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戰鬥開始

富爾隊是國內聯賽的絕對老大,和它抗衡的球隊可算是沒有。每個賽季,偶爾冒出的有著“改朝換代”野心的強隊,也多半落個“被鎮壓”的下場,在積分榜上屈居第二、第三,偶有“革命”成功者,皆逃不過在接下來的賽季中“被複辟”的厄運。所以,以富爾隊的實力,被稱為“聯賽航母”,完全名副其實,童叟無欺。

正是仰慕富爾隊的強大,吳震喬才用盡心思轉投而來。當然,拿到五倍於前的薪水也是重大刺激因素之一。

他認為物質條件還是很重要的。

所以,他一拿到那份讓他成為富爾隊一員的合同時,就迫不及待地細細觀閱,重點看一下他的權利,順帶瀏覽一下他的義務。可是等整個合同看下來,他發覺自己隻有幾十秒在做“重點”的事,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瀏覽”。

“這也是一份‘不平等條約’!”他心慌意亂。

不過,那天莫經理向他口頭允諾的內容都在合同裏,赫赫在目,總算讓他的忐忑得著了一絲安慰。

三天之後,他發現這“一絲安慰”也變得乏善可陳。

年薪五倍於前,此話不假,每年薪水遞增,贏球奪冠有獎金分發,這些也差不離,但,關於“五十箱意大利麵條”,“歐洲遊機票一張”,“奧迪一輛”等等,新隊友們是如此向他傳授內幕的:

門將宋路:“會有五十箱正宗意大利麵條送到你家門口,但你會發覺,當你一天一袋地吃了一個星期後,剩下的已經全部過期!”

前鋒杜若明:“機票?你可以隨時去財務室領,但是是單程,回來請自掏腰包,當然你要是願意遊泳返回也沒人有意見。”

後衛陳知宇:“奧迪嘛,每個人都會被免費贈送一輛,但那是經理自家車廠生產的自行車。為什麽沒有商標侵權?我想這和他們生產的不是四個軲轆的產品有關。”

吳震喬徹底聽哭了。

好吧,這些他準備都忍了,可是有一項實在讓人忍無可忍:關於“漂亮姑娘”,他一個人影也沒見到,更別提什麽“全國最漂亮”了!街上那些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身影,把他企圖在新的城市來上一段浪漫邂逅的念頭打擊得灰飛煙滅。那些姑娘中,他隻要傻不拉幾地娶回任何一個,以後的日子就將注定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他發現自己受了騙,不禁開始懷疑,自己這次轉會也是一場騙局。

吳震喬到富爾俱樂部報到的第二天,就在經理辦公室見到了球隊新任的主教練喬天馳。

“你們很有緣分,都姓喬。”作介紹時,莫經理道。

“我姓吳。”吳震喬小聲提醒。

“今年我們的球隊注入了強大的新活力,”經理沒有理他,自顧自地慷慨陳詞,“這個賽季一定能夠重現二十年前的輝煌!在國內,我們的地位無可動搖,所以我們真正的目標是稱霸整個大洲,繼而衝出世界……”

喬教練偷偷將吳震喬拽到訓練場。

“我想有些人是不太清醒的,但這不是什麽錯,你明白嗎?”教練問。

吳震喬忙點頭。其實他根本沒明白。他很想問那個“不太清醒”的人,指的是不是莫經理。但他不敢問:不能既得罪了球隊經理,又給主教練落個智商平庸的印象。

“你先跑一圈給我看看!”教練指了指訓練場。

“現在?”

“你不想跑?”

當然不,教練給開小灶,真是求之不得!他立馬蹦起來,衝向跑道。

在跑道上,遠遠看著教練的身影時,吳震喬在心裏琢磨,思索著一會兒跑完後,要不要說一些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的話,好給教練一個愉快的感覺,為自己以後在球隊的發展作個鋪墊,開個方便之門。可怎麽恭維呢?“您豎起的頭發顯得氣宇軒昂”?“您的鷹鼻表明您天生是個領袖”?“您臉上的褶子是您光榮曆史的印證”?這些行嗎?

