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程見渝看來, 溫嶽明變化很大, 青年時眉角眼梢洋溢著一層薄薄的輕狂, 名為時間的剔刀刨去他身上的張揚, 再用挫折耐心仔細打磨,將他身上原有的自信從容拋光, 現在的他全身泛著溫雅的光環。
他設想過成千上百次再遇見的場景, 在某個太陽溫熱午後, 他們在街頭的拐角重逢,他談笑自若的打招呼, 然後若無其事的寒暄,但從未想過再見麵的場景會在醫院。
左手提著一盒粥,右手拎著一袋小籠包,嗯, 過於狼狽。
溫嶽明轉過頭, 兩人視線碰撞,他稍怔,隨即大步走了過來, 左腿生硬的擺幅像程見渝心上的吊鍾,一步,兩步,敲打在他心口最柔軟的地方。
“見渝, 好久不見。”溫嶽明站在他身前, 這句話說完, 微微揚起嘴角笑了。
程見渝抬眼看他, 深吸一口氣,短短低沉的六個字,將他拉回那個怦然心動的夏天,似乎眼前的男人還是曾經那個卓絕的貴公子。
他壓住胸口的勃動,“好久不見,溫先生。”
溫嶽明別過頭,看著身後幾個醫生,“今天先到這裏,你們早點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他們好奇打量了程見渝,靜悄悄離開。
穹頂乳白色燈光潑在兩個人身上,醫院獨有的安靜氛圍,空氣裏飄著淡淡來蘇水的味道,混合溫嶽明身上清雅似竹的香水,有種莫名和諧。
“你比以前長高了。”溫嶽明單手比比他的身高,停到肩膀位置,“你當時這麽高吧?”
程見渝看向他手的位置,輕輕搖搖頭,“沒有,比你肩膀高一點。”
溫嶽明低低笑了,七年過去,程見渝比十八歲時更冷淡了,那個時候是個少年模樣,嚴峻又沉靜,現在長大了,這種內斂的感覺依然未消失。
“你的朋友在急診嗎?需要我幫助嗎?”溫嶽明瞥向他手裏食物。
程見渝輕輕“嗯”一聲,目光停在他臉上,又別開臉,“不需要了,他休息休息沒事了。”
溫嶽明晃晃手中病曆夾子,笑看著他,“我現在沒事了,能一起吃頓飯嗎?”
程見渝心情複雜,兩手抄進西裝褲口袋,故作放鬆,“溫先生想吃什麽?”
空曠的護士台,溫嶽明脫了白大褂,俯身抽了張標簽紙,拿著筆沙沙沙寫了一行字,夾在病曆夾第一頁,順手放在台上,“我聽同事說附近有家意大利菜,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好。”程見渝今天吃什麽都食不知味,
溫嶽明視線下移,程見渝袖邊鬆垮挽了半截,埋口袋裏的手腕清瘦白皙,腕骨清晰凸起,和他小時候一樣瘦,他掃過襯衣上熟悉的袖扣,心口抽了一下,不太自然抬起頭,“走吧。”
飯店離醫院很近,落地櫥窗裏燈火通明,花卉交織,氣氛浪漫,有人在彈鋼琴,服務員為兩人引路。
溫嶽明走在前,邊走邊說:“這家的白鬆露口感不錯,你一定要嚐嚐。”
程見渝輕笑著說“好”,黑鬆露和白鬆露的味道,以他的舌頭能嚐出腥味區別,溫嶽明卻能分析出細枝末節的優劣勢,這樣好美食好美酒的人是怎麽在埃塞爾比亞待下來的?
