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柳明楓也過來了,笑道:“在屋外就聽見皇上拍桌子,怎麽了?這又是誰惹到了你。”說完走過來,聽西風將事情說了一遍,再結果那單子看了看,忍不住“撲哧”一聲也笑了,搖頭道:“這真是欺負皇上從小兒在皇宮長大,什麽事情都不知道,隻能依賴他們了。也罷,既然如此,皇上倒也不必大動肝火,若為這個生氣,怕日後還生不完呢。你隻在朝堂上說一聲,既然國庫空虛,一切從簡,將此事全權交由容妃辦理便好。”
西風皺眉道:“這怎麽能行?這是親政大典,不是後宮的事情,怎能由一個嬪妃來安排?朝臣們也都會反對的。”說完卻聽柳明楓道:“這有何難?皇上隻要說一句巾幗也可以不讓須眉,太後執政多年,也照樣將整個國家天下給治理的井井有條。是你不忍讓她操勞太過,所以才交由容妃辦理。若是朝臣們還是不服,那皇上正好將燙手山芋扔回去,隻說誰要是能辦好這個親政大典,那就接手。隻是須立下軍令狀,辦不好是要抄家滅門的。這樣一說,您害怕那些家夥不退縮嗎?如果真有老臣這時候自告奮勇,皇上也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們便是,咱們還落得一個清閑呢。”
柳明楓說完,江晚已經撫掌笑道:“妙極妙極,還是先生深諳官場之道。那些老家夥們在這時候,都懷著但求無過不求有功的心態呢,哪會真的肯接這燙手山芋,隻是如此一來,一切就要偏勞西風了,隻有十天時間,朕怕累壞了你。”
西風笑道:“不要把我想的太嬌弱了,我隻怕沒事情做,累不壞的。”說完興致勃勃道:“何況還有爹爹幫我,哎呀,我從前在家時,有那麽多的生意可以打理,進了宮後,又在冷宮中大肆改革,每日裏都有些事情做。倒是從成了你的妃子,每天無所事事的,倒要把我悶死了,如今幸而出了這麽件事情,皇上你放心,臣妾定然讓你風風光光的親政。
她這樣說,江晚還哪有不放心的,當下轉怒為喜,直說上天讓自己遇到西風,這是祖宗們不忍見江山被太後敗壞,才賜了這麽個玲瓏可人兒給自己。
餘下的幾日,西風便在柳明楓的指點下,將那繁冗的環節去掉,把最重要的幾個場景和程序布置的風光。擬了單子後,又把風鳴鶴叫過來,三人一起商議了,最終才定下,接著忙忙的布置,戶部那十萬兩銀子也就盡夠了,西風原本以為不夠,還想將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這時候見夠了,索性也就沒把私房銀子露出來,知道以後的事兒還多著呢,更何況一個諾大國家,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自己這點私房銀子實在杯水車薪,江晚親政後,還是要趕緊琢磨生財之道要緊。
眼看著天壇,宗祠等一處處需要走的過場都布置完畢,雖不甚奢華,卻足顯大氣。柳明楓和風鳴鶴親自去看了後,都讚不絕口。西風這幾日忙的連晚上都睡不安穩,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竟讓她真的在短短幾天時間就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一次,就連太後都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因這一日做完了最後的補充,算一算,離親政大典隻剩下三天時間,總算有了點閑暇的空兒,想著自己這幾天幾乎都沒看到閔含煙,於是就往凝翠閣而來。這房間本沒有名字,是從含煙搬進來後,西風為了照顧她特意起的名字,和自己的明漪殿做區分。
進了屋,閔含煙便挺著大肚子過來迎接,一邊笑道:“我聽說姐姐這些日子忙著做一件大事,也不敢去擾你,看,這是我給寶寶做的小肚兜,您覺著怎麽樣?”一邊說,就把一些針線遞了過來。西風忙接過去,間都是些精美的繡花嬰兒衣服,不由得一邊看一邊讚歎,須臾間宮女上了茶奉了點心,她也看完了。
那奉茶的宮女都走到門口了,忽聽西風道:“咦?這是妹妹屋裏新來的宮女嗎?怎麽以前倒好像沒見過?”
