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正道的光
First微博聲明一出,網絡熱度持續攀升。
雖然P11這些年積聚的粉絲在行動力組織力上都讓別家戰隊難以相較,但這件事本質超出了粉絲對壘的簡單罵戰,關乎一名職業電競選手最基本的道德底線。
這樣一來,路人也看不下去。
官方避重就輕、模糊重點,本就是想在這最後一層問題上含糊過去,繼而保住他們認為比較重要的P11,誰知遇上First一追到底,短時間,官方也不知作何應對。
輿論發酵的同時,Sed、Infinite、GOG在內的數家兄弟戰隊紛紛轉發,一刻鍾不到,熱搜直線登頂。
薑昀祺在群裏說了歐洲電競賽事仲裁局的事,劉至立即說他和林西瑤來寫郵件,爭取在那邊時間的中午十二點前發出去。
林西瑤:“能得到關注也好。最重要的是,曆史不能重演。”
博宇:“課代表就是課代表。”
一度消沉低迷的群內氛圍漸漸活躍。
薛鳴淮好久沒說話,他是最憤怒的,恨不得衝到絕地狙擊總部討說法。薑昀祺私聊薛鳴淮,說:“你放心,這件事不會任由他們不了了之。歐賽那邊如果走不通,我們再想辦法。至少我們態度是明確的。”
薑昀祺想了想,想起裴轍對他說的話,便拿過來安慰薛鳴淮:“我們是一個戰隊,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況且,這是我們的正當權益。”說完,又想了想,從和裴轍的聊天記錄裏選了裴轍給他發的摸頭表情包轉發給了薛鳴淮。
過了會,薛鳴淮往群裏甩了條與歐賽仲裁有關的最新信息:“我看了下,這幾年歐洲賽事總體歸他們管,官方重心偏在北美和亞服。雖然是半獨立,但就在歐洲那片的影響而言,分量是有的。”語氣平靜不少,先前的咬牙切齒怒不可遏潛入平靜海麵,暫時停歇。
又過了會,薑昀祺收到薛鳴淮私聊回複:“隊長,我又不是小寶寶。你別這樣。我適應不來。”
薑昀祺:“……”
博宇顯然是一眾人裏得到消息後最振奮的。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First一意孤行、孤軍作戰,是與官方硬碰硬,搞不好雞飛蛋打,慢慢了解歐賽仲裁後,猛吹前輩就是前輩:“有前輩在怕什麽!不行我們也成立個亞服仲裁中心!”
“外麵打不過就裝成他們!從內部改造!”
薛鳴淮:“……”
劉至已經和林西瑤去寫郵件了,這會突然在群裏冒了句:“你們看熱搜。”
熱搜第一依然是:First-Yunqi,原本的熱搜第二:P11,被橫空而來的:M-G-Grey占據,而熱搜第三幹脆成了First和北美M19的聯名。
夏閔呆住:“怎麽回事?我們不會搞得全世界都知道吧……”
博宇興奮了:“嘿!這下官方想息事寧人也不行。完球。”
M19電競俱樂部下屬的明星戰隊M-G隊長格雷以個人名義轉發了First戰隊微博,這下,北美那片隔岸觀火的粉絲也被動員不少。
薑昀祺想起今年年初博宇回江州,那會信戰剛解散,博宇見麵就告訴薑昀祺,格雷專門發消息問他還打不打比賽。
之後他們和林西瑤一起吃了頓飯,就是那頓飯開啟了First三級盔複仇之局。
博宇接著道:“這哥們講義氣!但是賽場上不要講這些虛的啊!我們另外還。”說完分別圈了夏閔和路星嵐。
兩小隻齊齊“哦”了聲。
薑昀祺笑,這會他已經站在阿隨病房前,翻出通訊錄裏通過博宇加的格雷微信,道了聲謝。時差原因,那邊一時沒回複。
阿隨回來了,坐在床沿。
他麵前站著霍向書,一身白大褂,身形雋拔,此刻背朝窗戶,耀眼夕照落在他肩上,整個人從容隨性。
薑昀祺推門正要進去,就見霍向書臉色變了一變。
阿隨似乎一直垂著頭說話,沒注意霍向書神情變化。
在薑昀祺看來,霍向書像是要把人吃了。
他垂眸凝視阿隨發頂,黑沉沉的怒意積蓄在眼底,但更多的是陰鬱,如同被激怒的人不得不強壓怒火,麵容甚至有一瞬猙獰。霍向書五官偏柔,正常神態下斯文有禮,嘴角總是牽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此刻這些通通不見,霍向書站在無所察覺的阿隨麵前,和一頭虎視眈眈的狼一樣。
