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溪流和宮肆剪了很久的紙。
從一開始無論如何也剪不斷, 隻能在紙上留下一道折痕, 到後來可以將紙一裁兩段, 宮肆還是那個宮肆，他的鋒利程度並沒有變得更加鋒利一些, 然而溪流卻可以用他輕易地將紙剪開了。
“這是因為你對宮肆的器身了解程度加深了，他雖然鈍，然而並非完全沒有鋒利的角度, 掌握哪些角度的所在，用它們接觸紙張，你這才剪開了紙。”對於這種變化, 德林老師是這樣說的：“我們平時用的剪刀用久了也會鈍，然而用習慣的話還是可以找好角度繼續剪東西, 無他, 熟悉而已。”
然後課堂上等待他剪的教學工具就變成了落葉、塑料、鐵皮……
課堂上按照老師發下來的教具按部就班的剪, 課堂下他們則是看到什麽就會剪剪什麽，時間久了, 溪流和宮肆這對使用者在年級上還是小有名氣起來。
不過溪流剪得最多的東西還是紙, 他並不是把這件事當做枯燥的工作在做，他還把這件事發展出了興趣, 找了專業書, 還找了專業老師, 溪流還學習了剪紙，一段時間下來，如今他的剪紙工藝練得相當不錯, 謝開專門裝修了一間展示房，專門用來陳列溪流平時剪出來的成品，學院內、班級裏也有膽大的人偶爾會詢問能否收藏他的作品。
也難怪，饒是宮肆這樣天天陪他剪紙的，如今看到他的剪紙作品都真心覺得那是十足的藝術品！
說到這一點，宮肆心裏其實是相當佩服溪流的，本身有天賦也就算了，還習慣性的做什麽都要做出樂趣、還要做到盡可能的好。
隔壁的兩位暴脾氣外洲同學的進度就比較慢了，他們如今還在練習喊話，不過也並非毫無成果，他們如今喊出來的話可以在空中變成能量泡泡，泡泡破開的時候，他們的聲音就會傾瀉出來。
泡泡非常小且非常容易破，幾乎剛到泡泡裏就會破掉的程度，如果不是德林老師某天拿了放大鏡看根本觀察不到！
“真的不是口水嗎？我怎麽看都覺得是大顆的口水啊！”即使老師都下了判斷，瑪隆本人倒是有點不敢相信了，拉開同伴的嘴巴上下看，他一邊擔心道：“喂！艾敏你是不是喝水太多了，口水都大顆到可以噴人了？喂喂喂！噴出去的真的不是你的口水嗎？！”
嘴巴被拉成一個“一”字根本沒法回答的艾敏：……
宮肆：……
他們兩組人仍然是F班唯二兩組學生。
高中二年級對於能力者來說是很重要的學期，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會找到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有相當一部分人選擇在這個時候定契，饒是高等級的使用者，如果有合適的器的話，也會考慮在這個時候定契，畢竟在雙方程度相當的情況下，定契越早越方便雙方互相了解，根據各自的特性，將其結合在一起考慮，也更方便他們決定今後的學習方向。
星雲據說就要在這個時候定契了。
作為姬淩學院高二年級最前途無量的使用者，星雲幾乎就是優秀、前途遠大的代名詞，出身名門（雖然宮肆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名門），又是近年來潛力最大的支配者級使用者，不止學院裏的器對他很向往，天天偶遇摔倒送情書契約書之類的，就連學院外，星雲的追捧者都有一大群，宮肆就見過幾次星雲出學院時門口一群粉絲過來圍追堵截的場麵，簡直媲美大明星！
這樣的星雲，在高二學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終於決定定契了。
定契的另一方據說也是很有來頭，S級直逼SS級的超品器，家世不比星雲家差不說，就連自身的潛力值也不比星雲差，而兩者的屬性據說適配率高達70%，也是異常的高！
對這件事非常慎重，星雲還特意請了假回家去定契。
如今，距離他請假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星雲應該回來了，帶著他的配對對象一起，使用者和器的S班大概要增加一組位置了……
所有人都這麽想的時候，星雲當真回來了，然而——
星雲回來了，卻沒有定契，不但沒有定契，他還失去了雙手。
宮肆之所以知道的這麽清楚，原因無他：他見到星雲了。
不是在別的地方，而是在器和使用者的公共課堂上，沒錯，就是他們和尼鹿一起上課的那個E級班。
那天過去上課的時候，一進教室，他忽然看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一頭黑色長發，身材修長，氣質清冷到有些孤高，是星雲？！
星雲是個耀眼的人，饒是宮肆這種對人長相不太記得清的人都對他印象深刻，看到星雲，宮肆腦中的第一個想法：這位來我們班辦事嗎？
