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果他也放棄了,再不會有人可憐他。

半月後。

唐敏推開病房的門,葉懷寧靠在床頭,偏頭看窗外的方向,一動不動。

唐敏一聲歎,喊了他一句:“葉總。”

葉懷寧轉頭,漆黑眼瞳猶如一潭死水,再無波瀾,蒼白的唇輕輕動了動:“敏姐,你來了。”

唐敏將給他熬的湯放到床頭櫃上,小聲提醒:“葉老先生他一會兒會過來。”

葉懷寧沒吭聲。

唐敏幫他倒出湯,心情沉重。

她父親在葉家做了三十年管家,葉家這兩兄弟之間的恩怨她看在眼裏,她能在事業上幫葉懷寧,別的卻也無能為力。隻怕連葉老爺子自己都沒想到,葉懷安能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

半個月前葉懷寧在失蹤一天一夜後被送回葉家,Omega腺體已經被摘除,他的精神完全崩潰,昏迷不醒,搶救了三天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葉懷安是故意的,他用這樣極端的方式,發泄了對他們爸要為葉懷寧媽媽遷墳的不滿,而且一如他所說,葉老爺子老了,連站都站不起來,並不能拿他怎麽樣。

葉懷寧慢吞吞地喝著湯,問唐敏:“你剛去問過醫生了嗎?我明天能不能出院?我不想再在這裏待了。”

“醫生說一會兒還要做一次檢查,如果沒什麽問題,下午就能出院。”

葉懷寧點頭,沒有再問。

等他吃完東西,醫生進來病房,為他做出院前的最後一次腺體檢查。

纏在脖子上的紗布一圈一圈拆下,露出頸後那個猙獰的傷疤,Omega腺體被徹底摘下,隻留下了一道足有十公分的縫合針口。

唐敏不忍看,別過頭去。

上藥時葉懷寧一聲未吭,連眼睫都沒多顫動一下,等到傷口重新包紮上,他才輕輕動了動脖子。

其實疼痛早就過了,他如今已經沒有太大的感覺,隻是不習慣而已,嗅不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那種心理上的不安,任何人都無能為力。

醫生提醒他:“傷口愈合得還不錯,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但這不是一般的外傷,回去之後必須得萬分小心,沒有了腺體對你體內激素水平、身體抵抗力各方麵影響都很大,開的那幾種藥要按時吃,這一年之內都得吃著,等體內激素水平穩定下來,才能逐漸減少藥量。”

葉懷寧平靜問:“我這樣還算Omega嗎?”

“腺體隻是第二性別的表征,當然它很重要,但沒有了腺體並不代表性別也變了,隻不過以後沒了信息素,除了我剛說的對你身體的影響,在**期也會更難熬,Alpha和Omega信息素通過腺體交融能對Omega起到很好的安撫作用,也就是通常說的臨時標記,你沒了這個,必然比別人艱難。”

但葉懷寧並不在意這些:“我之前被徹底標記過,可以做去標記手術嗎?”

醫生皺眉道:“我勸你最好不要,你已經沒了腺體,這時候再做去標記手術,無異雪上加霜,你的身體承受不住的,實話說我不敢給你做,應該也沒有哪個正規醫院敢給你做,你現在這個情況,如果**期能有Alpha徹底安撫,對你的身體複原會有很大的好處。”

葉懷寧搖頭:“可我不想要他了啊。”

唐敏勸他:“葉總,以身體為重吧。”

葉懷寧想了想,又問醫生:“不去標記,**期吃抑製劑呢?”

“能有Alpha安撫是最好的,實在不行也就隻能吃抑製劑了,但是得配合用藥,你如果一定要去標記,先養養身體吧,等過個一兩年,身體養好了再做。”

葉懷寧輕出一口氣:“好吧。”

醫生又叮囑了他一些注意事項後離開。

葉懷寧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麽,唐敏看著他,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葉懷寧一醒來就叮囑她不要將他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所以季饒問她時,她也隻說葉懷寧回去葉家了,隻字未提葉懷寧經曆的這些。

葉懷寧這樣,應該是打定主意要和季饒分開了。

但是去除標記,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尤其他才被人摘了腺體。

安靜片刻,葉懷寧小聲說:“敏姐,你不用擔心,我才從鬼門關回來,不會想不開的,我很惜命的。”

“我不會學我媽媽的,過不下去了就分開,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醫生說現在不能做,我也不會賭氣非要現在做,那就隻是一個標記而已,我不要他了,那個標記就沒有任何意義,暫時留著也影響不了我什麽。”

唐敏猶豫再三,最後隻能說:“先好好養身體吧,別想太多。”

