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刺蝟旅館(4)

他諾聽見羅饗的提問,好奇地歪著頭。他和羅饗一樣,進入毛春公園後的第一時間便留意到周遭的不正常。一般來說,哪怕是立於人類城市內的公園,隻要有足夠成熟的植被,都會寄居不少野生動物,生氣也許並不充足,但多少總會有。

成精者,尤其是資深或是像他諾這般天生敏銳的成精者,往往能第一時間覺察到一個地區的生氣情況。他諾也是下意識地感受到毛春公園稀薄到幾乎消失的生氣。這很不正常,尤其是他見到公園裏還生活著不少旅居的動物們。

有這麽多的成精者和野生小動物,為什麽會沒有生氣呢?

他諾明白過來羅饗的意圖,小老板是想調查公園裏的生氣異常情況。真是位熱情的小老板呀!他諾在心裏為羅饗點了一個讚。

受到表揚的羅饗絲毫沒有留意到小海獺讚許的表情。他擰著眉頭,看起來像是在思索一個難解的難題。

刺撓撓先生聽見羅饗的問題後,顯得有些吃驚,他立刻神經兮兮地將兩隻前爪收緊爪交叉於胸前,似乎在猶豫著什麽,看起來焦慮不已。

“好吧,我想這也沒什麽。”最終,刺撓撓先生下定決心,他吐出一口氣,說道,“我可以都告訴您。在貓糧自助消失之後,我確實發現了一些不太尋常的跡象,想必您也留意到了。事實上,我也一直為此擔心著,不過,倒是什麽也沒發生。”

起碼,他並未親眼所見。

不過還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首先是旅居在毛春公園的成精者們紛紛出現身體虛弱神經緊張的毛病。刺蝟旅館收留的成精者多數是年幼的幼崽或是能力弱小的剛成精者,很容易受到外界環境的影響,本身的身體和精力素質都不夠強大,因天寒地凍和糧食短缺的緣故出現狀況倒也說得通。然而,一直到春夏到來,大地回暖,這種情況仍未減輕,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成精者尚且如此,心智尚未開化的普通動物們更加煎熬,不少小動物都跟隨流浪貓大團體的腳步,分散去城市的其他地區謀生。刺撓撓先生不得不向建國後成精協會求助,在協會的幫助下,部分熬不住的幼崽被送至生氣更加充沛更適合成精者居住的療養中心去了。

其次,刺撓撓先生最近總覺得身上不太對勁。具體說來,並不是他的身體出現問題,而是他覺得空氣中飄滿了“眼睛”。

他諾瞪圓了眼睛,不自覺地用爪子捂住兩邊毛乎乎的臉頰,一副很害怕又很想繼續聽下去的糾結表情。

羅饗若有所思。

刺撓撓先生繼續解釋道,“起先我以為是今年春天的柳絮太多了,也許是過敏。”

毛春城的城東沿河兩岸一帶種植著不少楊柳,據說是古時候傳下來的老樹,一直沒動過,每到春末天氣轉暖之時,漫天飛絮繁似雪。人在其中,不掩鼻遮麵不能行。城東的人類和動物居民們都以習慣了。

“但是後來我感覺越來越不對。我總覺得自己像是被監視了一樣,能察覺到不善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像我用來。這種被人盯著的不適感太過強烈也太過密集,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後來,我慢慢和幾位有經驗的成精者交流,發現大家或多或少都感受到過。我這才發覺事情不對。”

刺撓撓先生幾番調查,最終將目光聚集在漫天的柳絮上。他盯著柳絮認真研究了整整一天,最終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眼睛”藏在柳絮裏。

無數的“眼睛”。

就像無數的迷你探頭,悄無聲息地在風中凝視著他。

為了讓他的敘述更加生動,刺撓撓先生還認真描述了一番那些“眼睛”的具體模樣。

“一顆顆極小的小白點,若不是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很難察覺。那些小白點是球狀的,中間有一抹黑色,就像豎著的瞳孔一樣,乍看起來像極了一顆顆獵食動物的小眼珠子在你眼前飄來**去。我伸手去勾那些小圓點,它們會像毫不起眼的灰塵一般隨之散開,但過不了多久,‘眼睛’們又會不動聲色地再次聚集。它們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樣,如影隨形,用‘目光’交織出一張巨網,將刺蝟旅館裏的每隻動物都籠罩期間。

我不知道它們是什麽,看起來總歸不像是有善意的玩意兒。”

刺撓撓先生回憶著那些不太美好的畫麵,深深吐出一口氣來,覺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氣息。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毛刺覆蓋下的立毛肌正在緊密地收縮著,據說人類管這種感覺叫“雞皮疙瘩”。

他諾聽完刺撓撓先生的分析,啾地驚叫一聲,全身的厚毛都炸開了。他最不喜歡恐怖的都市傳說和封建迷信故事,光是腦補,就害怕到尾巴打顫。盡管害怕會被羅饗扔出去,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爪子往小老板的大腿上撲去,把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褲腿裏,把墨鏡都蹭掉了。

自從三人開始談話後,阿灰就很識時務地躲在一旁沒有插嘴。此時他其實也很想撲到那位大人身上,隻可惜他沒有實力也沒有他諾這樣的臉皮。可憐的小草兔隻好將腦袋上的發夾取下,放開兩隻長耳朵,緊緊地扯著聊以慰藉。