不過他很快發現對方是坐著的，就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一個人孤零零的。
他是來等人的？宮肆接著想。
不過老師在這個時候進來了，並且介紹道：“今天開始，我們班來了一名新同學，星隕同學，請大家鼓掌歡迎新同學。”
沒有人鼓掌，班上安靜的可怕。
星隕？不是星雲嗎？宮肆下意識的拍了兩下巴掌，發現周圍都沒有人鼓掌，他這才收回了手。
他倒也沒疑惑太長時間，沒多久他便從尼鹿嘴裏知道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定契前夕，有人將星雲同學的雙手斬斷了，由於是能力者造成的重創，即使後來找能力者進行了醫療修複，然而沒有成功，星雲同學家族的禦器能力中，手非常重要，手一旦不在了，能力便大打折扣，於是星雲同學原本計劃定契對象毀約離開了。”
沒有人知道前因，然而結果唯一且明顯——星雲這個前途無量的支配者級使用者，廢了。
“星家是姬洲非常有名的家族，他們家特別傳統，祖上以操作某種特殊器成名發了家，後代子孫就專注在這種特殊器上，子孫如果是使用者的話，必須操作這種器；子孫如果是器的話，也必須成為這種器，否則的話，兩者都會被從本家除名，他家是完全不允許其他類型出現的。”
“老古董！”溪流說著，不屑的聳了聳肩。
宮肆：……看著一個老古董說別人老古董，感情真微妙。
“這樣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他們那種特殊器真的非常特殊，每一代都使用這種器的話，他們積累下來的關於這種器的操作說明和使用技巧是非常驚人的，可以說他們已經把這種器的使用開發到了極致，而且還在不斷精進，何況他們也並非固步自封，每一代使用同樣一種器的同時，他們也會改進，一旦這種改進被證明是正確的改進，那麽下一代所有人的器都會變成改進後的器。”
“缺點就是完全不考慮其他可能，太頑固了。”溪流點評道。
點點頭，宮肆這才知道了星雲家的一點事。
“他們家的那種器的操作必須需要靈活地十指，如今星雲的手都沒了，照他們家那種行事方式，他恐怕不是被本家除名那麽簡單，而是……根本被從星家除名了吧，所以才被改名叫星隕。”溪流又爆出更大的料來。
聽到這兒，尼鹿猛地轉頭向星雲的方向望去，嘴巴張了張，他最終沒有說話。
星雲……不，星隕確實是被星家除名了。
因為沒隔幾天，星家定契的事情就上了姬洲各大報紙的頭條！定契雙方的器名叫裘麗，使用者是星雲。
然而名字雖然是星雲，長相也有些像，然而怎麽看都是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是分家的一個人，很有前途，原本不叫星雲的，不過由於星家和裘家當初的契約上寫得定契雙方是星雲和裘麗，為了不影響這份契約，他們索性直接把星雲的名字給他了，而把星雲改了名。”溪流又爆料了。
“都是阿英打聽的，論八卦，她是專家級別的。”溪流偷偷在宮肆耳邊道。
想著阿英那張和謝開管家嚴肅如出一轍的臉，宮肆：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
“大世家都這麽殘酷嗎？”聽著溪流說給他們聽的八卦，尼鹿半晌小聲說。
“如今各個洲雖然有洲際政府，可是這些多是公共部門，方便人們生活的，實權完全掌控在各大世家手裏，而且是能力者世家，沒辦法，無論是到了哪個時代，武力值下才有政權，最高武力全部屬於各大能力者的情況下，當然是他們說了算。”說這話的是鱗，手裏抱著一本詩集，他垂著眼看得認真。
“如果把各大世家想象成當權機構，那麽家族就不僅僅是家，更是工作機構了。你這樣想想就明白了。”鱗說完，繼續沉浸在詩歌中的風花雪月中了。
出身普通人家庭，又隻是一名高中生，尼鹿對這些完全不了解，聽完鱗的話，他歎了口氣，默默喝了口奶茶。
據說當一個人開始走背運的時候，你以為他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不過你很快就會知道，他的情況還可以更糟糕下去。
星雲、不，星隕就處於這個階段。
那次失敗的定契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它對星隕的影響也不僅僅是失去雙手和失去名字這麽簡單，它的影響還在繼續。
按理說，失去雙手最多是無法操作星家家族傳統的那種器而已，不會對星隕的能力值造成影響，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斬斷雙手的工具有什麽其他副作用，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星隕的能力值居然異常紊亂起來，文化課期末考試的時候，他暈倒在了考場上，這一去就錯過了整個考試，考試結果出來的時候，從來沒有出過前兩名的星隕這次居然排到了年級倒二！雖然這是由於缺席好多科目的緣故，然而對於星隕來說仍然是奇恥大辱級別的成績！