葉懷寧點頭:“還要麻煩敏姐一件事,季饒的合同這個月就到期了,放他走吧,還有林琛那裏,簽約流程應該還沒有走完,就算要賠點錢也一塊處理了吧,我不想再看到他們。”

“好,我知道怎麽做。”

唐敏也離開後,葉懷寧躺下,疲憊地閉上眼。

隻剩他一人時,再強裝不下去,腺體缺失後精神上的打擊和那種看不到丁點希望的窒息感已經壓垮了他。太痛了,到今時今日他才終於理解,他媽媽為什麽要選擇那樣一條路,哪怕理智上他知道這不對,但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不斷**他,不如就這麽結束。

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在他最絕望無助的時候,他曾經以為的他的Alpha在為了別人奮不顧身。

他看過那個視頻,在他醒來的第一天就看過了。

燈架倒下去的瞬間,季饒憑著本能護住了那個人,不計後果、不假思索。

所以他不接他的電話。

他根本就不該對季饒仍抱有希望。

沒有任何人會救他。

撕心裂肺的痛讓葉懷寧**,拚命蜷縮起身體,想要汲取一點可能的溫度。

他的神經不斷被拉扯,僅存的理智在和心底那個盤亙不去的聲音做抗爭,他得活著,這個世界上真正在意他的人隻有他自己,如果他也放棄了,再不會有人可憐他。

他必須得活著。

下午,葉老爺子親自來醫院接葉懷寧出院。

坐上車,葉懷寧小聲說:“爸,我想回我自己的住處。”

半月不見,他爸仿佛蒼老了數歲,原本隻是花白的雙鬢如今已經全白了。

葉老爺子一聲歎,聲音裏的中氣也沒了:“先回家吧,我有話跟你說。”

葉懷安不在家,葉老爺子叫人將自己的輪椅推進書房,叫上葉懷寧一起。

他從保險櫃裏取出一份資料,遞到葉懷寧手中:“這是我名下還剩下的葉氏百分之十七的股份,你拿著吧。”

早在葉懷安升上葉氏總經理時,就已經從他手裏拿到了葉氏股份的大頭,剩下這些,原本也沒有葉懷寧的份。

葉懷寧想要的,卻從來不是這個。

他其實知道,即便他爸還管得住葉懷安,也不可能為了他真正將葉懷安如何。

在這個家裏,並沒有人真的在意他。

“爸,我不要這個。”

不等他爸開口,葉懷寧接著說:“爸如果想補償我,給我點別的吧。”

“那你想要什麽?”

“盛星從葉氏完全剝離出來,以後它隻是我一個人的。”

葉老爺子點頭:“可以,葉氏持有的盛星股份,我會讓人全部轉到你名下去,還有別的嗎?”

葉懷寧想了想,回答他:“錢、房子,或是別的資產,總不會有人嫌錢多的。”

“隻要跟懷安沒有關係的,你就要是嗎?”

葉懷寧沒有否認:“爸,你總不能到了今天,還要求我跟他兄弟齊心吧,從小到大,他是怎麽對我的,你明明,都看在眼裏的啊。”

葉老爺子的神情愈顯滄桑,長久的沉默後,他說:“綁架你的人,我會幫你處理,至於懷安,你也別再想著報複他了,你在他手裏討不到好的,別再去招惹他了,以後他不在家的時候,你偶爾也回來看看我吧,你媽媽那裏,就依你說的,還是那樣吧,她大概……也根本不想進葉家的墳。”

葉懷寧沒再吭聲,彎腰幫他爸給手邊快涼了的茶添了些熱水進去。

季饒在片場休息室發呆。

他左手臂骨折,隻休息了不到一周,就帶傷回了片場。

剛拍完一場戲,下一場要等到傍晚,手機屏幕停留在和葉懷寧的微信對話框上,半天沒動。

這幾天他時不時地就會想起葉懷寧,以前似乎從未這樣過,那個人總是不受控製地出現在他腦子裏,讓他心煩意亂。

發給葉懷寧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葉懷寧那天說讓他走,到了今天他才確信,葉懷寧說的是真的。

他和葉懷寧的關係真的結束了。

不是沒想過這一天,但這一天真正到來時,他卻前所未有的迷茫。

摸出打火機想點煙,依舊是葉懷寧送他的那個,葉懷寧送他的東西都留在了那個別墅裏,這是他唯一帶走的一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留著這個打火機,到底有什麽意思。

失神間火苗竄起燙到了手指,季饒鬆手,打火機啪一聲掉落地上,他彎下腰去撿,心裏那種揮之不去的煩躁又冒了頭。

手撐著額頭抵在化妝台上不動,最後一拳砸上去,終究是泄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