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歐賽仲裁
發完微博,薑昀祺仰頭靠上牆壁。
停藥之後,情緒波動很少有像今天這麽激烈。後腦勺抵在堅硬牆壁上,有一分多鍾,薑昀祺覺得自己在經曆痊愈後的第一次情緒控製。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就像年邁之人每逢陰雨天的關節疼痛,陳舊傷疤在痂口處蠢蠢欲動,似乎下一秒就能破痂,新鮮血液絲絲滲出。
薑昀祺深吸口氣,打開手機屏幕自動去找無論是電話還是微信都排在第一位的那個人。
沒等他撥出電話,裴轍已經打來了。
積壓在心頭的各種情緒、一時之間讓他抽離不了的混亂情緒倏忽卸下,薑昀祺垂下頭攤開掌心,落在腳邊的日照依舊耀眼,他啞著嗓子說:“裴哥,我好像有點……我不知道……我不甘心,我覺得不能就這樣算了……”
裴轍似乎朝某個地方走,過程中他低緩地叫了聲“昀祺”,語調安撫。
然後就是一聲門關上的細微聲響。裴轍說:“沒事,我知道。外事部對外交流司也在關注這件事,雖然不會插手,但事情大家是清楚的。”
“這是你們的正當權益。”
“昀祺,不要有心理負擔。”
“我問過了,這件事不是沒有先例。七年前的丹麥世賽,意大利IACE戰隊被爆出打假賽。當時歐洲戰隊剛起步,IACE是主流,地位類似於P11。事後官方聲稱徹查,但最終結果與今天很相似,主要歸結為技術問題,並承諾進一步完善賽事係統。之後一周,IACE旗下五家小戰隊紛紛脫離IACE,宣布獨立發展的同時向總部發出聯名聲討。”
“但總部沒有理會。”
薑昀祺坐直了:“然後呢?”在他的印象裏,IACE他聽都沒聽過——原因隻可能是這個戰隊後麵越來越不成氣候,直至退出大眾視野。
薑昀祺略顯激動的聲音傳到耳邊,裴轍低低笑了下,忽然問:“你在哪裏?”
薑昀祺一愣:“我、我在看阿隨……”
注意力突然轉移,薑昀祺站起來,原地緩了緩神,好像驟然從一個地方被拖拽出來,薑昀祺扭頭注視走道盡處,牆麵潔白,護士小聲交談,空氣裏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薑昀祺轉身往阿隨病房走,腦子裏估摸了下時間:“我等他好久了,他好像還在檢查,不過這個時候應該快好了……”裴轍之前的話懸在半空,薑昀祺貓爪撓心,心頭卻湧出一股輕飄飄的暢意,忍不住嬌起來,小聲叫裴轍:“裴哥……”
裴轍笑,語氣卻沉穩:“然後這五支戰隊組織成立了今天你們肯定知道的——
“歐洲電競賽事仲裁局。”
薑昀祺腳下一頓,猛地說不出話。
歐洲電競賽事仲裁局半獨立於絕地狙擊官方,主要處理歐洲電競賽事紛爭。
這也是為什麽歐洲賽區中小戰隊林立,新陳代謝特別快。這一點,去年巴黎世賽薑昀祺就發現了。類似北美M19電競俱樂部或者亞服P11這種常青獨霸戰隊幾乎就沒在歐洲賽區出現過——從裴轍的話裏,薑昀祺知道曾經出現過。
關於歐賽仲裁,國內雖多有耳聞,但不會有人特意把目光往上麵放。
一方麵是它確實主要處理歐洲賽事,另一方麵,國內這幾年也沒出過什麽堪比三級盔的大事,出了事也不會優先考慮讓一個歐洲的仲裁機構介入——即使歐賽仲裁曾明確聲稱,機構針對的不是地域,是賽事。
這些薑昀祺了解不多。
如果是北美那邊的機構,他或許還會了解些。北美強隊林立,關注度自然高。歐洲這五年就沒出過太強的戰隊,即使強,多也是曇花一現。巴黎世賽那會,黎坤也沒把這方麵的戰術考量放在重點位置。更別提誰會專門研究歐賽仲裁這一機構的來龍去脈以及“業務範圍”。
裴轍言簡意賅地將主要信息交代給薑昀祺,包括薑昀祺未想到、或者之後會觸及的顧慮:“……至於半獨立性質,主要源於資金方麵,但從他們這兩年經費運作看,歐洲那邊戰隊的自發貢獻比較多。畢竟機構成立初衷就是與官方對抗,他們不會因為經費就受製於官方,失去中立性質。”
末了,裴轍提醒:“歐賽仲裁總部在羅馬。現在國內時間下午四點,羅馬時間上午十點,正好是他們差不多開始辦公的時間。你可以發郵件征詢下他們對此事的意見。”
“不需要他們直接介入。詢問建議即可。有時候關注也是一種介入。”
一通電話總共三分鍾不到,裴轍效率太高,關鍵點一個不落告知薑昀祺,甚至連後續對策都安排好。
薑昀祺是個好學生,當即便說:“我現在就寫郵件。”
裴轍提醒:“英文郵件。”這會語氣有了閑聊那味,不再是之前說正事的嚴謹口吻。
薑昀祺:“……哦。我查字典寫。”說著便想起戰隊經理人兼附中同學兼附中三班英語課代表林西瑤,薑昀祺驚喜道:“我找林西瑤幫我寫!她英語可好了。附中那會她還是英語課代表。”
