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謝西風抬起頭來四下裏一望,隻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正向自己快步走來,雖然他也是衣衫襤褸,但看上去卻是十分精神,英俊的麵孔上帶著驚喜的笑容,不等到得近前,便雙膝跪下大禮參拜,一邊道:“二姑娘想是忘了我,但八年前的一飯之恩,永懷和爺爺卻是一生謹記,真沒想到能在這裏再遇恩人。”

謝西風的確早就忘了這個永懷是誰,她在那些士子讀書人的口中雖然是惡名遠播,然而在市井百姓間卻是好評如潮,救過無數的人,每年扶危濟貧的事更是不知做了多少,哪裏還記得自己的什麽一飯之恩?最後還是少年提醒她她才想起來,這可不就是當年自己十歲的時候在西角門救了的那個少年?

當下不由得笑道:“是你啊,你怎麽能認出我來,這都過了八年呢。”說完卻聽永懷也笑道:“怎麽不認得?馬車上一個鬥大的謝字我是認識的,二姑娘又依稀還有著過去的那麽一點兒模樣。”

因便閑聊了兩句,知道這群人的確是逃難的,雖然黃河春汛還沒有發生,但是他們這個村子有位高人,看了河堤便知今年還是要成災的,便提議全村人提前逃難,也許還能在別的地方站穩腳跟得了性命。待大家都同意後,他就聯係了自己丐幫的兩個朋友,於是這少年永懷和另一人便被派來接應這群難民,卻沒想到因為天氣嚴寒,有兩個孩子和老人受不了,倒在這裏,眼看著要是再沒有什麽糧食熱水,便要活活凍斃了。

謝西風聽了此事,忙命秋香回去把車中的幹糧肉脯熱水等都拿過來,好在因為東風的胃口不太好,所以車裏還預備了燕窩粥,此時用爐火熱了熱,給那孩子老者灌下去,竟醒了過來。

那秋香在旁邊看著,不由得由衷感歎道:“姑娘又救活了幾條人命,到現在,在您手裏得以活命的人奴婢都記不清了,想來您將來的福報一定是厚厚的。”

謝西風歎了口氣,淡淡道:“我不過是因為出生在這個家,方有了這點能力罷了。究竟這又算得什麽善事?不過是兩口粥一壺水,難道這點東西都舍不得,便要眼睜睜看人凍死餓死?我雖不是什麽好人,卻也做不到這樣。”言罷,卻見永懷走了過來,對西風笑道:“二姑娘,多虧您慈悲,如今又活了三個人。大恩不言謝,也沒什麽可報答的,唯願日後能有機會為姑娘出把子力氣罷了。”說完西風忙謙了幾句,又聽那永懷道:“如今天氣嚴寒,幸而前麵就是清遠城,到城外三十裏就好過了。我們急著離開,不能護送姑娘。不過一路走來,倒還太平。隻是大雪封路少人行,又近年關,唯恐有什麽歹人,姑娘還是小心為上。不如先在這裏等一等,我們丐幫雖窮,倒也有些會點功夫的人,我到了前麵,就拜托賀大叔安排幾個來送姑娘吧?”

謝西風微笑道:“多謝你誠意,我們家的護院先前去山上打兔子了,說是要吃新鮮兔肉,想必就趕上來的。這條路我走了幾年,也沒遇見過一個歹人,想來這次倒也未必倒黴,你們正經忙你們的去吧。”

永懷也就不再多說,馬車和一群人反向而行,果然走不出多遠,便見到幾個護院模樣的大漢手裏提著些山雞野兔,說說笑笑往前趕路。然後指著馬車道快追上去。永懷便知這是謝家的護衛了,於是更加放心。

距離黃岩城兩百裏的地方,是一個叫座坎兒向的小鎮,雖然隻是一個鎮子,但因為地理位置優越,所以倒也十分繁華。尤其是過年時候,四麵八方的城鎮客商都趕來這裏買賣年貨,可以說,規模比起黃岩城也絲毫不遑多讓,和清遠城就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謝西風已經來過幾次坎兒向鎮,這小鎮給她的唯一感覺就是牛掰。可以說,這鎮子幾乎人人富裕,交通發達,陸路水路都暢通無阻,聽說這是因為前朝太師的庇護,他就出生在這個小鎮上,後來先帝南巡的時候也住過這裏,還親自賜過匾額,方有了如今的坎兒向。

謝東風和謝西風就是在這個鎮子裏遇到了奪魁歸來的洛明濤。

越過龍門的窮書生卻依然還是舊日打扮,一身的粗布衣裳,沉穩內斂令人舒服的謙遜氣質。謝西風和謝東風進來這家客棧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他坐在角落裏用飯,麵前所擺著的不過是一碟鹹菜一碗熱茶,他手裏拿著一個饅頭很幸福的啃著,若不是親眼所見,謝西風怎麽也不敢相信這便是今年鄉試的案首老爺。

也許,我真的不用替姐姐擔心。如此一個男人,才是真正的寵辱不驚啊,這樣的人如果都能背信棄義,那這個世界怕是再也找不到好男人了。謝西風心裏暗暗想著,一邊就輕輕咳嗽一聲,引來店內客人們目光的同時,她看到洛明濤也愕然抬起頭來,然後視線就膠著在姐姐身上不動彈了。

