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賽前協奏

冠軍聯賽小組賽第一場,對手是鄰國的達斯特隊,他們是本國聯賽上賽季的亞軍得主。

“雖然是亞軍,但不能小看。”老喬在賽前動員會上提醒弟子們。“你們知道他們是怎麽著才隻得了個亞軍嗎?”

陳知宇舉手,“一定是被對手或者足協暗算了!”

“錯!”老喬道,“是因為他們的總積分沒有奪冠的那支球隊多。”

眾人都低頭摸著鼻子。

出於人性化考慮,第一場小組賽作為客場比賽,俱樂部允許家屬陪同前往。出發當日,在球員們拎著簡單行李有序登機的時候,“呼啦”一聲,一個五顏六色的人群將他們擠撞到一邊,竄進了俱樂部專機。

“是什麽東西?”好不容易平衡了身體重心的馬蘇,扶著墨鏡問。

“我看到了你妹妹!”謝琳叫道。

吳震喬立即雙腿發軟。

“你女朋友也來了?”諾裏斯帶著喜色道。

“她不是我女朋友!”吳震喬咬著牙小聲道,突然他注意到了什麽,“你為什麽說‘也’?難道……”

“是的,在這兒我隻有柯麗亞一個親人。”

“她還不是你的親人!”

“將來會是的!”

球員們陸續登了機,一坐穩便各自尋找娛樂方式,有閉目養神的,有戴著耳機聽音樂的,有玩橋牌的,有聊天的,當然少不了“呼呼”大做白日夢的。裘球捧著國際象棋的棋盤,因沒有人願意下棋而眼淚汪汪。

謝琳似乎嫌艙內太安靜,拿起一個靠墊挨個拍打隊友的頭,有人惱怒了一秒又恢複了原狀,有人開始站起身反擊。靠墊被扯破,裏麵的絨毛四處飛散,對絨毛過敏的李高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

副駕駛走了進來,“先生們,先生們,”他叫道,從嘴裏吐出了一團絨毛,“我們的飛機現在正呈上下顛簸狀向前飛行,如果你們不想被迫在荒山野嶺降落,隻能和猩猩們踢比賽的話,請保持安靜!”

大家停止了打鬧,絨毛漸漸落定,機艙內恢複了安靜。

忽然,一聲呼吸急促的抽泣聲傳了開來。大家嚇了一跳,尋聲望去,裘球正在角落裏哭泣。

“不是我們不想和你下棋,”宋路安慰道,“不是都不會嘛!”

“我不是因為這個哭!”裘球傷心地哽咽著道。

“那是因為什麽?”大家很奇怪。

“因為我爸爸!他聽說家屬可以陪同,就非要跟著來!”

“他也許可以照顧照顧你。”

“可不是,每天‘照顧’我額外練習五十個任意球,不足數甭想睡覺!”

隊友們一片唏噓,都走過去深表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但這隻使得他的情緒更為失控。

“你幹嘛不高興呢?”剛從洗手間打完噴嚏回來的李高道,“你到後麵的機艙去看過了嗎?”

裘球擦了一把眼淚,搖搖頭。

李高側身為他讓出路。

裘球遲疑了兩秒,還是走了過去。等他返回,臉色已顯得容光煥發。

“這轉變得也太快了吧!”大家打著寒顫道。

“你們過去看看就知道了。”李高朝後麵偏了偏頭。

大家分批擠過去探尋原因所在,隻見在後麵狹小的機艙內,家屬們擠在一起。在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眷中間,隻有一名男子,他拘謹而緊張地坐著,被擠壓得隻能夾著雙臂,表情痛苦地看著身邊的兩個女人隔著他在大聲議論著什麽。

“我相信,下次裘球的爸爸再也不會跟著去客場了。”回到座位後,吳震喬對諾裏斯道。

“你們國家的父母真瘋狂。”諾裏斯聳聳肩。

“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個瘋狂的世界。”

球隊到達目的地,在當地最好的酒店下榻。每兩名球員一個房間,吳震喬和陳知宇分到了一起。

“太好了!”陳知宇興奮地道。

“你晚上打呼嚕嗎?”吳震喬問。

“不。”

“好極了!”

“流口水要緊嗎?”陳知宇跟在吳震喬身後問。

“是流在你自己的枕頭上嗎?”

“我想是的。”

“那沒問題,隻要你別把房間淹了。”

“我想應該不會。”陳知宇活蹦亂跳地道。

因為第二天就要參加比賽,球員們早早便回了房間休息。吳震喬一躺到**,就關了自己床頭的壁燈,他對這麽安靜的環境非常滿意,片刻便進入了夢鄉。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不是在室友的鼾聲中入眠,他的睡眠質量很高,在夢裏甚至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翻身的當兒,意識有些許恢複。四下還很寧靜,他想知道幾點了,微微睜開了眼,去摸索床頭的手機,突然,近處黑暗中一對熠熠發光的亮光擊散了他殘存的睡意,他大叫一聲坐起身。

“你說他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的生日改了?”那對亮光發出聲音問。

吳震喬聽出那是陳知宇,再次吃了一驚後,恐懼才漸漸得到控製。他的情緒一能被掌控,憤怒便清晰地湧了上來,“這麽晚了你在幹什麽?”他大聲道。

“現在已經是早上四點半了。”

吳震喬向窗口瞅了一眼,“你起這麽早幹嘛?”