裴轍不冷不熱:“好主意。”語氣又與之前一樣。
薑昀祺覺得裴轍應該是抽空與自己打的這番電話,其實心裏還有點忐忑,在他的感覺裏,裴轍一直很忙。
裴轍確實忙,但也不是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當然,抽空幫忙寫一封對他來說幾乎小兒科的郵件的時間,也是有的。
薑昀祺急著掛電話,想趕緊告訴隊友這件事,也怕耽誤裴轍事情。於是,他很快地和裴轍道謝,很快地問了裴轍今晚什麽時候回來吃飯,又很快地和裴轍說了再見,然後,掛了電話。
裴轍把手機擱在辦公桌上,立在桌前,食指叩了兩下桌麵,出了會神。
溫應堯過來敲門的時候,裴轍剛坐下,開始翻閱下午會議的文件。
“何次源和我說,下會那會,看到你在茶水間和交流司的楊綺說了好幾分鍾的話——差不多三分半多吧。”
溫應堯繞到桌邊,摸著下巴揣測:“楊綺下個月調人事部,雖然你們軍備司一直挺缺人的,說實話,我於心不忍,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想辦法——但是,你要真想拉人楊綺過來——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人楊綺是百分百願意的……這樣,回頭我問問孫部,咱就是撬人事部的牆角——”
“溫副,您要是真於心不忍,研究所‘天行者’項目剛出了一期飛控數據,您幫我跑一趟現場,和專門跟進度的兩位研究員開個會,我就不讓喻呈安去了,他明天下午還要飛日內瓦。這會在準備材料。”
裴轍頭也不抬。
溫應堯:“這個啊……我也挺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讓何次源去吧。我看他數秒數分數挺精確的。”
溫應堯:“……”
“我就開個玩笑。”溫應堯嘴皮子功夫幾乎就沒在裴轍這裏贏過,當下無聊道:“你找楊綺幹嘛?不會真的要拉人來你們司吧?”
裴轍抬頭,順便朝溫應堯遞出一份剛簽好字的文件:“待會出門回你辦公室路過孫部那,幫我交下。”
溫應堯:“……你狠。”
共事多年的同事,知道溫應堯不是來開玩笑的,也不是來八卦的,肯定有正事,裴轍便問:“到底什麽事?”
溫應堯握著文件角往桌麵磕,垂眼說道:“老營房那邊查得怎麽樣了?”
下午剩餘時間還要去趟研究所開會,裴轍起身整理文件,語速緩慢道:“經手文件太多,時間也過去太久,年紀大的去世的去世,年紀輕的這幾年也有因為別的事被抓的。目前錢老心裏有了數,等正式函件出來,我就不插手了。”
溫應堯點點頭:“孫部就是讓我問問你這裏什麽時候結束,年底會多,你別老讓喻呈安出去——我不是說喻呈安能力不行——當然,他能力和你比起來確實差一截,你要是裏裏外外都安頓好了,你就給句準話。”
這話一部分意思,還得追溯到裴轍請假那會。
裴轍聞言笑,沒說什麽。
溫應堯歎氣:“我是不擔心你辦事能力……研究所進度我也看了,這段時間辛苦了。”
裴轍看了眼腕表:“我得走了,您還有什麽吩咐?”
溫應堯幫裴轍打開門,張嘴一笑:“一個。最後一個。”
裴轍無語:“說。”
“你下午找楊綺到底什麽事?”
裴轍:“……”
深秋天氣實在太好,日光洋洋灑灑地落在屋子裏。辦公室門打開,門外紛遝的腳步聲和瑣碎的交談聲遠遠近近。
裴轍難得的耐心,說:“昀祺的戰隊很久之前向官方提出申訴,今天官方給出結果,我聽楊綺他們在那聊,就向她了解了下。”
溫應堯瞪大眼:“薑昀祺?!戰隊?你說的是這個?熱搜第一的First-Yunqi?”唰地拿出手機打開微博頁麵懟到裴轍麵前。
裴轍看了眼,神色溫和:“是。這是他的戰隊。”
溫應堯嘖嘖稱歎:“薑昀祺可以啊!沒想到啊。你看他微博了嗎?他們戰隊微博。”
裴轍抬起腕表:“沒來得及。”說著走了出去。
溫應堯跟在後麵,播報一樣的語氣:“你聽聽……什麽‘每一個參與電子競技的選手心中都記得賽事精神,膽量、謀略、齊心協力、永不言棄,但最不應該忘記的應該是清清白白。’”
“我看著都熱血!二十啷當歲才寫得出來吧。”
裴轍按下電梯,眼底笑意溫柔。
溫應堯跟著進電梯。
裴轍看他一眼:“……”
“話說回來,薑昀祺語文什麽時候這麽好了?那回見麵不還說自己是學渣?附中不愧是附中,教學能力稱得上全省第一。”
裴轍:“……”
過了會,裴轍抬眼注視數字不斷跳躍,說:“這可不是課本教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