大庭廣眾之下你們倆也遮掩著點兒啊,這麽火辣辣的目光,是怕誰看不見怎的?不過也幸好別人都看不見,姐姐遮著麵紗呢。

謝西風在心裏腹誹著,一拉姐姐衣袖,便來到掌櫃們的麵前,脆聲道:“天字號房和地字一號房各來兩間。”說完抬手正了正遮著麵紗的鬥笠,拉著姐姐嫋嫋上樓,隻留下兩個無線青春美好的背影讓廳內正吃飯的客人們流哈喇子。

洛明濤立刻就覺著本來香甜的饅頭鹹菜沒什麽滋味兒了。他心裏很明白,謝西風要了兩間天字號房,其中一間便是給自己準備的。當下強行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勉強把饅頭鹹菜吃完,結了帳後就來到客棧後院,小二攔住他,他便微微笑道:“我進去找個人。”

雪天路滑,入住的客人並不多,小二也沒多想,要不是真有朋友在這裏,那是必定要吃閉門羹的,到時候自己再攆他也不遲。因此把毛巾一甩,搭到肩膀上繼續去忙活自己的一攤活計了。

正是晌午,謝西風和謝東風要了些飯菜吃著,想也知道,這飯菜此時在謝大姑娘眼中,哪還有滋味?好不容易等到了午時三刻,周圍再無動靜之後,謝西風才命秋香將洛明濤請了過來。

兩個月後的再次相見,三人都有些不勝唏噓的感覺。有謝西風這個準小姨子在,洛明濤和謝東風也不好意思互訴別後衷腸。好在有數不盡的話題,謝西風之所以寧肯當電燈泡也要賴在這裏的一個首要原因就是:她都快要被好奇蟲寶寶給吃掉了。

“姐夫……”一聲稱呼就把洛明濤弄了個大紅臉,偏偏知道這小姨子可厲害,她能這樣叫自己,就等於是終於承認自己配得上他姐姐了。洛明濤哪裏舍得糾正,忙抱拳道:“二姑娘何事?”

謝西風笑吟吟道:“我好奇啊,姐夫你雖然也是苦讀詩書,但你入了學院不過是大半年時間吧。想那學員中全是孜孜學子,人家哪個不是在良好的環境裏熏陶了多少年的?你一個半路□去才讀了半年的半吊子,怎麽可能一路凱歌高奏鯉魚躍龍門啊?原本你院試成了魁首的時候,我還想著這是瞎貓碰了死耗子的運氣,但是現在鄉試也是,我想這可就不是運氣了,誰不知道咱們黃岩城多才子,四麵八方湧過來考試的秀才就有一二千人,無不是飽讀詩書之輩,你到底是怎麽在這些人中脫穎而出一鳴驚人的啊?”

她一麵說,洛明濤就一麵冒汗,心想好嘛,我辛辛苦苦考的案首,到你嘴裏就成瞎貓撞了死耗子?也幸虧有我這鄉試案首鎮著,不然我這瞎貓的名頭豈不是當定了?正想著,忽聽心上人開口嬌斥道:“妹妹胡說什麽?明濤都是真才實學的,什麽叫碰運氣半吊子?這是你該對明濤說的話嗎?”

謝西風嘻嘻笑道:“這不是對著姐夫嗎?姐姐還不知道我?隻有對家人時我才這樣和藹,我對人越客氣,就說明越是外人呢。”她都這麽說了,洛明濤還能怎麽說?隻好連連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一家人好一家人好啊。”

謝西風“撲哧”一笑,得意道:“當然是一家人好啊姐夫,你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吧?”話音未落,又被她姐姐斥了一句,洛明濤多沉穩一個人啊,也讓她鬧了個大紅臉,隻得連忙岔開話題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麽,我以前雖然也熟讀經史子集和四書五經,然而因為沒有人教我具體的八股文章該怎麽寫,所以寫出的文章不能合考官的意。因此兩次落第。如今去了學院,那裏講授八股文是第一要務,這就好像是一個入門的綱領,我隻要領悟了,再加上自己以前所看的書比其他同窗要多,因此再考的時候,就占了不少的便宜。”

“唔,就是那個下筆如有神了是吧?”謝西風饒有興趣的道,一邊又搖頭:“不過姐夫你別太謙虛,我看還是你的天賦本來就比較高,有句古話不是說的好嗎,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就是聰明嘛。”

洛明濤正色道:“這也多虧二姑娘為我創造條件進了書院,不然我就是讀一百年書,也休想考好這八股文。聽了學院裏那些先生的講解,真是茅塞頓開猶如醍醐灌頂。更有許多範文可看……”

三人一直說到傍晚,接著吃了飯,第二日,謝西風便領著姐姐在坎兒向鎮開逛,她們此次可是肩負著置辦年貨的重任。想也知道,女生外向的謝東風也替未來的準老公備了不少,三天之後,幾個人便分作兩路,一齊回清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