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太後心裏嗤笑著,然後慵懶的將身子靠到椅子背上,拿起一盞茶慢慢啜著,一邊悠悠道:“這話還用問麽?容妃,你倒不如問問你這好姐妹,她那肚子裏的孽種是誰的?哼,竟敢謊言編排是皇帝的,單從這一條罪名,滅她九族也不為過。
“太後又怎麽肯定,含煙肚裏的孩子就一定不是龍種呢?”西風已經完全冷靜下來,抬起頭毫無懼色的和太後麵對麵,眼裏流露出一抹冷笑:老妖婆,想趁機誣陷栽贓嗎?那好啊,我奉陪到底。
之所以能如此有底氣,是因為謝西風很明白自己現在的地位,更明白閔含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這個女孩兒膽小懦弱,絕不是張揚□之人。能夠接觸到後宮的外男本就稀少,她斷不可能去和什麽侍衛私通苟且,而皇帝又沒有兄弟,想來就算是尚書將軍,也未必敢在後宮中□宮女,這樣想來,含煙肚裏的孩子,真有可能就是江晚的。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麽江晚這個混蛋吃了人家卻沒有負責。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救下閔含煙。
“這……這還用問嗎?”
太後沒想到這個時候,謝西風竟然敢理直氣壯的問出這種問題。不由一下子從椅背上直了身子,怒氣衝衝道:“宮裏這麽多妃嬪,至今沒有一個人得以懷有身孕,怎麽可能這樣一個宮女倒有了龍種?若說皇上真的和她有過什麽私情,為什麽又不封她個頭銜?為什麽哀家叫來了皇上隨身的太監查了起居注,都沒有這樣一個人在冊?容妃,哀家明白你想袒護姐妹的心思,但是這件事非同小可,你休要仗著皇帝的寵愛就和哀家胡攪蠻纏。”
謝西風冷笑一聲道:“懷上龍種,那是一件多麽榮耀的事情?恐怕德才略微薄一些,上天也未必會給這個機會和榮幸。含煙是隨我一路進京的姐妹,可以說是德容言功無一不是頂尖之選,唯她性子懦弱平和,深懼後宮爭鬥。若說她會與人苟且,臣妾是萬萬不信的。至於太後娘娘說的那些疑點,也的確很有道理,所以臣妾的意思是,這件無頭公案,還要皇上來定斷,太後和各位娘娘雖然身負整肅後宮之責,然而龍種事關重大,怎可輕易的就給人草率定罪呢?還是太後知道什麽內情?就敢下斷言皇帝育不出龍種了呢?”
這種斷言誰敢下?西風說了這麽多,真正的殺機便是在最後一句。當場就讓太後的臉都發綠了。
她是從血腥殘酷的宮鬥中走過來的人,深知若自己此時還是要堅持說閔含煙肚裏的孩子不是皇帝的,那謝西風的影射就真坐實到了自己身上:皇上好好兒的,怎麽可能育不出龍種?就算育不出?太後又怎麽知道?又怎麽有這樣大的把握?莫非是因為有什麽情由,讓你心裏這樣清楚?那是什麽情由呢?啊,難道是你串通了宮人,給皇帝下了什麽藥?
一念及此,太後氣的牙都快咬碎了,指著西風恨恨道:“你含沙射影的想說什麽?哀家並無子嗣,大順朝也隻有一個皇帝,並無親王,難道哀家還會對皇帝起什麽歹毒心思嗎?容妃,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誣陷哀家,你可知僅憑這一條,哀家就可定你死罪。“
謝西風連忙躬身道:“太後言重了,臣妾什麽都沒說呀,臣妾隻是說太後莫非是知道什麽內情?要不然怎麽就敢這樣斷言含煙肚子裏的孩子不是龍種呢?”西風當然知道太後不可能對江晚下什麽藥,她雖然酷愛權力,然而皇室中就江晚這一根獨苗,她早晚也會死的,在這種情況下,或許她心裏也是急著皇帝能生出孩子,當然,前提是這個龍子最好是由她的心腹嬪妃來生,若是自己懷了龍種,西風堅信太後是不會高興的。
“哀家何時斷言過?”太後握緊了拳頭:“都是你血口噴人誣陷哀家,來人啊……”
不等她說完,西風忽然就跪了下去,假作惶恐道:“是嗎?原來太後並沒有斷言嗎?那真是臣妾失禮了。隻是臣妾奇怪,既然太後沒有下斷言說這孩子一定不是皇上的,那又是誰敢如此大膽,就在太後娘娘麵前對含煙動用酷刑審問?太後娘娘為何又不阻止?須知,雖然這孩子不能肯定便是皇上的,但也不能肯定他就不是皇上的孩子啊?一旦這真的是龍種,含煙因為酷刑有了閃失,這個責任誰來負?“
“你……”
太後咬牙瞪著西風,腦子裏卻迅速的轉開了主意,就在此時,便聽身旁一直站著的皇後輕聲道:“母後,容妃說的也不無道理,事關龍種,咱們到不能草率了。依臣妾之見,此事個中情由,隻有皇上心裏明白,不若請皇上過來說明一下,孰是孰非不就清楚了嗎?”