含煙還不等開口,那小宮女機靈,已經連忙走了幾步,在西風麵前跪下道:“回容妃娘娘,奴婢是剛過來伺候月嬪娘娘的,容妃娘娘這些日子都在忙親政的事兒,也沒過來,是以沒見過奴婢。”說完聽西風疑惑道:“聽口音倒像是咱們那塊兒地方的,模樣看著也麵善,你抬起頭來。”
那小宮女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彎著一抹羞怯笑容,閔含煙笑道:“姐姐,您真是玲瓏心肝,玉春兒可不就是咱們一船上的人呢?她進宮後原來分在了麗妃的宮裏,前兒我去禦花園散心,正碰上麗妃不知道為什麽事兒,在那裏讓太監打她,我心裏不忍,就和麗妃姐姐說了幾句情,麗妃姐姐說她笨,不要她了,若是我要就跟我過來,若是我也不要了,就將她送去洗衣房,也是我看她哭的可憐,便擅自做主讓她過來服侍,隻是姐姐事情忙,所以我不敢去打擾,今兒原本就想回您的,偏偏您眼尖,倒先看見了。”
西風眼睛轉了轉,低頭喝了口茶,才微笑道:“多大的事兒?還用得著回我?隻是這宮中嬪妃,身邊服侍的人多少大小都有定例。麗妃姐姐這樣草率的就把宮中宮女給了你,也嫌草率了些。倒不知她有沒有報備過太後和皇後,妹妹若是有時間,還是打發人去和皇後娘娘說一聲妥當。”
含煙忙肅容道:“是,倒是我疏忽了,幸虧姐姐提醒,稍後我就讓碧草去皇後那兒報備一聲。這兩天越發懶得動呢,隻在屋裏做針線。”說完卻聽西風笑道:“碧草回來了,你讓她去我那裏走一趟,上次她打的那梅花絡子,皇上很喜歡用,我這幾天事情忙,香桔她們的手藝都比不上碧草,倒是讓她再去打幾根為好。”
閔含煙高興道:“這有什麽?姐姐想要她做什麽,盡管叫去就是,不然留在這兒也是淘氣。要說起來,該我親自弄的,我弄的比她還好呢,隻是如今身子大了,越發不愛動,怕是做不了幾針又要歇歇,到耽誤了皇上使用。”因就把碧草叫過來,令她去皇後那裏報備一聲,這裏又和西風說了幾句話,西風見她有些困乏,也就起身告辭。
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默默尋思了會兒,便聽說碧草過來了。
俏麗的小宮女進屋後,西風已經揀出了幾種絲線和金銀線,笑道:“含煙妹妹那裏不用伺候了嗎?”說完聽碧草說含煙睡了。她這才點點頭,把要打的絡子和碧草說了,於是小宮女就立刻拈了線,坐在地上擺著的蒲團上幹起活兒來。
西風笑道:“讓你坐椅子,偏不坐,雖是夏天,那地上也有寒氣呢,不怕凍著。其實你倒是拘謹什麽?我聽說你和你們姑娘,那是從小兒就在一起的,如今她就像我妹妹一樣,你不也就和我的妹妹一般嗎?非要講究這些繁文縟節,難道在含煙麵前,你也這樣拘謹?”
