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動風雲(11)
呼……
冰雪鋪就的無垠荒原向著天邊蔓延, 洶湧而起的火海將荒原點燃,那森白色冷焰與四周霜雪仿佛融為一體,放眼望去盡是白茫茫一片。
天高地遠, 萬物皆白。
眼前這一幕畫麵望上去實在極美。然而在場中人卻無一人有心情欣賞。
在那熊熊燃燒的冰冷火海中,兩方人馬正在互相對峙——確切地說,是一群人與一人對峙。
前者都穿著宛如戲劇中的各色祭服, 一副神棍打扮, 分明便是北漠赫赫有名的邪教組織「天宗」的瘋子。
——「天宗」又稱「聖教」。教中人崇信上古仙神存在, 將北漠南境那片無垠雪山視作神人誕生之處, 視自身為侍奉神明的神官, 甚至將北漠不少人都忽悠入了坑。雪山腳下奉聖鎮與奉聖城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北漠上至貴族,下至平民,其中都有天宗信徒。樹大根深, 以至於這個難纏的邪教組織在北漠境內橫行一時, 無人可製。
而如今,這群橫行北漠的天宗門人,卻是被一個人堵在此地, 眼看就要在火海中被焚燒成灰, 屍骨無存。
“瘋了!你真的瘋了!”
肆虐的火海與雪原上紛紛揚揚的冰雪互相交織,將眾人的視線淹沒, 他們隻能透過眼前白茫茫的一切隱約看見不遠處那道同樣一身雪白的人影。
火舌在四周肆虐, 最前方明顯是天宗這支隊伍領頭者的青年幾乎跳腳大罵:“該死!你究竟想要做些什麽?難道真的打算同歸於盡?!”
“咳咳……”
白衣人低咳幾聲, 沉默不發一言, 目光低垂望向手中那盞幽幽照耀的古燈。
森冷慘淡的燈光映照著他畫一般的臉, 他身上式樣古老的白衣在風雪中飄飛,恍如自時光中走出。
看著那張冷冷淡淡,比冰雪還要漠然的臉,領頭的青年心中暗道倒黴。
……真是流年不利!以他們天宗的名頭,以往到哪裏不是被人恭恭敬敬奉為上賓?
這一次他們的任務本就緊急而隱密,要將聖物送至天宗總壇。本以為在北漠境內天宗之人足以橫行無忌,不必擔心出什麽問題,他們還順便捎帶上了大長老的嫡親孫子。哪知這一次卻偏偏出了意外。
——先是準備暫時歇腳的拓跋氏驟然生變,大公子被人所殺,以致通緝令貼得到處都是,鬧得滿城風雨。如此大的動靜卻不符合他們的本意,便趁早離開。
然而,待他們離開奉聖城後,又發現通緝犯早就大搖大擺混入了車隊,非但順利出了城,還仗著實力強行奪取了聖火——那可是宗內大祭司親自索要的物品,他不過護送一趟就丟了東西,非得被大祭司以瀆神之罪千刀萬剮不可!
最後,這個膽大包天的賊人,奪走聖火不說,更是以一己之力攔住去路,任憑火海蔓延,也要將所有人活活燒死,絲毫不在意自身性命,完全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這喪心病狂的瘋子!!!
宿星寒並不知道,在天宗的瘋子眼中,他已經變成了比他們更瘋狂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中那盞漆黑而精巧的古燈,眼神裏露出淡淡的歡喜來,透著說不出的純粹。
待他抬起頭,目光轉向火海中掙紮的眾人,那歡喜之色又變回漠然。
“……你們想死,還是想活?”
“自然是想活!想活!”
見他終於開口,似乎有商談的機會,還沒等其他人說話,那個被一群人簇擁在中間、看上去便養尊處優的青年人連忙搶先一步用力點頭,像是抓住了唯一的生機,神色急切近乎癲狂。
“千萬別動手,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哪怕是想要那拓跋家主的人頭,我天宗也能為你摘來!”
“我對拓跋氏的人頭不感興趣。”宿星寒搖了搖頭,“既然想活……”
“這盞燈……”他提起手中古燈,一步一步上前,四周的火焰如有靈性一般分開,他開口問道,“你們是在何處發現的?”
還沒等眾人答話,他又語氣淡淡甩出下一句話。
“此外,除了這盞燈,其他放在一處的東西,又去了哪裏?”
風雪漫天,四周的白色火海延綿不絕,白衣人清冷的聲音比風雪還要刺骨。
齊齊沉默過後,眾人驚駭失聲:“你居然敢打聖物的主意?!”
“聖物?”
宿星寒唇角勾起,冷淡的臉上突兀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來,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度。他那雙一直籠罩在霧氣中的眸子這一刻凶芒閃爍。
“——這麽說,果然在你們手中?”
呼……
天地間的風雪好似又盛大了幾分,原本還略顯溫順的森寒火焰像是被澆了火油一樣劇烈燃燒起來。
“那是他留給我的東西,不問自取已是罪,居然還不肯歸還……”
火海中響起一連串激烈的金鐵交擊之聲,伴隨著一聲聲響徹天際的慘叫,漫天飛濺而起的血花被火海蒸幹。
宿星寒的聲音輕得像是夢囈。
“你、怎、麽、敢!”
