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太不懂事

也不算裴轍無底線的寵。

遂滸從來不下雪,那是薑昀祺第一次看見雪。

不過說到底,裴轍還是寵的。

早先年的寵溺縱容掩蓋在瑣碎日常裏,是另一種形式,該講的規矩一個不落。薑昀祺多數時候聽話,偶爾犯倔,但最後都會主動跑過來給裴轍服軟——裴轍在原則性問題麵前從來不留餘地,是非黑白跟薑昀祺拎得一清二楚。

剛出院那兩年裏,薑昀祺看不了這麽深,他隻覺得裴轍凶,他又沒辦法,隻要他不承認錯誤,裴轍就會一直凶下去。

那時候,薑昀祺常常感覺心累。於是每次服軟都忍不住哭。

薑昀祺也不是真的想哭,當然也不是嬌氣——嬌氣純屬這兩年被裴轍無底線縱容慣出來的——薑昀祺後來才明白自己當時那種情緒,可以名之為“委屈”。

他可太委屈了。裴轍真的凶。

薑昀祺至今記得自己假裝咳嗽騙裴轍從老師那裏出來。出來後的裴轍臉色跟閻王似的,薑昀祺嚇得都不會說話。

回去時候,薑昀祺坐副駕,恨不得自己變成小老鼠,總之體積越小越好。最好讓裴轍看不見自己。但裴轍存在感太強,明明手搭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但薑昀祺始終覺得裴轍一直注意自己,等自己承認錯誤。到家的時候,不知為何薑昀祺居然生出能與裴轍一較高下的幻覺——

薑昀祺倔著不下車,抱書包筆直坐著。裴轍下車走到他那裏打開車門,不說話,用那種嚴厲至極的神色注視薑昀祺,對薑昀祺的幼稚較勁視若無睹。

薑昀祺終究沒辦法變成小老鼠,也總不能一直坐車裏,況且他也餓了。薑昀祺隻得乖乖下車跟裴轍回家。

其實那會的矛盾大都圍繞教育問題。不想學習、不想寫作業、不想交所謂的“朋友”,這些幾乎占了薑昀祺惹裴轍生氣的百分之九十。剩下百分之十,就連兩人自己都不明白是因為什麽原因產生暫時無法調和的矛盾。

有時候就因為早上上學前的一杯奶。

薑昀祺就是不想喝,而這個也許可以追溯到昨晚裴轍幫他簽字時皺的一下眉——所以薑昀祺不想喝奶。

薑昀祺在這些無聊的事上惹裴轍生氣,結果還是自己遭殃。

裴轍會沉聲告誡他:“再鬧脾氣,就不要去上了。”

薑昀祺不說話,心裏嚇呆了,一杯奶就不讓他上學。薑昀祺搞不懂。但他臉上沉靜得不得了,是很能唬人的。

唯獨唬不了裴轍。

裴轍麵無表情凝視他,眉宇淩厲,深眸跟黑潭似的,雖說沒有直接情緒顯露,但薑昀祺就是害怕。

結果以薑昀祺不情不願喝完一杯奶最後上學遲到被罰站教室門口告終——那段時間薑昀祺總覺得班裏每個老師都是裴轍的臥底。

這種事後麵越來越少。

因為開始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做讓他滿意的事,在他麵前再也冷酷不了。

裴轍不知道。

18歲的薑昀祺、19歲的薑昀祺,甚至20歲的薑昀祺,構成元素裏,似乎總有那百分之五十是裴轍理解不了的。

比如,每次新學期下發新的作業本習題冊,薑昀祺每一本封麵上的班級和名字都要裴轍幫忙寫。

每一本。

九月一號是裴轍簽薑昀祺日。

高三下發的本子數量達到高峰,裴轍不得不分出兩天時間來寫。

寫到最後,裴轍望著“薑昀祺”三個字,忽然慶幸當時沒有聽聞措意見,取筆畫數更多的“麒”。

薑昀祺不知道裴轍想什麽,他小心翼翼望著裴轍微不可見的嘴角弧度,又去看沒寫完的“祺”,不明白其中的玄學。

其實多數時候,他都看不懂裴轍。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們之間隔著年歲和經曆,後來,又隔著暗戀。

好在一切都已明了。

如果現在薑昀祺無端鬧脾氣,裴轍肯定不會凶他,辦法多得是。

夜幕遼遠,雨後青墨底色澄澈明淨。雲層早就散開,星辰越發奪目。

宋岐歸喝多了,這兩天為了趕回來照顧宋姨,工作上的事通宵趕著安排,這會鼾聲陣陣,看上去疲憊,又有股懈勁的暢意。

幾近淩晨,裴轍帶宋岐歸回三樓臥室,然後去了薑昀祺房間。

門剛開一條縫,室內情形還模糊不清的時候,不知為何,心髒下意識緊縮,裴轍打開門。

過道朦朧光線一路漫延至床沿,被單平鋪,**沒有人。

黑眸驟凜,裴轍抬手直接開燈。

“啪”的一聲細響,房間亮如白晝。

陳設和裴轍離開時一樣,被單有些淩亂,看得出有人睡過,隻是不知道現在人在哪裏。

裴轍目光一一掠過室內,回頭看了眼身後走道。

三樓除了二樓上來的樓梯,還有一處直達一樓設置在外牆的樓梯,就在薑昀祺房間斜對麵。

玻璃門看上去沒有打開跡象,暗夜無月,門外樹影幢幢,風聲鶴唳。

裴轍沒有立即去查看外牆樓梯,他進房間找了下。

拖鞋不在房間。

薑昀祺如果狀態出問題,很大可能應該還在房間。除非怕到極致,不敢再待下去——這樣,薑昀祺更不會想起穿拖鞋。但是現在他穿著拖鞋離開,說明神誌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一瞬間的緊繃至此稍有緩和,裴轍閉了閉眼,等胸口一股焦灼陰鬱徹底散開,才轉身去了自己房間。