碧草笑道:“那怎麽一樣?娘娘剛剛也說了,我是和小姐從小兒到大的,不但她把我當妹妹,我也當她是姐姐一樣,自然就放肆一些,在娘娘這裏,也隨便壞了規矩,讓人家看見怎麽說?倒說我們小姐不知道管教下人了。”
西風笑道:“你和你們小姐的感情,倒的確是深厚的。既如此,有些話我不方便和她說,便告訴給你聽也是一樣的。唉!如今我和含煙畢竟一個是妃一個是嬪,住在同一屋簷下,總是多一些顧忌,這宮裏,也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我們,就盼著找不到縫隙煽風點火呢,因此有時候,有的話也不太好和她說。她是個心善的,偏又不懂許多利害關係,我若說她,怕她心裏想著我當日能救下她,為何她今日就不能救下別人呢?因此我就不和她說。隻告訴你知道。”
碧草便疑惑的抬起頭,輕聲道:“娘娘的意思是,那個玉春兒?我也覺著有些不妥當,隻是小姐看她是同鄉,不忍心讓人那麽作踐,這才把她接了過來。我心裏卻多長了個心眼兒,至今隻讓她做一些無關緊要的活計,沒讓她往小姐身邊湊合。”
西風眼裏透著些讚許道:“你這做的很對。這個玉春兒,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麽品性,在船上也沒接觸過,隻是看著還有些印象罷了。她被打卻被含煙遇見這件事,的確有些兒巧合,隻是沒有證據,倒也不能就一棒子打死。要我說,含煙這時候是個要緊的時期,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就將她送去洗衣房也沒什麽的,難道我當日不是被分配到冷宮裏了嗎?隻要肯做事,在哪裏不一樣?可想來她心裏未必願意,我也不想讓她覺得我禁管她,所以這件事就著落在你身上了。含煙的飲食茶水,你都要親自經手才行,萬萬不能讓別人碰。若是聽見她私下裏嚼什麽舌頭,就早早趕出去,這樣容易惹是非的人留不得。”
碧草忙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麽做。實話說,娘娘這話才是金玉良言,是真的為小姐著想。奴婢看小姐對娘娘也尊敬愛戴的很,娘娘也就別太小心,有什麽話,您和小姐說開了,小姐會聽的。我們小姐啊,就是太善良,但是好歹對錯還分得清。”
西風笑道:“這些小事倒也罷了,若是有大事,拚著她不高興,也自然要給她拿主意的。”說完兩人又閑談了幾句,碧草將絡子打好,便回去了。
這裏柳明楓走進來,笑道:“會不會太小心了?你對含煙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倒要托她的丫鬟。”
西風忙站起來,扶柳明楓坐到椅子上,一邊笑道:“小心些是好的,我想著,寧可苦心經營,和她這個妹妹和和氣氣的做到頭兒,也比不體會她的心情,凡事橫加幹預的好,雖說都是為她,但有時人就是這樣,禁不得管的,含煙在軟弱,她就是隻小白兔,急了也咬人,何苦讓這些事情在我們中間形成陰影?碧草就不一樣了,那是她的丫鬟,從小兒一起長大,當妹妹待的,又忠心,這個時候說話反而比我有分量。所以我讓她小心就好,也不用那麽草木皆兵的。”
柳明楓點點頭,喝了一口茶,剛要說些什麽,就聽見外麵滾過一陣轟隆隆的雷聲,不由得笑道:又要下雨了,今年這雨水還真是不少,也不知道莊稼怎麽樣。“
西風道:“許是老天爺照應,聽皇上說今年倒還沒收到賑災的折子,不然真是要抓瞎了。可是爹爹你看,後宮中分明還是奢靡成風,不說皇上的禦膳,便是妃嬪們的早午晚膳,每頓也要五六十個菜,各自宮裏的宮女太監還另有份例菜,最後吃不了,就隻有倒了。我讓小墩子問過,說是宮裏每天拉出去的泔水車就有幾十,爹爹你倒說說,這是浪費到了什麽程度?”
柳明楓微微點頭道:“的確,是有些不像話了,若是先帝那時候的太平盛世,倒也無妨,偏偏這個時候兒還這樣的奢侈,可知國家內亂民不聊生,隻差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而已。”想了想又道:“我適才聽魯泗說,太後要為皇上和國家祈福,已經定下皇上親政後就親自去大相國寺住一個月,吃齋念佛,這事兒你知道嗎?”