服務員點完了菜,上了一壺待客花茶,暗紅色玫瑰花瓣在熱水中重獲新生。
不是飯點,所以餐廳裏客人不多,氣氛寧靜一瞬。
“我在網絡上看到你了。”溫嶽明倒了兩杯花茶,低頭似是笑了下,“你和江衍一起上綜藝了。”
程見渝料到要問這個問題,沒料到的是比預想中要快,要更直接,他坦然處之,“嗯,的確是。”
他第一次遇見江衍時,並不知道江衍和溫嶽明的關係,直到木已成舟,在江衍家相冊裏看見熟悉的臉,才得知兩個人的關係,難怪世界上會有長的如此相似之人。
溫嶽明和他的關係清白幹淨,他確實喜歡溫嶽明,以前是,以後也會是。年少時遇到的人太驚豔,將他之後的漫長歲月照亮,可那場意外,將所有少年懵懂的心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並粉碎,留下了一地狼藉。
溫嶽明抬頭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笑,程見渝直爽一直是他欣賞的,沒有情緒,也不會哄人,“說句實話,我很驚訝。”
他頓了頓,聲音微低,語氣誠懇且放鬆,“見渝,我憎恨過命運無常,也憎恨過蒼天不公,但我從來恨過怨過你,這七年來,我從來沒有一次後悔過當時所做的決定,我把你從車裏推出去,是我自願的,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這個選擇。”
“當我在埃塞俄比亞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時,看到食不果腹的兒童,看到因為傷口感染去世的人,看到戰亂之後滿地瘡痍,我意識到人類是如此渺小,我的痛苦微不足道,至少我活著並且富有,還能餘力讓他們擺脫病痛。”
“我想告訴你,我解脫了,我希望你不論做什麽選擇,都是出自於你的意願。”
程見渝稍怔,心口發麻,溫嶽明深沉的眼睛靜靜看著他,極具穿透力,他輕輕笑了一下,舉起茶盞,“來,為遵從本心幹杯。”
他早就知道溫嶽明是個不一樣的人,不同於身邊每一個人,世俗的利益和成功標準完全不能束縛他。
他也知道溫嶽明會原諒他,不恨他,可他無法原諒自己。
事故發生後他上了警校,那是他心理狀況最嚴重的時候,他一刻都無法休息,隻有嚴苛殘酷的訓練,對肉~體的折磨,才能短暫緩解愧疚,解放靈魂。
讓他得以喘息。
吃完飯後,兩人一起走出門,街對麵是一條網紅街,霓虹光彩籠罩,生意興隆,人聲鼎沸。
“見渝,慶祝我們久別重逢。”溫嶽明深色西裝扣子敞著,清雅鬆散,朝著他自然的張開雙臂。
程見渝沒有猶豫,伸手輕輕抱住了他,下顎短暫在溫嶽明寬厚的肩膀停留一秒,稍縱即逝的鬆開,“謝謝。”
視線裏一道白光閃了閃,但對街的光過於絢爛,誰都沒有注意。
第二天中午。
江衍倚在電腦椅上,桌上空白的樂譜攤開,他食指一下沒一下敲著筆杆,心不在焉,程見渝昨天決絕的神情揮之不去,冷淡銳利,一句話都不想和他多說的樣子讓他氣的牙癢癢。
就這麽分手了嗎?
他是不會再拉下臉三番五次的哄了,毛病都是慣出來的,如果這次他又賠禮道歉,那以後程見渝會更加變本加厲動不動提分手,用感情當軟肋來拿捏掌控他。
他不會準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宋應非挖他牆角這件事不會輕易結束,難怪宋應非之前勸他放過程見渝,原來早在這等著了,程見渝該不會喜歡宋應非吧?
這個想法讓他一陣惡心,桌上薄薄的手機嗡嗡震動,他拿起來,單手點開微信,晁哥經紀團隊裏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助理。
[恭喜江哥和嫂子複合!!!]
消息下刷了幾條誇張的紅色愛心,江衍微怔,眉頭輕皺起,正為這事煩著,這條消息如同火上澆油,他幹脆利落的刪除拉黑一條龍。
鎖屏前,他習慣性下滑消息窗,隨意掃一眼推送新聞,還未看清全部消息,手機“啪”的掉在桌上。
一組火爆的照片衝上熱搜,以摧枯拉朽之力登上排行第一。
時不時會冒出一兩個關於江衍的緋聞,如同周覺青的晚會對視,生日贈歌,聽上去很曖昧,好像有那麽一回事,但仔細分析會發現都是無中生有,除了這一條,板上釘釘,錘上加錘。
再加上《一起去旅行吧》節目組路透的片花,對比熱搜上馬賽克一樣畫質的照片,身高相貌是程見渝沒跑了,既然是程見渝,那另一個男人肯定是江衍了,即使發型對不上,但廣大吃瓜網友不會在意這麽多。
網友熱情洋溢祝福他們兩長長久久,甜甜蜜蜜,在江衍微博下蓋樓,你一句百年好合,我一句嫂子真美,熱鬧非凡。
江衍手指捏的咯嘣響,深吸一口氣,點開照片,溫嶽明的衣著標誌明顯清晰,隻看一個輪廓,也能認出這是他小舅舅,程見渝微微彎腰,下顎親昵搭在他肩膀,微微陶醉閉著眼睛,臉頰泛紅,有種難以啟齒的羞澀。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震驚,而是‘程見渝他媽的居然還會害羞?’