薑昀祺皺了下眉,抬手敲門。
霍向書立即抬眼看他,瞳仁漆黑,表情卻沒有一下收斂,隻是在薑昀祺與他對視的時候,才慢條斯理舒展開眉心,唇角微掀,皮笑肉不笑地點頭致意。
阿隨扭頭,不知為何眼睛有點紅,看到薑昀祺的時候像是被嚇到了,他也這麽說了出來:“你嚇我一跳。”
薑昀祺移開和霍向書接觸的視線,朝阿隨笑:“你在做什麽?膽子這麽小?聞措姐夫說你快出院了。”
阿隨難得話少而語調低,聽完薑昀祺的話又去瞅站一旁神色不明的霍向書:“啊……我不知道,你問霍醫生。”
“霍醫生。”薑昀祺好笑重複,想起上回見麵,阿隨巴不得馬上出院,感覺再不出院霍向書就要把他彎成蚊香似的。
病房有片刻的安靜。
走道聲音忽然大了很多,一下凸顯病房安靜得詭異。
霍向書沒有立刻說話,他拿起擱在一側桌麵的病曆本。
阿隨抬眼瞅了瞅他,濕漉漉的眼眸和小狗似的。他手腕上還有心率檢測表,這時發出滴滴兩聲類似提醒的機械音。
阿隨臉唰地紅了。
薑昀祺看了眼,覺得這個可比他住院那會高級多了,估計是檢測到阿隨心率過快才發出提醒。
霍向書卻依舊一副漠然態度,上前輕易就摘了阿隨腕表,轉身朝門口走,半途像是想起來似的對阿隨說:“想出院隨時可以出院。”之後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門被不輕不重帶上。
阿隨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薑昀祺走近才發現阿隨脖頸一側有輕微指印,他膚色太白,指印按壓的形狀清晰微紅。薑昀祺當即冷了臉,問還在懵懂神遊的阿隨:“他對你做什麽了?”聲調嚴肅略高。
也許是薑昀祺難得這副冰山麵孔,藍眸銳利,阿隨抬頭望見愣了好幾秒,神情下意識跟著嚴肅:“啊……?”
薑昀祺恨鐵不成鋼:“霍向書。”說著指了指阿隨脖子。
阿隨慢吞吞抬手摩挲那處,纖長眼睫眨了眨,表情有些不自然,開口跟擠牙膏似的:“哦……沒事。”
阿隨這副樣子,根本不像是受害。薑昀祺放了點心,歎氣道:“到底怎麽了?你們怎麽回事?”
他離開去遂滸的時間不短,阿隨知道他什麽情況,也很少和他電話。再見麵,雖然沒有生疏一說,但薑昀祺總覺得阿隨似乎經曆了什麽,整個人再次變得小心謹慎、察言觀色。
先前的有恃無恐、囂張跋扈,特別依賴薑昀祺,通通不見。
下午五點多,臨近晚飯餐點,除了紛雜的腳步人聲,空氣中漫延開縷縷飯菜香味。
阿隨揉了揉鼻尖,低頭看了眼肚子,對薑昀祺說:“你可以陪我吃頓飯嗎?”
他這副失魂落魄樣子,和之前無數個阿隨都不一樣,薑昀祺有些心疼:“好。想吃什麽?我去給你打。”
阿隨抬頭,眼眶還是有些紅,眸子卻亮:“我好像聞到了小餛飩的味道,還有肉沫豆腐、木耳黃瓜……都給我來一份吧。如果有幹鍋花菜,也來一份,這裏的花菜炒得特別香,下飯。燉雞爪也好吃——老大你要不要記一下?其實別看數量多,分量並不多。”
薑昀祺:“……”
“對了,再來一份炒合菜、口水雞和山藥排骨湯吧,這三個每天都有。好吃。”
薑昀祺:“……”
阿隨見薑昀祺並不動,小聲:“分量真不多,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薑昀祺深吸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深秋的江州天氣真的很好。日暮時分,晚霞恢弘敞亮,天際高遠開闊。
省人醫食堂很大,打飯有專屬區位,隻要告訴打飯阿姨你需要哪幾樣菜、幾兩飯,阿姨就會用飯盒準備好拿出來給你。
正值飯點,人來人往。堂食的大多是醫護人員,也有病人家屬三三兩兩坐一起吃飯聊天。其間有那麽幾個身著病服、行動還算便利的患者,看上去狀態都不錯。能出現在公共食堂,大概都是快出院的病人。
薑昀祺遠遠瞧見李勳坐在四人位餐桌翻看菜單的時候,心情沒有前幾次那麽複雜了。
原先那些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情緒,這次從遂滸回來後,驀地豁然開朗。
