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姐妹倆又說了兩句話,謝東風見妹妹始終有些懶懶的,便起身道:“好了,你多少年也沒生過病,這次方能病來如山倒,也好,把你體內積的那些毒氣都發散出來,你且好好歇著吧,我回房去了,等你精神好點兒,再過來探你。”
謝西風這一病就“病”了大半個月,所有的家計和鋪子都交到了謝老爺手裏,隻差點兒沒把謝老爺給砸暈了。真不知道幾年功夫,自家竟然有這麽多的產業土地了。他一開始還興致勃勃的處理了兩天事務,但是不到三天,便大呼吃不消,心裏知道女兒身上已經大好了,隻是還在和自己賭氣。因此便來到西風房裏,嗬嗬笑著讓她接受鋪子的事。
謝西風坐在**啃著一個蘋果,漫不經心道:“有爹爹在,怕什麽?爹爹那一日說得對,我既然是女孩兒,便該做個閨秀,從此後我要好好在閨閣中修身養性,那些生意和地產,就由爹爹打理吧。”一句話把謝老爺給推了出去。
五天後,累的兩眼發直麵色憔悴的謝老爺再次來到二女兒的房間,卻見謝西風正在臨窗的地方描花樣子,見他進來了,便盈盈起身行了個萬福,還不等說話,謝老爺已經衝過來急著道:“閨女啊,你的病都好了,養了這麽些天也足了吧?趕緊出去接手吧,你爹我都要累死了,還是鬧的人仰馬翻,你再不接受,怕就有好幾家鋪子要倒閉了。”
謝西風坐下來,撿起一旁的繡品慢條斯理的繡著,一邊悠悠道:“爹爹不必著急,幾間鋪子罷了,您若是經營不了,讓它倒了或者變賣就好,女兒從此要做閨閣淑女,也好將來嫁個好人家。”
謝老爺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忽然跺腳道:“好,這可是你說的,我……我這邊去弄,將來那些產業沒了,你可別怨我。”說完便氣衝衝走了出去。這裏秋香心裏也忍不住打鼓了,彎腰小聲對西風道:“二姑娘,哪有爹爹給女兒道歉的道理?老爺做到這樣,已經是不錯了,這也就是咱們家老爺仁慈呢,若是別家,還不知怎樣。那些鋪子產業可都是您的心血,難道您真能眼睜睜看著……”
秋香不等說完,謝西風便輕輕一笑,淡淡道:“放心吧,我心裏有數。這麽幾天功夫,傷不了元氣。就有幾家鋪子倒了,終究也有限,且我爹肯定比我心疼。”
秋香急道:“何苦呢?就因為和老爺賭這一口氣?那些鋪子可都是日進鬥金的搖錢樹,二姑娘你也適可而止吧。”
謝西風在緞子麵上刺下一針,看了秋香一眼,慢慢道:“我說過我不是賭氣,你不用說,我心裏有數。我除非不出去做事也還罷了。隻要我出去,幾家鋪子,有什麽?倒閉了就再重新弄唄,看看你急的這個樣兒,跟了我幾年,定力也沒有一點兒長進。”
秋香呆呆看著謝西風,心想我的天爺娘娘啊,我們二姑娘怕不是神仙托生的吧?怎麽什麽事兒一到了她這兒,偏偏就簡單的讓人不敢相信,可到最後又不得不信呢?
又過了些日子,便是三月了,院子裏的桃杏樹上都綻滿了花苞,看上去累累簇簇的十分惹人憐愛。這一日謝夫人正帶著兩個女兒在後院園子裏看那剛探出頭來的嫩草和昨兒才綻放的迎春花。忽聽腳步聲響,回頭一看,隻見謝老爺麵色蒼白的踉蹌衝過來,第一句話便是:“完了完了,這……這城裏沒法呆了,快……快想辦法跑吧……”
“怎麽了?”謝夫人和謝東風一聽見謝老爺這話,都嚇懵了。唯有西風柳眉一挑,沉聲問了一句。
“還怎麽了?你們整日裏在家,還不知道吧?山東那邊黃河春汛,決了堤壩,不知道淹了多少地,人人都說這一次的災比前些年更厲害,說那水都是立著高高的浪頭打下來的。這是上天震怒,要……要……”謝老爺說到這裏,便左右望望,見沒人在身旁,方放低了聲音道:“說是因為太後把持朝政,太後黨們橫行霸道肆無忌憚,因此才降了這樣大的災示警呢。”
謝夫人和謝東風麵上已經沒有一點人色了。卻聽西風冷笑道:“一派胡言,若是上天示警。六月飛雪冰雹,抑或山崩地裂,哪個不能弄?還要借著一個年年決堤的黃河來作怪?更何況,對太後和太後黨不滿,為什麽卻要連累窮苦百姓家破人亡?老天怎會這樣不公?”說完又對謝老爺道:“那黃河距咱們怕不是千裏之遙呢,它決了堤,卻又與我們有什麽相幹?爹爹怎麽就慌成這個樣子?”