路過玻璃門的時候,裴轍想,明天讓宋岐歸焊死。

薑昀祺睡在床裏,背心躬著,藥效漸去,鼻息不再如入睡時那樣沉,這會清淺柔和。

主臥陽台很大,裴轍離開時沒顧到窗簾,稀薄星光籠罩在地板,想進一步去照射**的人的時候,直接被裴轍高大身軀阻擋,嚴絲合縫。

朦朧間,似乎對眼前忽然的黑沉依稀有感覺,薑昀祺沒有睜開眼,他叫了聲“裴哥”。

裴轍彎身撫摸薑昀祺側臉。

手心的涼意這才把人弄醒,薑昀祺從被子裏伸出手握住裴轍手腕,眼睛艱澀睜開,望著麵前鋪天蓋地的黑影,嗓音又啞又軟:“裴哥……”

裴轍沒說話,低頭吻他,薑昀祺嚐到紅酒飽滿濃鬱的味道,還有不同以往的強勢,間隙裏,薑昀祺微喘:“你是不是喝醉啦?”

裴轍翻身上床將人摟進懷裏:“嗯。”

星光纖細輕巧,浸潤在無邊無際的夜裏。雨已經停了很長時間,但耳邊好像還能聽到雨林深處傳來的淅瀝雨聲。

不知什麽時候起了霧,白日裏的潮濕氤氳再度被放大,就連空氣都有了分量。

薑昀祺被弄得睡意全無,睜開眼就是霧茫茫。

薑昀祺搞不懂,為什麽自己喝多了就硬不起來,而裴轍就可以。這一點都不科學。

裴轍不告訴他答案,沉重木床第一次發出聲響,然後就是第二次、第三次……薑昀祺嚇得僵住,下一秒羞恥得小腿直蹬,帶著哭腔說被聽到怎麽辦。裴轍沒說話,手掌包裹住薑昀祺後腦,低頭去吻。薑昀祺不讓他吻,張嘴要裴轍聽他講話,可裴轍不聽他的。裴轍看上去根本就不在意薑昀祺說什麽。

這還是宋姨的家……薑昀祺頓時覺得自己要燒起來了。

求了裴轍好一會,渾身發燙,額頭的汗淌到眼睛裏,薑昀祺閉著眼睛嗚嗚,眼眶通紅。裴轍俯視薑昀祺,漆黑雙眸牢牢攫住他,半晌,翻身躺到另一邊。

寬闊堅實的胸膛沉沉起伏,汗液順著脖頸往下流淌,薑昀祺扭頭望著裴轍,藍眸濕漉漉的,過了會,小聲叫“裴哥”。

裴轍沒理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薑昀祺爬到裴轍身上,低頭去吻裴轍,裴轍伸出手掌摩挲薑昀祺身上每處弧度,整個人有些沉默。

薑昀祺渾身汗膩膩的,抬眼望著聲色不顯的裴轍,動了幾下腦筋,然後就埋頭往下。

裴轍注視薑昀祺認真動作,覺得薑昀祺某些時候根本不了解男人。

目之所及的柔白細膩。眉眼清俊,鼻梁挺翹,細密汗水滲出鼻尖,抬眼看他反應的時候,藍眸溪水一樣溫順,觸碰靠近的時候眼角卻有些涼,眼淚掛得久,晶瑩又勾人,單看是十分惹人疼愛的,但如果配上薑昀祺正在做的事,裴轍覺得薑昀祺可太不懂事了。

薑昀祺吃了會就吃不動了,往上蹭了蹭,貼著裴轍犯困。

裴轍垂眸看著,伸指按了按薑昀祺嘴唇,過了會,起身把人帶去了浴室。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薑昀祺被宋岐歸施工聲音吵醒。電焊聲滋滋作響,尖銳刺耳。

薑昀祺從裴轍房間走出去,疑惑盯著咬煙焊門的宋岐歸,叫“岐歸哥”。

宋岐歸頭也不回,擺擺手讓他下樓吃飯。

繞過中庭天井,下樓梯到二層,薑昀祺還未拐過樓梯彎,就聽見一陣嫵媚莞爾的女人笑聲。

薑昀祺唰地探頭往下瞧。

一個風姿足夠綽約、身材無比曼妙的女人正倚著廚房門說話,音調婉轉。

“……我們這裏男人一般都不下廚房……宋姨說起您許多次……裴先生需要幫忙嗎?”

“裴哥!”薑昀祺大叫,幾步跳下台階,直接衝到廚房門口。

像個護食的小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