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入瀚海(12)
宿星寒話剛出口, 一邊的晏危樓已經忍不住發出一個驚訝的音節。
……還有這種操作?
他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掃了宿星寒一眼。
“別別別!千萬別!”
看著晏危樓臉上好奇又蠢蠢欲動的神色,終於反應過來的楚無雙立刻果斷選擇從心。
要不是全身無力,他幾乎都要跳了起來, 飛快說道:“在下來此乃是肩負人族重大使命,青陽府城滿城安危此時都係於在下一身啊!”
“……兩位揮手間便將妖魔耍於鼓掌的人族英傑,想必定然不會忍心如此對我, 如此對待青陽府城滿城百姓的!”
說這話時,他雙目炯炯注視二人, 語氣裏帶著一分驚詫,兩分感歎, 三分悲天憫人,四分慷慨激昂, 真可謂感情充沛, 動人心弦。
晏危樓卻敏銳地透過種種表層情緒,看到了一個大大的“慫”字。他失笑一聲, 抬手在桌麵上輕輕扣了一下。
聲音很輕, 卻讓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什麽重大使命?說來聽聽。”
少年隨意向後仰靠在雕花木椅椅背上, 微笑著發問。
“這個……”在晏危樓似笑非笑的目光裏, 楚無雙吞吞吐吐半天,這才說道 , “當然是探聽清楚妖魔們的弱點和機密, 幫助青陽府城擊退妖潮。”
按照楚無雙的說法。青陽府城被妖潮大軍包圍, 防禦陣法全麵收縮。經過府城中所有大宗師商量過後, 這才趁夜悄悄開放陣法, 讓他和另外一人出城,一個去其他府城求援,一個來此探聽眾妖王的計劃,好加以針對。
說到這裏,楚無雙一臉鬱悶之色,嘴裏嘀嘀咕咕:“都怪那群老頭子說什麽我的逃跑保命功夫天下第一,這才把我騙了過來。真是信了他們的鬼話!”
——顯然,他不過是剛剛摸進來不久就被靈王發現,若非身法高超,又見機得快,差點被當場留在這裏。
說到這裏,楚無雙好心提醒道:“靈王有些古怪,我同他交手時雖然沒用出全力,但周圍好像有一種古怪的吸力,隻感覺一身真氣源源不斷流失,不過盞茶時間便連禦空飛行都不能夠了。”
“這樣麽……”晏危樓若有所思。
“今晚你先留在這裏吧。”
見這人還算識趣,宿星寒率先發話,算是答應了暫時庇護於他。
對於妖魔來說,人類身上的人味就像是一塊香噴噴的臘肉發出的香味一般,但當兩塊臘肉擺在一起時,他們也分辨不出糾纏在一起的香味分別來自哪一塊。
因此,如今隻有此地對楚無雙來說最為安全。因為宿星寒在這裏,可以完美遮掩住他的氣息。便是外麵那些小妖魔聞到人味,也隻會以為是來自於宿星寒。
眼見楚無雙一臉感激地去了偏殿,宿星寒還惦記著心事,晏危樓卻拉著他再次坐下,在燭光中秉燭夜談,一臉認真地商量起後續之事。
包括先實踐一下之前所說的“兩人彼此配合,打造出一個幻術精湛的玄洞山主不在話下”這件事。
宿星寒:“……”
“怎麽?明光你還有什麽心事?”見他心不在焉,晏危樓問道。
“不,沒有。我很好。”
宿星寒應了一聲,看著黑袍少年映照在燭光中的輪廓,眸底現出一絲無奈。還能怎麽辦?當然隻能選擇答應他。
就這樣,兩人交談了大半宿,大都是晏危樓從宿星寒這裏學了些基礎的幻術法門,不要求實用,隻要求對此並不精通的外人一眼看去顯得高深莫測就行了。簡而言之,看著能唬住人就夠了。
“……明光,這樣可對?”
燭光搖曳,晏危樓神情專注,漆黑的眸子裏倒映著兩點燭火,也將正坐在他對麵的白衣人倒映其中。
宿星寒不知不覺走了神,盯著那雙眸子裏自己的身影。原先的鬱悶失望漸漸消散一空,那張無甚表情的臉上也浮起一點微小的滿足的弧度。
“對。正是如此。”
借著這點笑意,他輕輕點了點頭。
當第一縷晨曦悄然從窗外照進來,兩人這才發覺,不知不覺一夜已經過去。
晏危樓忽略了心中一點微妙的不舍,起身到偏殿中將楚無雙喚醒。
看著這個呼呼大睡、全然沒有半點警惕的家夥,晏危樓心中一陣無言。也不知是該感歎對方心大,還是該自得於自身的人格魅力之高,居然能讓一個不過一麵之緣的陌生人如此信任。
然而,對楚無雙而言,此刻卻又是另一番心情了。
“你讓我穿這個?”看著被晏危樓扔到麵前的衣服,他一臉拒絕,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我真的做不到!”