他跑完一圈,站回到教練麵前。

“你的板寸發型顯得氣宇軒昂,”教練道,“你的鼻子表明你天生是個領袖,你臉上的……將來臉上的褶子會成為你光榮曆史的印證!”

直到教練邁著四方步施施然踱開,傻愣在原地的吳震喬才猛然驚醒。

“這是一個騙局!”他向著天空高舉雙臂,“他在我心髒裏麵裝了竊聽器!”

隊醫馬沃寧還是第一次遇到有球員要求給他動心髒手術。

他從眼鏡上方盯著麵前這個新入隊的年輕小夥,如實相告:“這不可能,我們沒有資格給球員動心髒手術,而且,你不是已經通過轉會體檢了嗎?”

“我是剛剛發現自己的心髒有問題的,”吳震喬捧著心口,表情痛苦,“就是剛才,我聽到身體裏麵有‘嘀嗒’的聲音。”

“那是什麽?”

“一個竊聽器!”

醫生拿起聽診器給他檢查了一番。

“我什麽也沒聽見!”他收起工具。

“就在那兒!”吳震喬著急地道,“你可以聽到它的聲音,‘嘀——嗒——’,‘嘀——嗒——’……”

“等一等!”醫生拿過一張紙片,寫了幾個字,“你去找她。”

“找誰?”

“陳小雅醫生。”

“她會給我動手術嗎?”

“會的,會的!”醫生連哄帶騙地把他推出門,長舒了一口氣。

門突然又被打開了,吳震喬的腦袋探了進來,“她真的會給我動手術嗎?”

“出去!”醫生用力把他推走,“砰”地一聲甩上門,將門後的插銷一層層搭上,關了個嚴嚴實實。

吳震喬找到陳小雅醫生的時候,她正在醫療室裏和著音樂獨自練習探戈。

“我相信你是我見過的跳得最好的。”等了半天,也沒有被注意到,他隻好尷尬地道。

醫生猛地被打攪,跌靠在桌子邊,吃驚地瞪著他。

“我想請您幫我看一下心髒,”他忙解釋,“我的心髒得動手術。”

醫生理了理頭發,恢複了鎮定,關掉音樂,坐到辦公桌前。

“過來!”她拉過一個凳子,指了指。

吳震喬坐到她麵前。

“你說你有什麽問題?”

“心髒。”

“心髒?”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每個人的心髒都有問題,沒有問題的心髒是不存在的,你知道有多少條血管分部在心髒上嗎?”

“我不知道。”吳震喬蔫蔫地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要知道這個幹什麽。

“這裏麵涉及到很多瑣碎的細節,作為人體得以生存的中樞發動機,心髒在人的生命中占據著……”

“等一等醫生,”他忙拉住她,“我隻想把我的心髒檢查一下,然後動個手術,把那個竊聽器取出來,其它的我什麽也不想知道。”

“什麽器?”

“竊聽器。”

醫生突然雙眼發直地瞪向他。吳震喬意識到自己似乎離她太近了,或許該往後退幾步。

但她並沒有如他所想象地去掐他脖子,而是抬頭朝向天花板,眼中放射出灼灼的激動光芒,“我終於知道原因了!我終於知道原因了!”她興奮地高叫。

“什麽‘原因’?”雖然安全沒有受到威脅,但吳震喬還是站起身向後退了幾步,撞倒在身後的病床邊。

“小夥子,太感謝你了!”醫生跳上來抓住他,“他一直對我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搞不清楚他是怎麽知道的,原來是在我的心髒裏安裝了竊聽器!”