他們兩之間發生過多少次親密接觸,但凡他提出要求,程見渝什麽姿勢,什麽難以入耳的話都會同意,非常浪**,用最純情的神情做最不堪的事,這五年來,他何時見過程見渝害羞過?
隻是一個擁抱,這種少女懷春,欲說還休的模樣,對他的打擊力太強了。
他額頭上青筋凸起,深深咬著牙,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撈起桌上手機,用力到泛白的手指撥通電話。
“嘀嘀嘀……”
幾聲盲音後,電話掛斷,江衍氣瘋了,程見渝膽子肥了,居然敢掛他電話,不服氣又撥一次。
這次電話接通,江衍沉重的呼吸著,一字一頓,字字陰冷,“程見渝,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溫嶽明輕輕咳嗽一下,緩解尷尬,“小衍,抱歉,我和見渝一起吃頓飯,見渝剛去洗手間了。”
你們什麽關係?
程見渝為什麽會對你露出那樣旖旎的表情,你們抱那麽緊?
你們昨天晚上吃完飯,今天中午還一起吃飯,有完沒完?
江衍迫不及待想要質問個清楚,僅從的理智克製著他,“你讓程見渝接電話。”
話音剛落,程見渝聲音在那頭響起,嗓音恬靜溫柔,細膩入骨,“溫先生,有人給我打電話嗎?”
程見渝還會這樣的語調說話?江衍第一次見識到,溫嶽明低聲道了句:“是江衍。”
“是他啊。”方才柔軟的調子煙消雲散,程見渝接過手機,語氣急轉直下,“怎麽了?”
江衍低低冷笑一聲,壓著火氣,“你怎麽認識我舅舅的?”
“很早就認識了。”程見渝如實奉告。
“你們昨晚幹什麽了?”江衍咄咄逼人,急促呼吸著,“你羞澀個什麽勁?你還敢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你想男人想瘋了吧?”
程見渝沉默一下,“我掛電話了,再見。”
“程見渝……”江衍從牙縫裏叫出他的名字,冷冷的說:“你給我等著。”
電話這頭,程見渝收起手機,溫嶽明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小衍為昨天的照片吃醋了”
“嗯,有一點。”已經分手了,程見渝不太想談江衍。
溫嶽明若有所思,慢慢歎一口氣,“需要我和小衍解釋嗎?”
程見渝搖搖頭,認真看著他,“不用,溫先生,我會和他好好談談。”
吃完午飯,程見渝下午還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梁邱為他引薦了另一位文藝片大導廣逸仙導演,廣逸仙導演並不是正統導演出身,他最早是攝影師,和圈裏多位導演合作,獲攝影獎無數,影像風格別具一格,極具個人特色。
改行當導演後拍的作品少而精,片子裏浸透著濃鬱人文氣質,質樸,靜穆,與《請溫柔的殺死我》這部劇本基調不謀而合,良緣天成。
程見渝毫無疑義,樂意之至,確定了導演,接下來是主演,南卡原定的男主是周覺青,這點梁邱導演問過程見渝的意見,程見渝實話實話周覺青不適合,工作上的事情,無關恩怨情仇。
這部劇裏男主是一個愛情能去殺人的人,周覺青長的太聰明,不像是一個這樣執拗較真的人。
但主演的事情需要南卡傳媒拍板,導演能做的是多多試鏡幾個合適的演員,今天下午,梁邱和廣逸仙約了幾個用順手的男主,做一個簡單試鏡,找找感覺。
新晉影帝鍾路年的名字在名單之中,因為程見渝的緣故,梁邱親自給鍾路年打了個電話,當年鍾路年因為《夏末事故》一飛衝天,和程見渝頗有淵源,聽了編劇名字,二話不說同意試鏡。
大家粗略看完劇本簡介,已有人知難而退,男主的形象不太美好,一個沉默寡言的學霸少年,為了仰慕的愛人複仇,利用化學物理知識,將凶手不動聲色的殺死,雖然逃脫法律製裁,但卻也墜入裏無間地獄。
這類角色不好演,演砸了毀招牌,演好了還要被罵變態,得不償失。
保姆車上,鍾路年的經紀人猶豫不決,“路年,你在考慮考慮,你剛拿了影帝,現在找你的大導多的是,沒必要看廣逸仙和梁邱的麵子。”
“我不是看他們兩麵子。”鍾路年悠哉悠哉看著劇本,頭也不抬,“我是看編劇的麵子。”
如果不是當年程見渝堅持原則,拒絕資本操縱的周覺青,他才能在芸芸眾生中脫穎而出,抓住機會扶搖直上。
經紀人麵露為難,“你真的覺得這個劇本沒問題嗎?這個編劇已經五年沒有作品了,你現在上升期,不要被感情衝昏頭腦。”
鍾路年合上劇本,鄭重的放在桌上,“我相信他寫的劇本,你要知道,沒有他,就沒有你和我。”
他能有如今成就,程見渝功不可沒,人要懂的知恩圖報,才能在這條路上走的更遠。
鍾路年執意於此,經紀人也不好再勸。
試鏡廳光線昏暗,穹頂開了一盞明亮的燈,程見渝坐在梁邱身旁,捧著試鏡演員資料,仔細閱讀,能被梁邱和廣逸仙帶來的演員,都是有兩把刷子的,但他們都不像,身上沒有那種表麵風輕雲淡,但內心偏執瘋狂的勁。
梁邱喝了一口茶,惋惜的長籲短歎,“這樣好的劇本,白便宜老廣了,見渝小同誌,下回你要給我寫一個理性的劇本。”
“一定的。”程見渝斬釘截鐵的回答。
梁邱露出笑容,心裏舒服了,“你們覺得剛才幾個怎麽樣?”
