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鏡子裏有一隻手, 白皙的、男人的手, 此刻那隻手中正拿了一把剪刀翻來覆去, 像是正在展示那把剪刀?又像是……照鏡子?那把剪刀照鏡子?

『怎麽看起來這麽普通?』一邊照鏡子,宮肆一邊不滿的抱怨著。

合著就是宮肆正在照鏡子←以剪刀的姿態。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關在了小黑屋, 宮肆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不過很快發現這裏不是小黑屋,而是他變成了另一種形態←一種一動不能動的姿態。

特麽居然真變成剪刀了!

宮肆瞬間炸毛了, 他想大叫,想要找人,想要……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了!

他很快又擔心起來:自己現在叫人有沒有用?一把剪刀能說話?

不過他這抹擔心很快打消了, 他聽到溪流的聲音了——

“醒了?”

溪流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周圍的聲音都弱了下來, 溪流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空靈, 特別明顯, 仿佛是從四麵八方而來,又像是貼在他的耳邊細語。

宮肆下意識的想要搔搔耳朵, 然而他很快發現他沒法做到這個動作——他沒手了。

“想不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溪流的聲音再次響起, 平緩的語速溫潤的嗓音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宮肆的心情奇妙的漸漸平複了下來。

『好。』想了想也沒別的想幹的, 先看看自己長什麽樣再說。

然後就有了本章一開始的那一幕。

在溪流的幫助下, 宮肆將自己的新形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 就連接縫處……他都讓溪流打開手柄幫自己照了一遍,結論是——

『就是一把普通的剪刀嘛!』宮肆有點失望道:『而且還不鋒利。』

“嗯,我試了試剪紙, 紙被剪成這樣了。”溪流說著,笑眯眯地從旁邊拿出一張中間有一道褶皺的白紙,一看就是剪了半天沒剪開、反而把紙卡住弄皺了的樣子。

『我睡覺的功夫你居然拿我去剪紙了?!』宮肆提高了嗓門。

“還剪了花……”溪流弱弱地說。

『……』沉默了片刻,宮肆悶聲悶氣問:『花,剪斷了沒?』

“沒……”

『……』

一覺醒來變成剪刀就是夠悲傷的事了,聽說自己居然還是一把如此不鋒利的剪刀,宮肆……

『我這樣還不如做一把錘子。』錘子不需要鋒利。

“這麽小的錘子好像什麽東西也錘不進去呢~”溪流笑著提醒他。

宮肆:MMP!

他迅速接受了這個悲傷的事實,反正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件沒用的器了。倒是溪流——

變成器的形態也不影響宮肆看到溪流,雖然視野角度有所降低,然而他現在有一種自己“渾身都是眼”的感覺,視野居然比平常還寬廣!用這種奇妙的新視角查看著熟悉的房間,宮肆同時也在悄咪咪打量溪流,他有所發現:

『喂,你怎麽看起來一副擼過頭的樣子?你要小心啊,年紀不小了。』

末了,他還以前輩的口氣淳淳叮囑溪流了。

溪流盯著宮肆,嘴角慢慢上翹,彎出一抹曖昧的笑:“還不是你,太能吃了,都把人家吸幹了!”

『什麽?!』宮肆被他笑得渾身發毛,下意識想要後退,然而被溪流牢牢抓在手裏不說,他如今沒腳,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啊~

溪流就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如此這般對他說了一遍。

最後總結道:“我們果然契合度很高,我能量太大負荷不了,你特別能吸,我們果然天生一對呀!”

“你這個能吸的小妖精”——聽到溪流評價的時候,宮肆腦中立刻浮現上來這句話了。

惡寒!

“……謝開他們都這麽說,謝開還私下誇我眼光好,一眼就認出阿肆才是最適合我的器,當機立斷把你定下來了呢~”敢情剛剛還沒說完,後麵還有這個?!

聽到這句話後宮肆的第一個反應:完了,其他人都看到了嗎?不但看到自己的剪刀形態,還看到自己把溪流榨幹的樣子了嗎?

然而第二個反應:謝開那個家夥,明明之前還認為他們家溪流老爺老眼昏花,色令智昏(?)定錯人了呢,哼!

心裏各種感情反複交織……交織,最後宮肆反而平靜下來了。

『總之,你可以多活幾年了,是這個意思吧?』宮肆問。

“嗯,如果阿肆你吸得更用力一點,我還可以活得比其他人都長。”溪流笑眯眯。

『那我就努點力吧。』宮肆想了想:『用你的能量把我的刀鋒打磨的鋒利一點,這個應該就可以消耗更多的能量吧。』

“嗯。”

針對未來的(打磨)方向進行了簡單的探討,宮肆被溪流帶著第一次出了門。

這一次出門宮肆感覺自己的待遇完全不同了!

