在這樣的草皮上能踢出好球嘛!現在咱們這誰管理球場啊?”
“這怪不了他們,”杜若明站起身,手勢豐富地道,“聽說人家都兩個月沒發工資了。其實輸球的原因還用說嗎,就因為那個鄂……隊穿了一身紫色球衣。乖乖,見到那種顏色的球衣,誰還能踢好球啊!”
方光亮點點頭,“那顏色確實駭人,不過這不是輸球的主要原因,我認為主要原因是裁判。你們注意那兩個邊裁了嗎?其中至少有一個肯定和我們有仇,也許他認為是我們中的誰偷了他家後院的青菜。”
“誰會去偷他家的青菜?”李高問。
方光亮聳聳肩。
賈成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他剛剛睡醒,“結束了嗎?”
坐在旁邊的吳震喬忙推了推他,提醒他小點聲,又不安地瞥了一眼講台,猛然發現那兒沒有了老喬的身影。
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老喬的消失,討論也遠沒有結束,相反,卻有愈加熱烈的趨勢。
“我想是因為球門後的球迷,”趙銳山也加入進來——他已經憋了好一會兒了,“是我們主隊的球迷,他們的球衣還是前一個賽季的,應該建議他們穿上新隊服來助威。”
諾裏斯見眾人都識時務地避開老喬不談,當下立即放棄了立場,以壓倒其他隊友的大嗓門道:“都怪體育場,它的設計太不合理了,整個頂都得翻修!”
隊友們都被他的大嗓門震住了,呆呆地道:“翻修?”
“沒錯!”諾裏斯揮舞著拳頭。
“確實如此!”“應該是這樣!”球員們都相互道。
杜若明再次從座位上站起身,以總結性的語氣道:“看來我們已經有了結論,輸球的原因就是體育場那個破頂!大家有異議嗎?小喬?”他問一直插不上嘴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吳震喬。
“太對了!”吳震喬用力點了點頭。
大家回歸自己的座位,眼光調到講台處去尋找教練,以報告討論結果。這時才發現那兒什麽也沒有。
助理教練指了指門外。
眾人不知所以,陸續走出門,驚訝地看見老喬在走廊上用拳頭捶著牆。
“教練,您這是幹什麽?”從胡言亂語到真心惦記當球隊副隊的謝琳,立即跑上前去問。
“你們說的原因,有一個是主觀的嗎?”老喬以吐血的慘烈表情道。
“教練,您還……研究哲學呐?”趙銳山道。
老喬氣得沒搭理他。“討論出結果了嗎?”
教練關於“主觀”、“客觀”的說法,讓大家都意識到此刻須出言謹慎,最後還是謝琳壯了膽子道:“那個……您看……球場的頂棚……好像不合理……”
“什麽不合理?”老喬沒明白。
謝琳支吾著,“頂棚……不合理……影響……影響球隊成績……”
“滾!”老喬不等他說完,就伸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你們這群……”
所有的球員,加上兩個助理教練,都嚇得立刻轉身逃竄,跑得慢的幾個被追上來的老喬各踹了一腳。
老喬對著一幫不爭氣的弟子的背影大喘粗氣,聲嘶力竭地吼道:“給我滾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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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震喬在地下停車場看見馬鹿鹿的時候,意識到今天的噩運還遠沒有走到盡頭。
“你哥哥一會兒就來!”他假裝會錯意地道,催促在車門外遲疑的諾裏斯趕快上車。
“我是來等你的!”姑娘毫不含糊。
“等我?”雖然早知如此,但聽到這樣的話還是膽戰心驚。
“震喬,”馬鹿鹿靠近他——吳震喬想後退,但衣服已被對方緊緊拽在了手心裏。“震喬,”她低聲作親昵狀,“你不覺得我們該結婚了嗎?”
“結……”吳震喬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你看你,”馬鹿鹿雙手撫著他的臉頰,“這麽不小心!你可以告訴我一個確切的日子,多久都沒有關係,我可以等,隻要有確切的日期。當然,”她補充了一句,“越快越好!”說著,似是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吳震喬的耳朵似乎聽到了對方在說的話,但思維卻無法正常分析其中的意思。他呆呆地望著她。
“不是我想催你,”姑娘又道,“但孩子等不起。”
吳震喬恢複了一部分思維,“可是,鹿鹿,”他語句艱難地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
馬鹿鹿突然低首垂淚,哽咽道:“你不再愛我了是嗎?”
吳震喬手足無措,“我……我……”他環顧身周,企圖搬個救兵,但發現唯一的諾裏斯也不見了人影。
一陣口哨聲救了他的命——陳知宇吹著口哨出現在停車場,跟他一起走來的還有馬蘇。
吳震喬心花怒放,靈光閃動,衝陳知宇叫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嗎?”
“誰?”陳知宇張皇地問,口哨吹到一半也息了。
吳震喬在心裏直捶他,“你忘了?”
“哦哦,是的,有事!”陳知宇恍然道。
馬蘇見到他妹妹,默不作聲地看了看吳震喬,又默不作聲地將馬鹿鹿拉上自己的車,再默不作聲地將車開出停車場。
吳震喬大鬆了一口氣,呆呆地望向已經車去道空的車場出口。
“我其實一直在想,”陳知宇在他身邊站著,“不應該瞞著你,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真的有事情要對我說?”吳震喬向他轉過臉。
張皇的神色又掠過陳知宇的臉龐,“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瞞了我什麽?”吳震喬心不在焉地問,邊打開車門,準備上車。
“你能保守秘密嗎?”
“你又把樹苗給拔了?”
陳知宇驚訝道:“你又被罰種樹苗了?”
“那是什麽秘密?失眠?好的,我會保密的。”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我說的是……”陳知宇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壓低嗓音,“那隻母雞!”
吳震喬跳了起來,“母雞?”
“噓——噓——輕點!”
“你說的是謝琳的那隻?”吳震喬不敢相信這事會和他有關聯。
“小點聲!”
陳知宇將吳震喬拉到垃圾桶後麵的陰影裏,“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吳震喬壓抑不住義憤填膺的心情。
“沒有辦法,”陳知宇攤開雙手,“是老喬逼得,他說隻有我老實交代,才能保住主力位置,不然就下放到二隊。”
“你保證不是你自己主動去泄密的?”
“我為什麽要那麽做?”
“保住你的主力位置!”
“我是那種人嘛……”
“你的那兩公斤魚餌是不是還在老莫辦公室裏呢?”
“瞧你說的……”
“陳知宇,你背叛我們已經不止一次了!”
……
第二天,球員們都私下相互傳講,說昨晚的停車場一直有一陣“嗡嗡”聲,時大時小,清晰入耳,但內容不清,似乎夾雜著憤怒和委屈,詰問和辯解,但到底是怎麽回事,聲音又來自何方,實難查考。但至少由此看來,以後去地下停車場,最好結伴而行,雖然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但又有幾個人能對那響起的敲門聲無動於衷、泰然自若呢?咳咳,先生們,請結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