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極度缺氧

熱身賽進入末位淘汰那會,網友才開始注意新戰隊GONG,發現GONG會跟在別的戰隊後麵搶人頭——別隊辛辛苦苦研究戰術埋伏擊殺,末了全被追上來的鬣狗搶走——這也導致GONG擊殺率極低,淘汰率在一眾新戰隊裏卻奇高。

網上罵聲漸起的時候,隊長Era曾出來發表過一個聲明,隻說這是“技巧性”戰術,沒有絲毫觸犯賽製規則。

雖說每年的季賽、隔年的世賽都會有這種跟在別隊屁股後麵搶人頭的行為,但大都收斂,這麽明目張膽從頭搶到尾的,還是第一次。

薑昀祺沒有喝那三杯酒。

他說完看著Era,似乎在等他說什麽。

Era不笑了,扯了下嘴角,視線落在剩餘三杯上:“雲神這麽不客氣?”

薛鳴淮叩了叩酒杯,泠泠作響的兩聲,對Era說:“對你客氣有用嗎?對你客氣決賽你就不搶了?”

博宇:“就是!”

Era不看他倆,依舊注視薑昀祺:“雲神,做個朋友不可以?”

薑昀祺看了眼手機屏幕,裴轍的一條信息剛好進來,問他現在在哪裏。

站在麵前的Era咄咄不已,薑昀祺完全沒了前一刻應付興致,抬眼冷淡,快速說:“不可以。”

拒絕得太幹脆,Era半會都愣住。

圍觀的其他戰隊也沒反應過來。

薑昀祺打開手機回信息,神情沒什麽變化,回道:“裴哥我在酒吧,和戰隊一起聚會。裴哥來看決賽嗎?我留好票了!”說著把之前準備好、拍好照的入場票給裴轍發去,然後往下劃拉找表情,挑了個追蝴蝶的雀躍小黑貓,哐哐哐給裴轍發去三個。

發完信息,薑昀祺抬頭麵無表情注視Era。

Era好像第一次遭遇這麽直接的拒絕,麵色惱怒,環視一圈同樣不待見他的戰隊:“那就賽場上見吧。”說完轉身離開。

徐漾皺眉瞧著Era背影:“他什麽意思?不會專搶你們吧?”

薛鳴淮拿過一杯炮彈酒,湊近仔細研究,語氣不是很在意:“搶就搶唄。看他有沒有那本事。反正賽製沒規定不能搶。”

徐漾鄙夷:“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就好像法律不規定,道德上就可以為所欲為。”

薛鳴淮研究好了,喝了口,後勁很足,薛鳴淮好一會沒說話,咽下去後對徐漾說:“GONG的為所欲為至少擺在明麵上,起碼你看得見。有些人的為所欲為……”薛鳴淮鼻腔裏笑出一聲:“法律都要找一陣。”

一桌人忽然安靜,大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薛鳴淮又喝了幾口,拿起一杯轉頭對薑昀祺說:“我覺得味道還可以,嚐嚐?”

薑昀祺笑:“很容易醉吧?”

博宇興致勃勃去接:“我試試。”

薛鳴淮收回手:“你太重了。醉了誰帶你回去?”

博宇咬牙切齒:“……薛狗。”

劉至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笑:“博宇少喝點酒,對血糖有影響。上次體檢不是糖耐異常?”

博宇默默擱下手邊酒杯。

薛鳴淮眯眼笑,剛準備再喝一口,劉至看向他:“你也給我少喝。”

一旁話很少的蘇赫望著薛鳴淮:“你說那話什麽意思?竊聽器的事後來怎麽樣了?”

竊聽器不是秘密,隻是後續隻有First內部知道。

蘇赫幫他們找出竊聽器的安裝部位,但之後Infinite準備春季賽就沒顧得上問,這時聽薛鳴淮話裏有話,不由想起,便問了句。

此刻現場人太多,薛鳴淮看了眼薑昀祺,薑昀祺言簡意賅:“還在調查。”

博宇有心移開話題,不想再發生上次一句話轉眼就被直播到論壇的情況,況且這事更容易出圈,摻上輿論,是非黑白就說不清楚了,P11又正在風口浪尖,萬一有人拿這件事作文章,對First來說終歸不是好事。

博宇嘿嘿笑了兩聲,音量提高問劉至一直在手機上看什麽:“教練,進門就看你拿著手機,看什麽這麽著迷?”

劉至:“新聞。”

博宇:“……”

博宇很後悔,轉頭去看夏閔路星嵐找找話題,發現倆小的興致勃勃湊過去瞧劉至手機。

薛鳴淮趁劉至不注意又喝了口炮彈酒,這會沒看劉至,心虛問:“什麽新聞?”

比起竊聽器,大家都不是很感興趣劉至在看什麽新聞,徐漾轉頭找自己隊友之前隨口敷衍:“論壇的?”

劉至見他們個個意興闌珊、興趣缺缺,歎氣:“不是,社會新聞。你們關心關心國家大事好不好?”這一句就顯得很有“前輩”風範了。

“——我們隊長,每天晚上看國際新聞,難民問題、軍備談判,全球糧食安全……”劉至掰著手指頭數,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們,有哪個能和我們隊長一樣?”

“噗——”

博宇完全沒想到他意料中的轉換話題能轉換成這樣,一口無糖氣泡水直接噴了出來。

薑昀祺沒防備,傻乎乎愣住,雖然劉至的話也沒什麽,但就是讓他莫名臉紅。

其餘三名隊長齊刷刷望住薑昀祺,感歎:“雲神,想不到啊!這年頭先天下之憂的電競選手不多了!”