羅饗俯身,將手放在他諾的脖子後頭,發現那隻小海獺很沒有出息地抖得更加厲害了。他無奈地搖頭,暗歎自己的脾氣是越來越好了,一邊熟練地捏起小海獺的後頸肉,將他拋上自己的肩頭。

他諾趕緊用兩隻前爪緊緊地扣住小老板的脖子,不停地用濕乎乎的黑鼻子蹭他,

“我警告你不準在我脖子上尿尿。”羅饗沉著臉說道。

“這不是尿尿。”他諾大聲辯解道,同時將一隻爪子伸到羅饗的眼皮底下,展示著他那變得濕噠噠的褐色毛毛,“看,這是我的眼淚。”

羅饗拍開那隻毛爪子。他用的力氣並不大,但很明顯,那隻煩人的小海獺很不高興,開始在他腦後擠眉弄眼的,哪怕不用看羅饗都能感受到他諾壓在他皮膚上的皺呼呼的小鼻子和肉臉頰。

羅饗懶得理會,轉頭繼續同刺撓撓先生說話。“後來呢?那些眼睛是怎麽消失的?”

柳絮因天氣而起,一般會陸續飄半個月左右。羅饗來的時候注意到楊柳密集處仍有不少飛絮,但是他進入毛春公園後並沒有發現柳絮,也沒有看到所謂的“眼睛”。

“柳絮消失的那天一起消失的。”刺撓撓先生認真回憶著,“我還奇怪,今年的柳絮為什麽隻飛了不到一周時間,不知是不是和那些眼睛有關。它們隻在公園裏出現,園外的其他地方我曾經查過都沒有發現過。為此我還特地走遠了一些,想跟著風的方向找到那些眼睛的來源,但一無所獲。它們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盡管被這樣盯著讓我們感到不舒服,但也沒聽說有誰真地因此受到傷害。”

漸漸地,刺撓撓先生淡忘了這些小眼睛們,將注意力重新放到吃喝拉撒等真正重要的大事上。隻是偶爾回想起來,仍會有種極為不舒服的惡心感,就像是不小心吃了腐爛的肉肉。

羅饗將各種信息拚湊起來,沉吟著,半天沒說話。

他諾偷偷趴在他腦袋旁小聲和他咬著耳朵。“你說那些小眼睛會不會是什麽新發現的物種?”他諾擔憂道,“它們會不會是專門來吃可愛的小動物的?”他有些緊張,畢竟他也是這樣可愛的小動物,如果有不明的捕食者在暗處覬覦他,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羅饗從思考中回神,聽出小海獺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嗬”了一聲。

“你不要嗬呀,你也需要有點危機感了,你的合夥獺——我——隨時都有危險的哦。”他諾不滿地敲了敲羅饗的腦袋。他本來是想也揪一揪小老板的耳朵的,但是考慮到如果他真地動手,刺蝟旅館很可能就要多收容一名傷患了,小海獺最終還是選擇了戰略性認慫。

羅饗再一次決定無視他諾。他看向刺撓撓先生,略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你的問題他諾會解決。我們先走了。如果你再看見那些眼睛,可以讓鬆鴉或是小嘴烏鴉們通知大羅雜貨鋪,它們不會拒絕你的。”

聽聞令他煩惱多日的問題即將得到解決,刺撓撓先生激動地在草叢裏轉了一個圈。他用兩隻後肢支撐著身體站立起來,砰砰砰地拍了拍胸脯,鄭重作出了保證。

他諾先是為刺蝟旅館感到開心,轉而忽然覺得不對勁。小老板的承諾裏說的是“你的問題他諾會解決”。我?我怎麽解決?

阿灰提出要和表哥敘敘舊,和他諾他們錯開回程。幾人揮手告別。他諾憋了很久,終於等和刺撓撓先生以及阿灰的身影完全看不見後,他向羅饗提出疑問。

“很簡單,”羅饗完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你不是認識那隻有貓罐頭的人類?”

他諾反應過來羅饗說的是林洲先生。“可是他的罐頭也是要錢的。”他諾將下巴擱在羅饗的肩窩處,歪著腦袋由下往上看著他。

“他不會拒絕你的,他身上有很濃烈的貓氣,是個值得信賴的人類。”羅饗篤定道,“而且這不是讓他出錢,而是讓他幫你搭上一條路。”

“什麽路?”

“你去問了不就知道了?”羅饗道,“你怎麽這麽懶?”

他諾輕哼了一句,把腦袋撇開,不再挨著羅饗。

“你是不是應該反省一下,最近的脾氣是不是越來越大了。”羅饗笑了笑,語氣沒什麽變化卻似乎帶著莫名的威脅。

他諾心虛地將腦袋挪回來,再次搭在羅饗的臉頰上,還諂媚地蹭了蹭。他在心裏唾棄著自己,但蹭的動作卻很歡快。

“還有你這幾天眼睛會越來越不好,我會很忙,不能總跟著你。你沒事別老往外跑,我給你買個大腳盆,廚房有鹽,你就在家裏搓澡玩吧。”

……

他諾對腳盆泡澡倒是沒有什麽偏見。但是又要獺幹活拉貓糧讚助又要讓獺呆在家不準亂跑,這未免太為難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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獺:我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