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飛來橫禍

雲歌很快便告辭了,因為他急著要把那串新鮮的迎春花送給空。

他諾蹲在門前曬了會兒太陽,覺得很舒服。這真是一個好故事,他心想,也許有一天,等他準備好了,就帶著一肚子的故事踏上尋找大海的旅行。他會將這些有趣而美麗的故事,分享給所有想聽故事的人。

午後,太陽爬過最高的那棵柞樹的樹冠,緩緩地往西滑去。吃過飯不多久,張小葵出現在他諾家門口的籬笆牆上,忽扇著翅膀,沉著嗓子道:“我是張小葵。”

他諾正在用水衝洗爪子,聞言,匆忙用爪子在肚皮上的毛毛裏蹭了蹭,擦幹,開門將客鳥讓進來。

“您好,”他道,“請進。”

他諾在桌上擺了一碟烤鬆子和一碟糖霜花生,又煮了一壺檸檬水果茶,招待他的重要客人。

張小葵身披白羽,白得發光。他背上背著一隻大小正合適的畫板,畫板用紅色碎花圖案的布包裹著,脖子上係著一朵豔麗的粉色大麗花。他矜持地踩在木椅子的椅背上,漂亮的頭冠舒展開來,像一頂華麗的帽子。他歪著頭,左右打量著桌上的食物,似乎在思考如何才能優雅地下嘴。最後,他挑挑揀揀,用堅硬的鐮刀形喙輕輕啄了一粒花生,發出輕輕的咚聲,糖霜裂開,炸得四處都是。

張小葵甩了甩頭,似乎有些不太滿意。他猛地抬頭,投來不甚友好的一瞥。

花生米用烤箱烘得通紅酥脆,趁熱裹上粘稠的糖漿,翻出若有似無的薄脆的糖霜色,咬一口,又香又甜,吃了還想吃,根本停不下來。

他諾心想,肯定不是糖霜花生的問題。但是他有些不放心,偷偷用爪子捏了一粒花生米,送進嘴裏。嘎吱嘎吱,嗯嗯,確實不是花生的問題。就在他想伸爪去抓第二粒花生米時,張小葵開口了,嚇得他諾渾身炸毛。

“談正事吧。”張小葵道。

不知為何,他整隻鳥顯得非常冷淡,和他通過鬆鴉傳達訊息時給獺留下的聒噪熱情的形象全然不同,仿佛又忽然變成了他諾對他的第一印象,冷冰冰的,有些傲慢,看起來不好相處。他諾撓撓頭,覺得有些困惑。然而現在確實是應該以正事為重,他挪了挪屁股,讓自己坐得更加端正,示意張小葵可以開始展示了。

張小葵的展示非常簡單,他從背上取下畫板,麻利地用爪子將包裹布扯開,露出裏麵的設計草圖。他的語言簡潔,幾乎是用幾個詞就將自己的作品概括出來。不過草圖的效果確實很美,他諾幾乎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這個很好,”他的形容詞有限,隻能幹巴巴地稱好,“看起來漂亮,很容易抓住眼球。”

張小葵收起頭冠,胸脯高高挺起,像充了氣似的。他神情倨傲地看著他諾,臉上沒有絲毫動容之色,似乎對於稱讚早已習以為常。

“不過……”他諾緊接著小聲加了一句。

這一句停頓立刻引起張小葵的興趣。他噌的一下立起頭冠,猛地瞪向他諾。

他諾嚇了一跳,迅速眨了眨眼睛,這才慢吞吞地往下說去,“我能不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

張小葵一動不動,渾身僵硬地瞪著他,似乎在震驚於此獺居然敢質疑他的舉動。

他諾道:“我想加一個小圖案,可以嗎?”

張小葵倏地一下泄氣,頓時矮了下來。“就這個啊……”他冷冷地說道,有些不耐煩地扇了扇翅膀,“幼稚的圖案會破壞我的整體設計效果。”

他諾聞言,耷拉下腦袋,“哦”了一聲。

見他這樣容易就接受反駁,張小葵倒是好奇起來。他問道:“怎麽,你真是要加幼稚的圖案嗎?”

他諾抬頭,問道:“加一個小小的海獺的圖案算是幼稚嗎?”

“海獺?”張小葵迅速打量了他諾一眼。

“對對對,”他諾擔心張小葵不認識海獺,拍了拍自己做介紹,“我,就是海獺。”他眨眨眼。

張小葵切了一聲,“我會不知道海獺嗎?小子,我可是活了三十多年,活過了兩代人類。”雖然他們都是因為自己壽命太短而離開的,“我什麽沒有見識過?”

他諾並沒有聽出張小葵聲音裏的惱怒,反而高興地說道:“那太好啦,可以加一隻海獺嗎?會不會很麻煩您?”如果“神仙外賣”的招牌上有他的模樣,將會更有他他諾的特色,想想都令人開心。

大腿是他諾語氣裏的客氣和禮貌取悅了張小葵,他的態度緩和下來,道:“我當然可以加,而且不會破壞我的設計,但是這需要時間。”

他諾用力點頭,“您好厲害!”

張小葵擺了擺頭,發出咕咕咕的輕笑聲。他驕傲地翹起尾羽,道:“雖然你這麽說,我也不會降價的。”

他諾道:“可以的,我理解。我可以追加一罐烤鬆子。”

張小葵瞪眼,第一次見甲方主動加工資報酬的,真是稀有。

“鬆子是從肉鬆那裏收的,很香很好的,我媽媽會烤,烤出來超級好吃。”他諾繼續**張小葵。

張小葵擺著腦袋,裝作猶豫半天的樣子,艱難地答應了。

他諾很高興,順勢又追加了一個要求。“在海獺旁邊再畫一隻小貓咪吧,看起來很圓很胖,油油亮亮很好摸的那種!”