……
不知過去多久,冰原上重新恢複平靜。
火焰消失的地方,遍地凝固的血水像是為冰原塗上了一層薄薄的緋色,晶瑩剔透,別有一種瑰麗之美。
有人順著打鬥的痕跡一路追蹤而來,在這片血色冰原前久久頓足,嘴中發出一聲滿含悲痛的嘶吼。
“翰海令還在嗎?”良久,這人似乎終於平靜下來,冷聲問道。
身後下屬恭敬稟報:“回稟大長老,除了聖火被奪,公子攜帶的瀚海令也不見了。”
驟然間風雪席卷而起,大長老身上澎湃著劇烈的真氣波動,冰原上驀然裂開一道道巨大的溝壑。冰川震**,周圍無數低矮山丘化作齏粉。
“這件事在教中也算隱秘,連教主都不知道。明麵上是護送聖火,實則是為了翰海令……要不是老夫被另外幾個長老盯著,也不會派嫡親孫兒去冒險。”
他低沉而陰冷的聲音在四周回**。
“可如今發生了什麽?這北漠之中,我聖教中人大可縱橫。偏偏這一次卻遭人劫殺?這其中必然有內鬼!”
“……至於那個人,不惜一切找到他。”
·
“瀚海令?那是什麽?”
盛京城,朱雀大街北七坊,京中遊俠、幫派、底層平民聚居之處。某間隱蔽的院子裏,晏危樓開口問道。
此時的他身披“將玄”馬甲,一襲黑袍如燃火焰,烏發染霜。他大步邁入堂口,袖擺一拂便坐上主位,居高臨下俯視著下方眾人。那陰柔而蒼白的臉上,露出淡淡好奇之色。
下方原本還在議論的人都安靜下來,連忙單膝跪倒在地。
這裏是將玄在盛京城中的隱秘落腳地,也是陰魁門的一處堂口,還有著不少將玄昔日的下屬。
隻是此時這些都隨著“將玄”這個身份一同打包變成了晏危樓所有。
之前這些人原本還對“將玄”很是不服氣,隻是嘴上略微恭敬些而已。但隨著晏危樓一夜之間血洗整個堂口,直接清除了1/3的人手,最後剩下的人都被這位過去不聲不響的門主大弟子嚇得不輕,紛紛選擇屈膝臣服。
是以,見晏危樓突然無聲無息出現,這些人就是一個哆嗦,幾乎下意識跪在了地上:“見過主上!”
“起來吧。剛才你們說的瀚海令是什麽?”
晏危樓隱約聽見進門之前這些人在討論什麽,心中很是好奇,以前似乎並沒有聽說過這東西的存在?
……雖然前世經曆相當豐富,但不得不承認他的很多技能點都點偏了。
像是諸如#如何完美地毀屍滅跡#、#怎樣無聲無息地殺人滅口#、#人體哪個部位最是脆弱#、抑或是#論演員的自我修養#這之類的技能,想來他已然達到登峰造極、足可開宗立派的程度。
但若是其他技能甚至某些常識,他卻不見得比任何一個江湖底層武者更了解。
“是,主上!”
得了他的許可,跪在地上的人恭恭敬敬站起身,一絲一毫不敢逾越。哪怕晏危樓看上去很是和顏悅色。
——要知道,地麵上至今還有不少地方血跡猶存呢。
一名女子大著膽子解釋道:“稟主上,剛才我們也是信口胡言,聊一聊某些不知真假的江湖傳聞。瀚海令這東西究竟存不存在,其實我們也不清楚。”
“無妨,說來聽聽。”
“是。”代號名喚雲娘的女子臉上漾出一抹笑容,款款福了福身,她習慣性拋了個媚眼,“說到這瀚海令,聽說與大幽皇朝有關……”
當年大幽皇朝鼎盛之時,疆域廣袤,曾經涵蓋中域三十三州,如今大雍、北漠、東黎的土地,都是大幽皇朝的領土,神州百宗盡皆俯首。
據說大幽皇朝手中掌握有一處上古秘境,世世代代開發下來,又將皇室無數珍寶藏於其中。而瀚海令就是打開秘境的鑰匙,一共隻有三枚。但這傳言真假始終無人證實。
後來大幽覆滅,三國聯軍攻入京城,卻發現皇室寶庫空空****。天下間傳言紛紛,很多人都認為秘境的存在是真實的,大幽皇朝的寶藏都被藏在了秘境中,而逃走的皇室餘孽帶走了瀚海令。
滿足了好奇心,晏危樓這才道出了來此的目的:“昨晚你們傳信說,這邊堂口出了些意外?”
“是。”負責統管此處堂口的堂主萬裘上前一步開口,“這些日子我們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他聲音略微凝重:“有人在附近出沒,觀其氣息應是北鬥魔宮中人。依屬下之見,或許我們應當盡快轉移。”
北鬥魔宮聲勢赫赫,又有渡九幽這位天人坐鎮,就連門主都傷在對方手上,他們也不想硬碰硬。
“北鬥魔宮?”不知想到什麽,晏危樓突然目光一閃,臉上現出一抹神秘笑意,“不必了,我另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