這還不算最慘的，星隕還沒回來的時候，校園內網上，使用者和器的配對論壇忽然無聲無息發布了一條尋找器的帖子。
論壇上這種帖子比比皆是，按理說不應該為人矚目，然而發布這條帖子的人是星隕！
隻求定契而已，目的是穩定住自己即將崩潰的能量流。
除此之外，對於器的屬性乃至級別……
沒有任何要求。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宮肆他們正在上課，文化課，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這條帖子的，緊接著全班都知道了，講台上的老師都被忽略過去，全班都為這條帖子暴露出來的信息沸騰了！
同時沸騰的還有其他班，坐在高二三班的教室，宮肆明顯聽到周圍其他幾個班級的喧囂聲。
“啊！星隕還過來上課了，現在全班都在討論這件事，就他像沒事人一樣還在看黑板，啊啊啊啊啊~平時我還覺得他這個人挺討厭的，怎麽辦，現在我居然覺得他挺可憐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宮肆翻開一看，是瑪隆在隔壁五班發來的直播短信——他和星隕文化課是同班。
宮肆……宮肆也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想了。
下課的時候，他看到周圍教室裏烏壓壓湧出來的人群，人群中，孤零零的星隕格外醒目，隻有他周圍一個人沒有，他獨自前行，往常跟在他身後的人全不見了。
大概就是……原本驕傲的生長在最高枝頭、接受最多陽光雨露、生得最好的那朵花……從枝頭跌落了吧。
原本天空中最亮的星星落了下來，落下了地，到了人間，最終跌入了最低最深的塵埃裏。
宮肆原本以為星隕大概就這樣了，以他那麽驕傲的性格，能發出那張帖子大概用盡了他最後的勇氣了吧，如今被人議論紛紛、受盡奚落，宮肆覺得他恐怕早晚承受不住，早在能量崩潰之前，他的人搞不好就崩潰了吧。
“喂！走開了走開了！你們是八婆嗎？”眼瞅著前方一群男生又在指著星隕議論紛紛，宮肆胸中一陣煩躁，走過去，他把對方衝開了。
“你這把鈍剪刀拽什麽拽！如果不是你的使用者是統治者，你現在比他還慘知不知道？”其中一人惱羞成怒了。
挑挑眉，宮肆對他道：“可是我的使用者就是統治者啊，沒有如果。”
“統治者都被你廢掉了！你們一樣！一樣！”另外一個男生罵了兩句，最後被同伴拽走了。
趕完人，宮肆又看了一眼星隕的方向。
“走了走了。”叫了溪流一聲，宮肆也拉著溪流離開了。
星隕的帖子已經發布了將近五天，按照溪流說的，星隕應該等不了多久了，如果這裏找不到願意和他定契的器的話，他如果想要活下去，應該隻能考慮去外麵找器。
這就叫提前出社會了吧？宮肆想。
他的父母呢？也不管他了嗎？宮肆不知道。
他以為自己大概率以後可能在學院裏見不到星隕了，然而——
第二天，姬淩學院的論壇再次被星隕的消息刷版了！卻是星隕之前發布的那個尋找器的帖子忽然鎖帖了。
“已找到”——鎖帖理由填寫的是這個。
全學院都在瘋狂猜測他簽訂的器到底是誰，宮肆原本沒有興趣參與這場八卦，消息靈通如阿英也沒有傳來任何信息，然而他卻成了第一批知曉答案的人。
那是一個下午，宮肆正在使用者和器的小課堂，他變成剪刀，瑪隆變成喇叭，溪流用剪刀剪鐵片，而艾敏則在用瑪隆背數學公式。
德林老師離開了教室，宮肆一開始並沒在意：還不能不讓人家上廁所嗎？
然而他很快再次乘坐輪椅進來了。
“介紹兩名新同學。”德林老師的聲音忽然從前麵傳來。
宮肆向那邊望去，然後，他看到了德林老師身邊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是學院八卦的主角星隕，而另一個人則是……
『尼鹿？』宮肆難以相信的叫出了聲。
『嗯，阿肆，是我啊……我們又可以同班了呢~』腦海中，他聽到尼鹿小小聲對自己說道。
想到了一個可能，宮肆更加震驚，忍不住變成人形，他直直向尼鹿的方向望去——
“嗨！阿肆，我們以後每節課都可以是同學啦！”尼鹿朝他招了招手。
宮肆猜測的沒有錯：尼鹿和星隕定契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一章的時候一直在聽《dream in dream》夢中夢
莫名其妙覺得很適合星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