擺在他麵前的赫然是一身女子的衣裙,就連配套的鞋襪首飾都有。
不僅如此,這還是一身入了靈器品階的法衣,外形設計極具搖光殿特色,“妖豔賤貨”四個字便可概括。正是之前晏危樓搜刮瑤光殿寶庫時,順手裝入乾坤戒中的。原本是想著或許有機會用到……現在果然用到了:)。
“你真的不穿?”
“打死都不穿。”楚無雙用力搖頭,堅決拒絕某人的惡趣味,“我楚無雙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作女子打扮?”
“那就算了。”
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少年遺憾地歎了口氣,語氣惋惜:“我本想著這件特殊法衣可以隱藏你身上的氣息……”
“什麽?隱藏氣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這件法衣我也是機緣巧合所得。隻能遮掩你身上的人氣,卻不能憑空塑造妖氣,或許可以裝作是先天不足的小妖魔吧。”晏危樓微笑著解釋了一句,就要收起那身衣裙朱釵,“不過你說的倒也在理,你堂堂男子……”
“咳,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楚無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東西抱到懷中,神情一派凜然,“不過是暫且扮作女裝而已,為了青陽府城所有百姓,我可以!”
明明是自己從心,卻能說得如此大義凜然,正氣浩然,這也是一種天賦了。
看著楚無雙抱著法衣離去的背影,宿星寒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目光一瞬不瞬:“總感覺你是故意的。”
晏危樓:“咳!”
……瞎說什麽大實話呢?!
“這的確是目前而言最好的方法。”他沒有否認,“除非明光你能陪他一直藏在殿中不出去……但這是不可能的。”
宿星寒點了點頭。
“隻是……”他突然又有些疑惑,十分不解,“既有這法衣,為何原先你不曾讓我一並假扮小妖魔混進來?”
倒不是宿星寒喜歡扮作女子,隻是帶著一個人族,與帶著一隻小妖魔一起來赴宴,相較之下,顯然後者方便許多。
若是這群妖王之中,有極端仇視人族的妖王,宿星寒的存在就是一種挑釁,難免會導致雙方之間爆發衝突,甚至因此露出破綻。
晏危樓被他問得一愣,搖了搖頭,坦言道:“這我還真沒想過。”
……在昨夜之前,他從未想起乾坤戒中還有這件法衣存在。若非宿星寒主動提及,他甚至都沒想過還可以讓宿星寒以這種方式偽裝進來。
倒不是晏危樓內心瞧不起女裝大佬,前世迫於生死危機,他自己都扮過不止一回,但一旦將之與宿星寒聯想起來……
晏危樓的目光認認真真從眼前的青年身上掃過,掃過他那一塵不染的白衣、那張比雪還要蒼白的臉,掃過他看似冰冷不近人情的雙眸。
他實在很難將這個純粹如山巔雪、天上雲的人,與其他某些東西聯係在一起。
“……你這樣就很好。”
宿星寒呆了一下,正要說什麽,屏風後傳出一道古怪的聲音,還伴隨著一聲悶哼,像是什麽人走路時絆倒在了地上。
兩人同時轉身望去,就見楚無雙已然換上了那身藍色的紗裙,正別別扭扭地扯著裙擺從屏風後走出。
他的五官經過一些修飾柔化了棱角,隻顯出淡淡英氣,一頭長發隻是簡單挽起,但發型意外的梳的還不錯。兩側臉頰繪著幾縷淡淡的獸紋,就像是變形不完全的小妖魔。英姿颯爽,別有風情。
“很不錯。”晏危樓拍著手掌讚歎了一聲,衝他眨了下眼睛,“想來你便是大搖大擺走出去,靈王也定然認不出來了。”
反正女裝已經扮了,楚無雙索性忽略心中那點古怪,直接拋棄了節操,在兩人麵前又走了一圈。得到一致好評之後,他走到殿門口探頭探腦張望了一番,趁著這邊無人注意,便一溜煙鑽了出去。
隻留下一句:“我先走一步。”
沒過多久,等宿星寒二人來到議事的妖王殿前那片曠野上時,就見這家夥已經混進了一群小妖魔中打得火熱。盡管他是個生麵孔,但這裏的小妖魔何止千萬,誰又能每一個都認得?
不知道是不是女裝大佬扮得太成功,旁邊居然還有好幾個小妖魔一臉愛慕地看著他,又是獻靈果,又是誇耀武力,好不殷勤!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有些欽佩。
按照原先的計劃,晏危樓先去妖王殿,同眾妖王完善進攻青陽府城的細節。
而宿星寒則看似漫無目的在四周遊**,利用幻術不著痕跡地從其他小妖魔身上打探情報。尤其是靈王麾下,或許便有誰見過他身上那塊與瀚海令相似的令牌,了解其中的內情。
就這樣,兩天時間很快過去了。
第三天的傍晚,兩人被一聲尖利的長嘯驚醒。晏危樓披上外袍,整個人仿佛一陣狂風,轉瞬間飛上高空。
隻見曠野之上無數小妖魔向著遠方奔湧如海,六位妖王的身影則高高懸浮在半空,神情振奮而激動。
“時機到了,青陽府城今夜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