謝老爺拍著大腿道:“是了是了,我剛剛要和你們說這個的,結果說到黃河,竟混忘了。你們不知道,黃河雖然與我們沒相幹,但是那些災民,成千上萬的,黑壓壓的一片啊,如今都在城外聚集呢。咱們知府大人也不讓他們進城,所以城外越聚越多,聽說每天都死人,這些人又不肯去別的地方,如今說是商量起來要攻打清遠城,搶奪糧食呢。”
“啊?天爺爺,那……那可怎麽辦啊?”謝夫人嚇得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要……要真是那幫子災民打了進來,還不和餓狼一樣?咱們……咱們還有活路嗎?”
謝老爺未及答言,便聽謝西風沉聲道:“官府沒有設粥棚接濟災民們嗎?若真逼的災民造反,他烏紗都別想保得住。”
謝老爺跺腳道:“何嚐沒有設粥棚呢?連咱們家和大戶們也都設了粥棚,但沒用啊,那麽黑壓壓的一片,怕沒有十幾萬呢,更何況還有災民源源不絕的趕過來,哪裏夠給他們吃?難道咱們不活了?夫人,你快帶女兒們收拾收拾,看看想辦法先回鄉下祖宅躲一陣子吧。”
謝西風連忙道:“爹爹糊塗,災民如此眾多,城門定然已經都被圍住,若他們真的有心造反,會放你回鄉下祖宅嗎?咱們家賑濟災民的糧冊在哪裏?拿來給我看。”
謝老爺一聽,二女兒這意思是要重新接手管家,不由得眉眼都笑開了,忙從袖子裏將糧冊奉上,一邊抹汗道:“哎喲我的好閨女,為了爹當日說的那些糊塗話,你這幾日一直堵著氣呢,如今可總算是原諒爹爹了。”話音剛落,就見二女兒看了自己一眼,輕聲道:“我哪裏是和你賭氣,我隻想讓爹爹自己管一管這些事看看,也知道知道女兒平日裏的艱辛。那日爹爹說的那些話,委實是太傷女兒的心了。”
謝老爺苦笑道:“我也是,日後尋思起來後悔不迭啊。當日也是我急怒攻心,隻怕你姐姐和你將來找不著好人家,唉,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爹爹如今知道你能幹了,你姐姐都告訴了我,不是你,洛家那孩子也不可能和你姐姐在一塊兒,人家現在可是舉人老爺了,還是鄉試的魁首,多風光?從此後我再不管你了,隻要你行事心裏有數便成……”
他說話的功夫,謝西風已經翻完了冊子,不由得一雙柳眉都險些豎了起來,問謝老爺道:“災民聚集了多少天?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設粥棚的?”
謝老爺想了想,沉吟道:“從二月十八以後,就陸陸續續有災民過來了,粥棚是從二月二十八開始設的,到如今正好十天。”
“十八以後就有災民,卻是二十八日才設的粥棚,十天時間,要餓死多少人?官府在幹什麽?還有,為什麽已經設了十天粥棚?這米卻隻用出去這麽點?爹爹不是說災民多達十幾萬嗎?我們家算是這清遠城中的糧食大戶了,怎麽也這般小氣?爹爹你竟愛財到這個地步嗎?”
謝老爺讓西風憤怒的質問嚇了一大跳,唯唯諾諾的解釋道:“這些……這些都不是我經手的啊,我哪裏有這個時間?鋪子的事都忙不開了。這些都是趙明臣弄得,我看你素日裏也很倚重他啊……”說到這裏,四十多歲的大男人竟露出了一點委屈的表情。
謝西風麵色稍稍和緩了一些,皺眉道:“趙明臣是個極穩妥聰明的人,他素日裏也是知道我的性體,怎麽這一回做事如此出格兒?”說到這裏,便抬頭向園外喚道:“鬆月,給我備馬車,我要出去。”
鬆月和秋香一樣,都是西風麵前最得力的心腹。兩人暗地裏也有情愫,西風已經和他們的父母說好,隻等滿了十八歲,就給他們完婚,之後仍在自己身邊服侍。此時那小廝聽見了西風呼喚,隻喜得一個高兒蹦起來,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便和迎麵走來的秋香道:“快回去收拾衣服,姑娘要出去呢。我的天爺奶奶,可總算盼來這一天了,這些日子差點兒沒憋得我長出綠毛來。”
一句話說的秋香也笑了,啐了一口道:“呸,你是千年王八嗎?還長綠毛兒。”一邊看見西風從園子中出來,她便連忙回房準備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