確實沒人知道真正的結束是什麽時候。無論身處其中還是身處其外。但眼前的日子卻是實實在在的。
不愧是刑警出身,敏銳度極高,薑昀祺注視他超過兩秒的時候,李勳就抬頭望向薑昀祺方向。
他們老早在省人醫見過很多次,隻是每次都隔著段距離,互相微笑,點頭致意。
這次也一樣。
李勳先收回了目光。
幾步開外,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端著一個空托盤跟在一位老婦人身旁,老婦人手裏托盤滿滿當當,看樣子,小孩手裏的就是端著讓他玩的。
小男孩走得很急,濃眉大眼,咧嘴朝李勳憨憨笑,叫了聲“爸爸”。
李勳站起來,薑昀祺發現他腿腳已經很靈便。他走過去彎下腰接過小男孩手裏的托盤,摸了摸小男孩茂密黑發,抬頭朝老婦人說了句什麽。
之後,三個人一起坐下吃飯。大人目光都圍繞在小孩身上,小孩盯著李勳瞧,胖乎乎的小手朝李勳臉上摸,頑皮又鬧騰。
打飯的隊伍很快輪到薑昀祺。
薑昀祺拿出手機報之前記的菜名,報到後麵有點不好意思,但打飯阿姨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地拿起飯盒挨個盛湯盛菜盛飯,動作熟練,遞到薑昀祺手裏的包裝嚴實穩妥,還囑咐薑昀祺打開湯盒的時候慢點:“扣得緊,小心滋身上。”
薑昀祺就拎著一摞飯盒回住院部。
打飯的十幾分鍾,阿隨已經躺**快要睡著。但也許是之前和霍向書待一起太費神,薑昀祺推門進來的時候,阿隨扭了好久眼睛,一雙眼比之前更紅了,一邊打哈欠一邊說:“好困啊……”
“吃完飯再睡。”
兩人一起把飯盒挨個打開,食物異常誘人的香味很快讓兩人都說不出話。一人一雙筷子握好,齊齊低頭夾菜吃飯。
吃到一半薑昀祺想起來晚飯要和裴玥他們一起吃,就有點掙紮,嚼飯速度慢了些。
阿隨不知道,一邊嚼一邊往薑昀祺飯盒夾了筷又嫩又軟又鮮的鹵雞爪,口齒不清:“好吃吧?好吃吧?我說什麽來著?分量真不多,平常我就吃這麽多……你難得來,多吃點。記住,這幾樣真的百吃不厭。”
薑昀祺:“……”
還沒掙紮完,一頓飯就吃完了。
兩個人癱在沙發上,各自占據一左一右,開始玩手機。
過了會,薑昀祺覺得應該回去了,便站起來對阿隨說:“什麽時候出院?我來接你。”
阿隨放下手機,抬頭看薑昀祺,清秀眉眼帶著困倦和酒足飯飽的恍惚,開口卻對薑昀祺說:“你還記得那個幫我包紮的醫生嗎?”說著指了指左臂。
薑昀祺皺眉。他知道阿隨左邊胳膊有條極深的傷疤,是薑正河在的時候因為奧仔的栽贓落下的。
但這條傷口被處理得極為完美,一看就出自專業外科醫生。
“怎麽了?”
“是霍向書縫的。那天救我一命的是霍向書。”
薑昀祺盯著他:“你確定?”
阿隨點點頭,眼神有些清明,片刻又垂下眼瞼:“你回去吧。我沒事。”
“我需要動動腦筋。”
薑昀祺:“……”
薑昀祺忽然覺得劇情走向有點歪。
說實話,當他看到阿隨脖子上的指印時,他一度以為他被霍向書勒索了——主要霍向書皮笑肉不笑的時候特別適合出演斯文敗類,暗地裏捅你一刀說不定表現得比你還驚訝那種——
但仔細想想,阿隨渾身上下也沒什麽好勒索的,還不如勒索自己——那霍向書就完蛋了。
現在看來——
薑昀祺說:“他喜歡你。”其實他老早想說了。小護士那會就是。
阿隨抬頭。
薑昀祺又說:“你不喜歡他。你還有點害怕他。”
阿隨麵容些微扭曲,支吾:“也不是害怕……我沒和他這種人打過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交道的,不是十惡不赦之徒就是正道的光一類。”
薑昀祺:“……”
“我原本以為他是正道的光,白瞎白瞎的,遠觀就好。後來覺得他這人外正內壞——我也不怕,壞能壞成薑正河?”
“可是現在……”阿隨撓頭。
薑昀祺點了點頭:“這個我沒經曆過。沒什麽好的建議。”
阿隨眨眨眼。
“我回去問問裴哥。他見多識廣。”
阿隨變了臉色:“薑——昀——祺——”
薑昀祺轉身輕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