西風道:“昨兒晚上皇上和我提了一句。我心裏倒明白她的想法,是想著欲擒故縱,看皇上沒有她在身邊,要怎麽處理這一團亂的朝政。我隻是不明白,她哪裏來的那麽大信心,即便皇上的確於朝政上不通,還有爹爹你,她這時候不說坐鎮宮中,怎麽倒要避出去呢?”
柳明楓歎息道:“傻孩子,你還是在這裏的時間短。不明白這裏的利害關係。她故意退出去,皇上的政事,我也萬萬不能過問,不但如此,我還要想辦法避離宮中。不然的話,大臣們都是清楚皇上性子的,他忽然間就把政事做的漂亮,誰能猜不出是我的授意?那些老臣都是先帝時的臣子,忌憚我比忌憚太後還要厲害。太後就是等著看皇上因為我和那些老臣們內訌呢。須知他親政,可是得了那些老臣的助力,一旦內訌,老臣們也被逼倒向太後一邊,加上原有的太後黨,你說說,會是個什麽光景?”
他這樣一說,西風才明白過來,不禁點頭道:“原來如此,唉!這在帝王家真累,一件普通的事情,得往後看四五步。隻是爹爹,你要避出去,卻要避到哪裏呢?難道就不能不避出去?”
“若是我不離開宮中,除非不幫皇上一點兒忙,你也不能幫,讓他手忙腳亂的。老臣們會覺得這才是皇上初為人君的樣子。做得不像樣可以慢慢來嘛,但大順朝現在已是千瘡百孔,哪裏還有什麽時間慢慢來。所以這兩天我也在想自己到底要去哪裏?既要讓那些大臣們知道,便於他們隨時監督,又不能把我沒死的消息擴散出去。”
西風道:“這可真是為難,爹爹在京城裏又沒有什麽故舊,那些老臣你也都不喜歡……”說到這裏,不由猛的眼睛一亮,拍案道:“是了爹爹,上次不是說那個沈明閣是你從前的好朋友嗎?我聽皇上說已經讓他補了京城府尹的缺,雖然品級小,但權力大,不如你就避到他家。那些老臣們要是不相信您出宮,上門一探不就得了?”
“這可是胡說,明閣早就以為我身死了,怎麽可能再讓他知道我活著的消息。”柳明楓嚇了一大跳,卻聽西風撇嘴道:“得了吧,那些大臣們都知道你就在宮中,多他沈明閣一個人知道又如何?將來等皇上把權力集中到自己手裏了,想個辦法讓爹爹複生也不是什麽難的,不過要費些籌謀而已。既是被爹爹視為知己,女兒想那沈明閣也不會是個大嘴巴吧。”
柳明楓雖然還緩緩搖頭,心中卻已經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慢慢踱步到窗邊,隻見窗外已是大雨傾盆,電閃雷鳴,不由得憂心道:“雨狂風驟,唉,皇上親政,還真是不容易。”話音剛落,猛然就聽一聲巨響,好像是一個炸雷從平地響起,將整個京城都震的顫了一顫。
“怎麽回事?”西風嚇的身子一抖,衝到窗前道:“怎麽會有這麽響的雷?也不知打在了哪裏。”話音落,卻聽柳明楓沉聲道:“派人出去打聽一下,剛剛我覺著這聲音巨大,似是就在宮內,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損毀了,哼,看來太後黨和那些道士過從甚密的疑團,倒應在這裏解開了。”
西風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柳明楓的意思,不由得驚訝道:“不會吧?他們難道這樣喪心病狂?再說……再說今天這大雷雨他們怎麽會知道?若是沒有雷雨,豈不是就要放棄計劃?這……這有點太玄乎了。”
“修道的方士也不全都是熊包,沒有點手段,怎麽能迷惑聖心?皇上也不是傻子。尤其那位方仙師,我遠遠見過幾麵,絕不是個簡單人物,能夠觀星象測風雨也沒什麽難的,連我前幾日沒事兒出去看了會兒星星,都知道這幾天會有一場大雷雨,我於星象上不過是個半瓶子醋,若是有那精通的,提前半月預知也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