“別急,還有一個。”
鍾路年登場了,這場戲是劇本重中之重,男主霍鏡被質疑是為一己私欲犯罪,而不是因為為愛複仇,他深情又執拗的對著死去的情人告白,梁邱很喜歡這一幕,將霍鏡身上癲狂的,神經質的一展無餘。
昏沉的燈光照在鍾路年英俊的臉上,他急切向前走幾步,似跌不跌的站穩腳步,定定的看著程見渝,“我愛他,當然愛,但這並非普世意義的愛,我對他是人對神的愛,即使神像坍塌,我連他損壞的邊角都愛。”
“他所有的悲傷痛苦,我都願代其受之,但我不能……”
鍾路年影帝的稱號名不虛傳,演出了梁導要求的瘋勁,甚至更勝於梁導的要求,安靜幾秒後,齊刷刷鼓掌致敬,用現場反應定下了鍾路年。
程見渝心不在焉,靜靜看著他,梁導邊笑,邊側過頭隨意問:“小渝同誌,寫這段台詞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想我一個朋友。”程見渝聲音很淡,如實回答。
*
別墅。
江衍站在空****的客廳,心神不寧,他意識到情緒在失控,不僅僅因為程見渝和他舅舅的幾張合影,還有合影背後代表的失控。
仔細一想,他完全不了解程見渝,不知道他的喜好厭惡,不知道他的過往經曆,甚至連他羞澀的表情都沒見過,程見渝就像緊緊握在他手裏的沙,牢牢的被他掌控,但現在每體會到一點陌生,沙子順著掌心流逝一點,用盡全力也無法阻止遠去的腳步。
這種陌生的無力感,讓他厭惡。
程見渝真的喜歡他嗎?以往認定的事實,現在他不太確定了。
他脫了T恤,光著肌肉緊繃的後背,走進浴室,調成冷水模式,隻有這樣,才能好好清醒清醒。
說來好笑,他家世優越,從小耳濡目染,見過商界精英如過江之鯽,但凡一張嘴,他就清楚對方的斤兩,從無失手,可偏偏結結實實栽在程見渝這張看似純情的麵孔上。
他所了解的程見渝孰真孰假?有幾分是真的,又有幾分是假的?
程見渝到底和小舅舅什麽樣的關係?