太後還在沉吟,謝西風也已經躬身道:“臣妾也認為皇後娘娘說的有道理,如今含煙和她的宮女碧草咬死了這是皇帝的龍種,我們卻不知內情,那麽唯一知道內情的,便隻有皇上了,正該請他來親自定奪才是。”
太後冷笑一聲,看著西風道:“容妃,你是不是以為皇上寵愛你,就會事事都依從你?”
“臣妾不敢。”西風微微一笑:“太後言重了。臣妾怎會不知?皇上縱然再愛臣妾,但麵臨的是皇室血統之事,他是絕不會為臣妾徇私的。隻不過臣妾相信含煙的人品罷了。”
太後身旁的喜嬪立刻笑著道:“容妃娘娘如此相信自己的姐妹,還真是令人感動。太後,不如便叫皇上過來問一問吧。若是查明了這龍種不是皇上的,這賤婢和她肚裏的孽種固然是不能留下,隻怕容妃娘娘,到時候也難以逃脫這識人不明的罪過哦?”
西風垂下眼簾,淡淡道:“若是本宮識人不明,到時皇上降罪,本宮自領便是。”言下之意隻有皇上降的罪我才領,你算哪根兒蔥?她在這後宮中,從來都是謙和低調,並不以受皇上寵愛而飛揚跋扈,這也是皇後願意親近她的原因,然而唯有在喜嬪麵前,她是一定要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因為她深知,越看不起對方,就會令這個驕傲狠毒的女人越難受。
果然,喜嬪氣的麵色都青了,失聲道:“你敢在太後麵前自稱本宮?連皇後娘娘還沒有你這樣的放肆無禮,你……”
西風冷然的看向她,上前兩步,冷笑問道:“剛剛我在太後麵前自稱臣妾,難道你耳朵聾了,沒聽見嗎?不過在你這麽一個嬪麵前,我難道自稱不得一句‘本宮’?”
“你……”喜嬪無話可答,妃嬪們都知道西風和喜嬪素有舊怨,又怎麽可能為一個失寵的喜嬪去得罪風頭正盛的西風?因此一個個鼻觀口口觀心,沒有人答言,最後還是太後出言道:“罷了,你們兩個不用在這裏過招算舊賬,來人,去請皇上過來,就說哀家要他來斷一件公案,容妃娘娘也在此處。”
有太監答應了一聲,然後飛跑出去,大殿中一時陷入了寂靜,隻有西風默默坐在閔含煙麵前,和碧草焦急但輕聲的喚著她,可是閔含煙卻始終不曾有醒轉的跡象,若不是她的鼻息還好,西風真懷疑這個可憐女子就要香消玉殞了。
“小姐說的都是真的……”碧草還在旁邊反複的念,西風看著這個原本伶俐的丫鬟,看到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是對閔含煙不離不棄,心中也有些感動。雖說碧草也該知道,閔含煙的罪名坐實了她也逃不過一死,但是麵對著種種酷刑,能夠有勇氣堅持下去,並且沒有顛倒黑白誣陷主人以求活命,在這後宮中來說,就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西風也沒有再問,這種情況下,隻能等江晚來做決斷。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大殿外響起紛亂腳步聲,江晚從外麵匆匆走進來,先看西風,見她沒事兒,這才舒了一口氣,坦然接受眾人參拜,然後見過太後,他才沉聲問道:“怎麽回事?朕在明漪殿等了容妃半日,也不見她回去,原來卻是在這裏,母後是因為什麽?竟然動用起宮中的刑堂了呢?”
太後站起身,走下座位淡然道:“有一個地位低下的宮女,竟然懷了孕,如今有六七個月的身子了,哀家想著她又不是妃嬪,召來皇後身邊的隨行太監,發現起居注上也沒有她的名字,所以哀家斷定這宮女是和人私通,本來這樣不知廉恥的**,仗斃也就是了,然而不問出那大膽外男的名字,哀家心中怎能安生?不料她卻硬氣,無論怎麽審問,倒一口咬定這孩子就是皇上的,剛剛容妃過來,又說是隨她一船進京的姐妹,哀家心想這可是無獨有偶,偏她們船上就有這樣的姐妹。可容妃定要說此女身上懷有的是皇上龍種,現如今她恃寵生驕,連哀家的話也不服,所以也隻有勞動皇上來走一遭,辨認辨認了。”
太後說完,江晚早就好像雷劈一樣的怔住了,皺眉道:“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呢?朕怎麽可能去臨幸一個宮女?”他隻怕西風聽見這事兒,不問青紅皂白生氣自己到處留情,因此忙著摘幹淨。忽聽西風咳了一聲,這才醒悟若是一味不認,隻怕西風也有麻煩,另外他也想看看,到底是哪個宮女有這麽大膽子和侍衛私通,還硬栽贓到自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