往常那些管家對自己確實是恭敬的,不過大體上是在溪流的要求下產生的恭敬,恭敬中總有一種心如死灰的意味在裏麵,宮肆不是個笨人,他什麽都看得出來。

如今卻不同了,雖然他現在隻是一把剪刀,可是那些管家看向他的目光完全變了:欣喜?感激?宮肆甚至從這幫加起來搞不好上千歲的老家夥們眼中看出了朝氣!

看到他,所有人都出來和他打招呼,因為他此刻被溪流握在手上,配合他的視野高度,他們還主動彎腰和他打招呼。

這讓宮肆有了一種自己重新成為小朋友了感覺。

謝開也和他打招呼了,他的語氣聽起來和平時並無太大改變,不過——

“以後宮肆老爺一天中會有一定時間以器的形態陪在溪流老爺身邊,總握在手上不方便,而且視野一下子變得這麽低,宮肆老爺可能也會覺得不適應。請試試看這個——”

謝開說著,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精美的……口袋?

被溪流托在手上,宮肆用360度視角打量著眼前的口袋:黑色的,看起來和溪流慣用的那些滑膩膩的布料是一種布料,陽光下還微微閃著光,不過黑色隻是外麵那一層的顏色,裏麵的布料則是黃色的,一種偏向橙色的正黃色,兩種顏色相撞別提多順眼了,總之,顏色搭配很不錯!手工也不錯!是個好袋子!

不過……這個口袋是幹什麽的?

“阿肆問你這個口袋是做什麽的?”沒等宮肆提問,溪流替他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請容屬下展示一下。”謝開說著,將口袋放在了離宮肆更近的地方:“這是宮肆老爺平時的座位,睡床……名稱隨便宮肆老爺定義。”

“完全展開就是一個口袋,和溪流老爺校服胸前的口袋大小相同,可以完美嵌入那個口袋,平時宮肆老爺可以歇在這個口袋中,比校服口袋的觸感細膩不少。”謝開說著,展開內袋讓宮肆看了一眼裏麵的柔軟布料,順便展示了一下內袋裏麵的設計。

宮肆這才發現外麵雖然是個口袋,內袋裏卻是個剪刀頭部的形狀。

“想要看看外麵的世界就將口袋折下去一點,露出部分黃色內袋,如果不想看隻想休息,溪流老爺就可以將口袋完全提起來,口袋的長度就剛好將宮肆老爺遮擋住。”

謝開說著,還展示了一下口袋折起來和展平的樣子。

“真是不錯。”溪流說著,將口袋接過來塞入了自己的校服口袋,然後又把宮肆放進去——剛剛好。

不止溪流覺得,就連宮肆都覺得這個地方剛好!

舒不舒服他不知道,不過這個地方的視野比剛才好多了是真的!他還是喜歡用和平時差不多的視角看人!

他忽然懂了謝開這個設計的意思:是怕自己落差太大吧?一下子變成了這麽小的器,就算被溪流托在手上,就算這裏人人可以彎下腰和自己說話,可是到了外麵視野一下子降低,他心裏保不齊就會有失落感。

宮肆若有所思。

他在心裏叫了溪流一聲。

靜靜聽宮肆說完話,點了點頭,溪流這才對麵前的謝開道:“宮肆讓我替他說聲謝謝。”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不需要感謝。”

他本來是想退回原來的位置,不過腳步停頓了一下,他終究停下來低聲道:“宮肆老爺,我為我之前對您的態度表示歉意,不過假使再來一遍,我還是會那麽做。”

他的聲音又強硬起來。

您這到底是服軟還是示威啊——旁邊其他的管家看著他,心中吐槽道。

自家總管這性子他們都習慣了,不過其他人不懂啊,就連自家工作的人,好些人也都覺得謝開總管又冷漠又無情,完全是個六親不認的嚴厲性子。

誰知,下一秒溪流卻道:“宮肆說他知道的,你隻是公事公辦。”

“他說他知道你其實不是壞人。”

“飛來這裏的時候,在飛行器上的時候,有一次他中途上廁所,秋夏去前麵找人要水給阿吉衝奶粉了,冬春又睡得和死豬一樣,阿吉掉在了地上滾了半天都沒人發現,最後還是你把他抱起來哄了半天才哄好的。”

“你哄阿吉的動作不熟練卻很溫柔。”

“他回來在簾子後麵看到了。”

“從那時候他就覺得你不是壞人,所以決定給我個機會看看。”

聽到這兒,謝開的嘴巴張了張,半晌牢牢閉上了,退回原處,他滿臉褶皺的站在那裏,不動了。

不過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褶皺下……有點紅。

“你來得時候還看到了這個?之前怎麽都沒和我說?”離開管家們重新坐上開往學院的飛行器,溪流好奇問。

『我又不是大嘴巴,幹嘛什麽都和你說?』宮肆沒好氣道。

“不過謝開其實脾氣真的很好,他小時候可容易害羞了,動不動被人欺負,最後還是我告訴他沉著臉裝作很冷酷的樣子,讓別人都怕他,就不敢欺負他了。”

『好吧,原來謝開這樣子是你害的。』

“呃……我哪知道他這麽堅持,一個辦法就用了一輩子哦……”溪流聳了聳肩:“不過,謝開的本質其實一直沒有變,他其實很喜歡做手工,今天送我們的袋子就是他親手縫製的。”

『啥?!這個袋子是謝開自己縫的?』簡直是爆炸消息啊!宮肆簡直震驚了!