如同霧裏看花,完全捉摸不透。
洗完澡,他邊套衣服,邊打開手機,單手操作微信裏發送祝福公開的好友一一拉黑刪除,認識這麽久,辨不清他的臉,沒必要做朋友了。
一直刪到阿勝的最近聊天記錄,他鬼使神差的點開對話框,最後一條消息記錄是阿勝發給他袖扣的成品。
W。
他死死盯著銀質袖扣中間的W,當初阿勝說是他的英文名,現在似乎有另一種更合適的解釋,拽著T恤邊緣的手僵硬,半響,才慢慢的把衣服拉到腰側,緩緩露出一個冷冽的笑容。
用他的錢,刻其他男人的名字首字母,還要他親手贈送。
程見渝,夠狠的。
程見渝這幾天忙的不可開交,敲定了男主角,其他連帶的責任撲麵而來,修改劇本的細枝末節是必不可免的,短短一周,和導演開了六場視頻會議,還要抽出空寫寫為林照私人訂製的劇本,累的精疲力盡。
但隻要看見劇本署名是程見渝三個字,再疲倦都能短暫緩解,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這種感覺很好。
慶幸鍾路年能演這部電影,影帝的名頭無疑是給這部尚未播出的電影鍍一層金,寫劇本如同自家小貓小狗生的崽崽,必須交給靠譜的主人培養,才能安心。
包括溫嶽明在內,所有的事情在慢慢變好。
下班回家路上,他買了一杯咖啡,回去繼續寫林照的劇本,如果在工作室加班,陳開和安安擔心貝信鴻對他不利,執意要陪著他。
但以程見渝的身手,貝信鴻不足掛齒,為了不拂安安和陳開的好意,回家加班是個很好的選擇。
程見渝進了電梯,鬆散靠在扶手,一手慢慢刷著溫嶽明的朋友圈,和他一樣,隻有偶爾轉發和分享歌曲,信息量少的可憐。
電梯停靠樓層,程見渝低頭邊向下刷,邊從口袋摸鑰匙,鼻間鑽進一股熟悉煙草味,**不羈,驕縱恣意。
他下意識抬頭,江衍抱著手臂,小腿支著牆,嘴裏虛虛叼著一支煙,側頭定定的看過來,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程見渝處變不驚,麵無表情,扭開鑰匙,推開門,“掐了煙再進來。”
江衍怔愣一下,看著他修長俊俏的背影,雙手折了煙頭,丟進門口垃圾桶,房間不大,收拾幹淨整潔,空氣裏殘餘著程見渝身上慣用的酸橙香水。
程見渝接了一杯水,放在茶幾上,從善如流。“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但我希望你保持冷靜,不要像電話裏一樣羞辱我。”
“什麽時候辭職的?”若不是他去貝信鴻工作室門口堵人,至今都不會知道程見渝已經辭職了。
程見渝淡淡看著他,“一個月前。”
江衍背靠在程見渝對麵的牆上,眯了眯眼睛,“為什麽不告訴我?”
程見渝偏過頭,側臉輪廓幹淨,沉默是金。
江衍壓住火氣,朝著他勾勾手,“過來。”
合約解除,指令已經失去原有效力,程見渝置若無聞,靜靜的看著他,江衍深吸口氣,一個大跨步邁過來,手臂一伸,勾著程見渝肩膀,猛力頂在牆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W是什麽意思?”
程見渝睫毛垂下,複又抬起來,露出清瘦的臉,一字一頓的回答:“W是溫,溫嶽明的意思。”
即使已經猜到答案,但從程見渝嘴裏親口說出來,江衍心口猛的抽了一下,他用力捏著程見渝的下顎,眼神發狠,“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程見渝薄薄的眼皮清定,絲毫不畏懼他,重複一遍,“W是溫,溫嶽明。”
他感覺到江衍劇烈起伏的胸口,灑在臉頰的呼吸溫熱急促,硬朗結實的拳頭驀的揮起來,疾風一般擦過睫毛,狠狠砸在臉側的牆上,程見渝鎮定自若,呼吸都沒有變調。
“你別惹我生氣,後果你很清楚。”江衍冷聲警告他。
程見渝心底歎氣,眼神疏淡,“你是為什麽生氣?我認識你第二天,你的經紀人拿給我一份交往合同,他告訴我,我值一個月三十萬,我簽了協議,聽你的話,順你的意,讓你半點不高興就要被你弄的……”
他自嘲笑笑,“江衍,我們是戀人嗎?會有人覺得我們在談戀愛嗎?你的朋友,你的同事,有一個人尊重過我嗎?”
“我們是在談戀愛。”江衍沉下聲音,克製著暴力的衝動,“程見渝,我是你的男朋友。”
程見渝出奇的平靜,看著江衍繃緊的下顎,條理清晰的解刨他們的關係,“隻有你這樣認為,你的朋友你的同事,認識我們的人,他們把我當你養的寵物,你的床伴,你包養的小玩意。”
他垂下眼,側開頭,輕輕一笑,似是笑江衍又似是笑自己,“我對你說過謊,但我不喜歡你這句是真話。”
江衍一瞬不瞬的看著他,肆意燃燒的怒火快要將理智吞噬,他湊近程見渝耳邊,吐字冰冷緩慢,“我現在恨不得殺了你。”
讓嚴融這個老男人說中了,一段關係裏,沒有糾纏,沒有計較,根本不是愛,那他媽的他到底在程見渝眼裏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