在追加兩罐烤鬆子的報價下,張小葵勉勉強強同意加了一對海獺和貓咪,並提出要求,要再晚一周交稿。

“沒問題。”他諾滿口答應。

張小葵臨走前,轉身又回來,忽然問道:“你是送外賣的?”

“對啊。”他諾好奇地看著他。

“我想點單。”

咦?

從甲方迅速變成乙方,他諾還有些不適應,但他很快就進入角色,盡職地將張小葵的要求記了下來。在等待開業典禮的日子裏還能跑跑單,真是好極了。

第二天,是水獺媽媽做魚醬的日子,他諾去幫忙,在家裏忙活了一整天。他他米趴在他的背上不肯下來,他諾的後背上都是水獺弟弟的口水。晚上回家的時候,他感覺腰酸背痛,腳步不穩。不過,水獺媽媽特地為他準備了兩罐新鮮的魚醬。

他諾美滋滋地捧著兩罐魚醬,心裏惦記著要給小老板送去一罐。甜美的魚肉裏加入炒好的五花肉,用滾燙的醬汁熬煮開,連魚刺都吃不出來,是下飯的上佳選擇,還可以用來拌麵條。他諾咂咂嘴,已經迫不及待要去賄賂小老板了。

因為心裏惦記著事情,隔日一大早,他諾就起床了。他認認真真地搓了半個小時的毛毛臉,然後換好裝束,揣上滿滿一罐子魚醬,慢吞吞地朝著劉家村出發。

他諾換上清爽的新春裝,頂著一頭茂密的小卷毛,一路上收獲無數回頭的目光。他渾然不覺,享受著作為人類的新鮮感。

羅家的院子門庭大敞,落了滿院子的白色梨花瓣,神奇的是每一朵花瓣似乎都是剛剛落下的,看起來新鮮欲滴,一點褶皺都無。他諾探著身子,提高聲音打了一聲招呼。

回應他的是小白傘呼呼的扇風聲,顯然是讓他諾自己進來。他諾看了一眼滿院子的花瓣,在門口踟躕著,不敢下腳去踩。

一陣風從他諾的耳畔滑過,由上至下輕柔地卷起地上的花瓣,吹出一道幹淨的路麵來。

他諾沿著花道走進院裏。一個小小的黑影子從花瓣堆裏衝出來,是那隻不知名的小麻雀。隻見它正在花瓣的海洋裏跳來跳去,看起來似乎比之前要大了一些。小麻雀對他諾已經熟悉,見到來人,也不害怕,歪著腦袋觀察了好一會兒,便不再理會,繼續往花瓣堆裏紮。

小白傘掛在梨花樹上,時不時用力晃一晃傘柄,震下更多的花瓣來。

他諾將手搭在眉毛上方,眯著眼睛抬頭望向小白傘,道:“早上好胖胖,小老板在家嗎?”

小白傘又**了**,然後用尖銳的傘尖指了指廚房。

他諾有些好奇,他可從來沒見過小老板下廚房。在他的印象裏,小老板隻吃過一點點東西,要麽是外頭買來的,要麽是他諾帶來送給他的。他可沒忘記第一次見到羅家廚房的慘烈場景。

就在他出神之際,廚房裏忽然傳出叮鈴哐啷的動靜,像是有什麽東西被砸到地上。他諾一驚,抱著魚醬連忙跑過去,扒在門口往裏瞅。

羅饗正極為不優雅地蹲在地上,他諾從來沒見過他這幅模樣。隻見小老板手裏舉著一柄奇怪的黑色粗鐵條,另一隻手則按著一條巨大的黑魚。那條黑魚和普通的黑魚似乎不太一樣,通身鱗片鼓起,形成細小的凹凸顆粒,莫名看起來有些麵目猙獰。它的頭被羅饗用手死死釘在地麵,隻能用力甩著尾巴,發出啪啪的聲響。

他諾這樣忽然衝進來,羅饗下意識抬頭,有片刻分神,手下勁一鬆。那條大黑魚猛地擺動尾巴,全身發力,像是長了翅膀似的,忽然飛了起來。

“躲開——”羅饗站直身體,用手指挽了一個劍花。

他諾下意識想貓腰,隻可惜他晚了一步。大黑魚衝著他諾的麵門撞了過來,一尾巴拍到他諾的鼻梁上。他諾兩眼一黑,仰麵栽下,後腦勺咚的一聲砸在冰涼的瓷磚地麵上,腦後一熱,腦仁開始嗡嗡作響。

大黑魚在空中倏地被砍成兩半,頭尾飛向不同的方向,鮮血瞬間四濺而開,潑了他諾一臉。

熱乎乎的,腥腥的,不好聞,似乎不太好吃的樣子呢。

他諾迷迷糊糊,幾乎睜不開眼,朦朧之間,他看見小老板走近蹲了下來,正垂著眼看他。他的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話。他諾的耳朵裏都是雜音,一點也聽不清小老板的聲音。然後,他意識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了,什麽東西被塞了進來。是圓的,小小的一粒。他諾下意識咽了下去,咂咂嘴,沒嚐出味來,有些失落。

在暈過去之前,他諾心裏還惦記著魚醬。魚醬撒了就不能吃了……他試圖用手去抓緊玻璃瓶。但是他感受不到手指的力量,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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