“我根本沒睡。”

“什麽?”吳震喬一怔。

“你說他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的生日改了?”

“你說什麽?你一夜不睡,晚上的比賽怎麽有力氣踢?”

“我習慣了。”

“習慣失眠?”

“是的,不弄清楚那件事我沒辦法睡覺。”

“什麽事?”

“他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的生日改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戶籍本上我的出生日期很可能不是真的,我至少在那之前三年就出生了!”

“誰把你的生日改了?”

“我的父母。”

“他們為什麽要改?”

“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無聊。”

吳震喬想去開床頭燈,被陳知宇製止了。

“別開燈,”他小聲說,“亮光有礙於我思考。”

吳震喬歎了口氣,無奈地下床穿好衣服出了門,將陳知宇留在房內的黑暗中“思考”。

天色正在蘇醒中,空氣清新,早起的鳥兒已開始鳴唱覓食,在這一刻,這人類參與相對稀少的一刻,自然的美才顯出它的美。偶爾傳來車輛行駛的聲音稍許破壞了這片美景,但即便如此,剩下的也依然足以使人心曠神怡。

吳震喬在酒店外的小徑上小跑著,僅有的幾個行人都是行色匆匆。他突然看到一個身影,雖然瞧不清麵貌,但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立即襲來。他想跑近了仔細瞧一瞧,跑了幾步,發覺和那身影的距離未有絲毫拉近。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可能遇到了誰。

“大哥?嫂子?”他試探性地問道。

“看到方光亮了嗎?”聲音雖然粗嘎,但特意去分辨,便能聽出是女聲。

“嫂子?”

“你看見他了嗎?”

“看見了,方哥現在正在酒店裏休息。”

“真的在酒店裏休息?”

“當然!您為什麽這麽問?”

黑影突然消失了。吳震喬連她是怎麽消失的也沒有看清。他想在今天的比賽之前最好別跟方光亮提這件事,不然他很有可能在比賽中夢遊。當他跑完步往回走的時候,覺得這件事最好還是永遠不提。

吳震喬回到酒店,走廊上寂靜無聲,可以想象到各個房間裏的旅客都還在酣睡中。

他想去敲一敲方光亮的房間門,看一看他是否如自己所說正在房間裏休息,但想起和他一間的是李霆霄,便作了罷——他對這位隊內第一嚴肅的人物,至今還有些不敢直麵。

“也許這和他是球隊的隊長有關。”吳震喬嘀咕道。想起自己以前在福格隊也是司職隊長,在富爾的地位真是有點今非昔比,得加把勁才行。

正沉思間,眼前十字過道上竄過一個人影,兩妙後,又反方向竄了回去。

“誰?”吳震喬警覺道。

“別喊,是我!”

人影竄到他麵前。吳震喬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

“你不記得我了?再想想!”對方原地轉了個圈,以幫助他回憶。

“好像……”吳震喬望著他的高瘦樣子,記憶漸漸有些成型。

“是的,”對方進一步提示,“有幾個晚上,我去找你……”

“啊!”吳震喬叫道,“伯瑟斯的經理!”

“看,你認出來了!”

兩人為此都興奮不已,又握手又擁抱。但吳震喬很快甩開了他,“咱們還是保持距離,以避閑話!”

“我已經結婚了!”伯瑟斯經理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吳震喬四下掃了一眼,“你們也到這兒來打比賽?”

“沒有,我是一個人來的。”

“是辦公事?那您先忙。”吳震喬轉身欲回房間。

“等等,”伯瑟斯經理拉住他,“我是為你而來的。”

“我?”

“你還記得我們的協議嗎?”他企圖探到吳震喬耳朵上,被後者製止了。

“協議?”

“你已經答應了!”

“什麽協議?”

“就是我們提供給你一定報酬,你給我們提供一些富爾內部機密……”

吳震喬立即明白他在說什麽,跳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你瘋了,這是能在酒店走道裏說的話嗎?”

經理忙點頭,“沒錯沒錯,我們應該找個房間好好聊一聊!”

“別亂理解!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的協議了?”

“現在答應也來得及……”

“聽著,別再跟著我了!我隻是一個新人,什麽也不知道!”

“會變成‘舊人’的,我能看出,你前途無量……”

這時,一扇房間的門打開了,李霆霄出現在走道上。

“小喬,你在那兒幹什麽?”他看見拉拉扯扯的兩個人,問。

“我……”吳震喬忙甩開伯瑟斯經理抓著他手臂的手。

李霆霄沒再說什麽,向樓梯口走去。

“我會被你害死的!”等李霆霄的身影一消失,吳震喬就低聲憤怒地道。

經理跟著他,充分彰顯他鍥而不舍的精神,“你隻要答應了我們的協議,一切就都解決了,你的未來……”

吳震喬回到房間,將對方關在門外,這才鬆了口氣。往房間裏麵走的時候,看到在從窗口透進的晨曦中,陳知宇還一動不動地坐著,苦於思索那個令他費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