吳震喬愣住了,木然道:“我想……也許是的……”

吳震喬慢慢挪移到門口,眼看自己不在她的視線範圍內,立即雙手抱頭,逃出了醫療室。

他再也不想去理什麽心髒問題了,這件事已經把他弄得心力交瘁,現在,他隻想找個角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

在市中心公園的涼亭裏坐著時,碰見了他的經紀人丹尼斯。他向他講述了關於心髒的整件事。

“你為什麽要去找陳小雅醫生呢?”丹尼斯聽完後,問。

“是馬醫生讓我去找的。”

“你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嗎?”

“誰是誰的?”他著慌地問。

“陳小雅是馬沃寧的妻子。”

吳震喬驚訝不已。

“他一定是讓你去忍受她的嘮叨。”丹尼斯確定地點著頭道。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吳震喬有些憤慨。

“我想,這跟你裝了竊聽器有關。”

“這跟竊聽器有什麽關係?我不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丹尼斯就消失在了公園濃密的樹蔭中。

吳震喬呆呆地坐著,望著不遠處池塘裏兩隻悠然浮遊的黃毛小鴨子,他突然覺得自己體內有一股衝動,想要一頭紮進水中,像一條水中生物一樣暢遊上一天一夜。

但他沒有去遊泳,而是直接回了家。

這是俱樂部給他安排的新住所,當然房租得由他自己承擔。莫經理對他承諾,過段時間將為他尋覓一處窗外風景如畫的二百坪豪宅,一半房租由俱樂部掏腰包。但吳震喬對這個諾言實現的可能性,已由原先的百分之百降落到目前的百分之零,他意識到,如果不想在晚上做噩夢,最好對“二百坪豪宅”保持嬉皮態度,還是滿足於眼前這件六十平米的房間,才算不辱沒自己的智商。

他準備整理一下屋子,剛動手,又停了下來。轉身鎖了門,到了街上。跑過兩條街的距離,終於在一個犄角旮旯裏找到了一家雜物鋪。

“十字架?當然有!”腆著啤酒肚、滿麵紅光的老板聽了他的要求,親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回答道。

他用了半個多小時在一堆雜物裏翻找,久得吳震喬相信他根本沒有十字架,事實上“十字架”是什麽他都不知道,他隻是在耍手段欺騙他。

就在吳震喬準備告訴他自己已經放棄購買時,老板終於從雜物堆裏拉出了一個黑乎乎的物件。他氣喘籲籲,臉上的紅光更耀眼,“看,我找到了!”

吳震喬伸手接過,端詳片刻,道:“雖然我想買個顏色亮麗一點的,但黑的也不錯。”

“它當然不是黑的!”老板一把拽回十字架,走到水槽邊,拿起一把刷子就開始刷起來。

吳震喬瞧著他生猛用力的模樣,直心疼那個將由他花錢買下的十字架——花一樣的錢,買回的卻是輕了許多的物品,實在不劃算!

當十字架再次回到他手中時,已經成了鵝黃色,受難基督的形象,也清晰地呈現出來。

“我想這正是我要找的!”他一陣欣喜。

沒有討價還價就付了錢,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十字架回到了家,鄭重其事地將它掛在床頭,然後雙膝著地,開始祈禱:

“親愛的……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但您既然據說是心胸寬廣的,應該不會太在意這個,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是‘上帝’!親愛的上帝,我不是基督徒,但我今天特別想禱告,您不會介意吧?我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來聽我說話,您看來是最合適的了(因為我可以一直說不停,而不用擔心被打斷)。

“我來到現在這個球隊的最大原因,是想成為一個一流的足球運動員,雖然現在大家都稱我為‘希望之星’,但我想成為齊達內第二!離這個目標還有很長一段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夢想付之一炬……哦不對,是付諸實現。對不起,我走神了,有點睏……請您保佑我,讓那些與踢球無關的雜事,盡少來打攪我,讓我可以專心致誌地為成為‘齊達內’努力。隻是我有不祥的預感,離開老舒不是走運的開端。不管怎麽樣,這件事就拜托您了!我這麽請求,您不會不答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