“嗯,他喜歡縫東西,小時候其他人扣子掉了會幫人縫扣子,後來就經常做點小手工什麽的……”

想象著謝開一臉嚴肅縫東西做手工的樣子,宮肆沉默了。

『這就難怪了,原來冬春的衣服也是他縫的,阿吉的襪子搞不好也是他補好的。』宮肆道。

“?”

『冬春喜歡運動,衣服動不動就壞,之前都是鄰居林奶奶幫他縫,這次過來這裏好些衣服有點小破損第二天就被人補上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傭人補的,現在想應該是謝開,有一次他要我幫他補東西的時候謝開就在旁邊。』

『林奶奶給阿吉織的襪子也開了線,阿吉長個兒了,那雙襪子後來不但被補好了,還多織進去線加大了點。』

“嗯,肯定是謝開,謝開最愛幹這個。”溪流道。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半晌都笑了。

『真奇妙,我心裏想什麽你都聽得到,喂!以後不許覬覦我的隱私。』宮肆先開口了。

“器和使用者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反正我對你也不設防,你盡管看回來啊!”

『誰要看!』

“你不是整天偷看嗎……”溪流指的是宮肆看到謝開哄阿吉那件事。

『那是不小心!不小心!無意識的!』宮肆就狂吼。

“那我聽到你在想什麽也是無意識的。”

……

一路磨合著新的相處方式,兩個人再次返回了校園。

***

“這不是挺好的嗎?終於成功化形了呢~”看著溪流胸前口袋中的宮肆剪刀,一頭銀發的老教師笑眯眯道。

『可是,我不太鋒利,而且什麽也剪不斷,連紙也剪不斷。』宮肆低聲道。

“你難道就想當一把可以剪紙的剪刀嗎?”老師反問他。

宮肆愣住了,然後他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您……可以聽到我說話?”

他現在明明已經器化了。

“我也是器啊,器與器之間距離足夠近是可以彼此對話的,用這裏。”老教師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的頭。

不等宮肆繼續思考,他又道:“好好思考一下我對你說的話,以及,恭喜你可以從這個班裏畢業了,接下來你可以進入更高級的器學堂,還有更多的課程需要和你的使用者一起上。”

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尼鹿:“尼鹿你要加油啊,除了宮肆以外,我也希望你能早點找到自己想要成為的形態。”

看著尼鹿一副羨慕的樣子,宮肆認真看著他,嚐試用腦電波發給尼鹿一個用力的鼓勵,然而——

“嗬嗬,尼鹿這家夥一點竅沒開,接收不到你的信號呢~”尼鹿沒有收到的信號被老師收到了,湊過去看著宮肆剪刀,老教師笑眯眯對他道:“接下來,你要去更有意思的世界去探險了,不過也要小心,不要受傷啊~”

『謝謝老師,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宮肆想了一下:『夢裏我看到的見到是銀色,上麵還有很多紅線,怎麽我實際變成的剪刀卻是黑色的,上麵什麽也沒有呢?』

非但如此,仔細看就會發現,兩把剪刀完全不一樣啊~

老教師思考了一下,半晌回答他道:“夢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是深層意識的體現,你夢到的可能隻是個提示,關於你核心的提示,它會告訴你自己是什麽,然而由於境遇不同、使用者不同、能量不同,你的形態最終會與夢裏自己本初的樣子產生差別。”

說完這句話,他停頓了一會兒,半晌後眉毛微微皺起:“還有一種情況,你做的夢就是夢而已,一種關於本初的夢,你夢到的是你曾經見過後來卻遺忘的畫麵,在思考本我這個過程中,這一幕也被你從記憶深處翻了上來,那一幕不是代表你的本我,而隻是你記憶裏曾經見過的場麵。”

說完,老人又思考了一下,最後笑了:“不過如今你已經變成剪刀了,這個可能應該就不存在了吧?畢竟器在某種情況下可以決定自己的形態,不過卻也不是想變什麽就變什麽那麽容易的,無論如何,你如今已經器化,就照著這條路堅定地走下去吧。”

“祝你們好運。”

老教師笑著揮手朝宮肆和溪流告別了。

作者有話要說:祖瑪古:我的外套是謝開幫我補好的。

阿英:我的褲子拉鏈是謝開給我修好的。

小雀:我的裙子謝開幫我加大了腰圍。

提問:你們對謝開感激嗎?

眾管家:感激個頭!就是因為謝開在,我們總也換不了新衣服啊啊啊啊啊啊!老娘(老子)拿了這麽高的工資不想總穿舊衣服啊!還是縫縫補補又三十年的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