薑昀祺扶額。

“——這人還沒被抓到?”

夏閔路星嵐一左一右站劉至旁,被接下來幾張槍型圖片吸引,看得津津有味:“前段時間我還看到他的懸賞通緝了呢。”

路星嵐想起來:“那會去機場接隊長,機場到處都在放……”

薑昀祺握著酒杯的手微頓。

夏閔沒移開視線,瞅了幾眼問劉至:“教練,你看的不像是新聞啊,怎麽還有老照片?”

劉至笑:“這人是從遂滸出來的,這篇文章順帶梳理了遂滸案件全程,前後曆時十多年——”

“這是老款G36吧?”

路星嵐兩眼放光,指著手機屏幕大聲:“我記得易宣退役直播那會,主辦方還送了他一款高仿真G36改進式Ad狙擊槍。太牛逼了!”

路星嵐湊近念道:“兩百三……美金……這得多少人民幣?”

博宇聞言笑:“你要幹嘛?”

路星嵐撓頭笑。

薛鳴淮注意到薑昀祺拿過炮彈酒喝了口,笑著問:“後勁是不是很足?他們韓國人很會玩,我之前——一口氣別喝那麽多。”

薑昀祺沒說話,細密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什麽。

薛鳴淮也悄悄抿了口,餘光瞥劉至,發現他和倆小隻聊得越來越熱鬧,又舉杯喝了一大口,放下時呼了口氣,對薑昀祺說:“這一口直衝我天靈蓋!”

薑昀祺掀起眼皮凝視麵前黃澄澄的酒,接著,也像薛鳴淮一樣悶頭灌了大口,臉色瞬間慘白,眼眶裏血絲浮現,透出一絲脆弱至極的美感,藍眸眨眼無措氤氳。

薛鳴淮突然瞧見薑昀祺這副從未有過的情狀有些呆,過了會,頓悟一樣的語氣:“我可總算明白,為什麽那些論壇帖子愛放你的照片。”

薑昀祺捂著額頭,好久才緩過來,無語片刻:“……”

兩人在劉至眼皮子底下你一口我一口,等劉至發現,薛鳴淮已經坐都坐不穩了,趴在桌上快要睡著。

薑昀祺呆呆坐著,看上去是清醒的。

千載難逢的機會,博宇有心逗幾句:“雲神,說實話,當隊長什麽感覺?”

薑昀祺順著聲音去看博宇,藍眸平靜無波,沒有說話。

博宇被看得莫名脊柱打顫,頓了頓,移開和薑昀祺對視的眼去瞅薛鳴淮:“雲神,薛鳴淮好不好帶?”

薛鳴淮意識薄弱,但不代表他沒意識,瞬間坐起來瞪博宇:“我看你最難帶!”

博宇還嘴:“你才最難帶!”

劉至完全不知道說什麽,按下暴躁薛鳴淮,目光看向薑昀祺的時候,忽然覺得薑昀祺變得很不一樣。

不過劉至確定,薑昀祺是喝多了。

酒會讓人心底積壓的情緒暴露出來,喝多了的人有撒酒瘋的,也有困意上頭的——薛鳴淮就是這類。

但很明顯,薑昀祺不屬於前兩者。

薑昀祺一動不動坐著,坐姿端正,如同被特意訓練過,又帶有下意識的局促緊張。

劉至覺得,課堂上的小學生都沒眼前薑昀祺坐得規整。

偶爾,薑昀祺會順著人聲望來,乍現的神情略帶戒備,過後才一點點放鬆,像是不由自主地經曆一個自我分裂的過程,藍眸會在前一刻冰冷凝視,看清、聽清的下一秒,又表現出酒意上頭的迷茫怔愣,如此反複,直到神經疲憊不堪才慢慢閉上眼。

時間不算早了,周圍的戰隊逐漸離席。

丁零當啷的酒杯撞擊嘈雜響起,薑昀祺閉眼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看上去越來越不安。

劉至暗地觀察良久,忽然有些擔憂。

博宇還在和薛鳴淮打嘴仗,夏閔路星嵐偶爾幫腔,嬉嬉鬧鬧,是一副正常喝多了的狀態。

到了薑昀祺這裏,氛圍立時跟著漸變。

劉至坐到薑昀祺身邊,輕聲:“雲神,我們現在要回去了。”

劉至從自己位子上起身的時候薑昀祺就睜眼看著他了,聽完後頓了頓說:“好。”

於是,博宇架著薑昀祺,劉至架著薛鳴淮,倆小的偶爾扶一把,一行人走回了酒店。

中途薑昀祺手機響了好幾回,博宇注意到:“雲神,你手機響了。”

薑昀祺默默走著,不知道沉浸在哪裏,完全屏蔽了博宇的話。

博宇隻當他喝多了反應遲鈍。

到了酒店,劉至讓倆小的先回去早點睡,然後和博宇一起送薑昀祺薛鳴淮回各自房間。

出了電梯一左一右兩條道分單數偶數房間號,薑昀祺薛鳴淮也正好一左一右。劉至帶著半路就已經爛醉睡著的薛鳴淮往右邊走,幾步回頭叮囑博宇:“到了叫下客房服務,醒下酒。不然明天頭疼。”

博宇比了個OK手勢:“教練放心,保證照顧好隊長。”

劉至笑,轉身擺手:“晚安。”

兩側走廊寬闊安靜,腳踩在厚實地毯上一點聲音也沒有。

走在廊道中央的時候,頭頂燈照落下,光暈由亮及暗,到了每間房門口,隻剩朦朧光影。

薑昀祺口袋裏的手機再度震動的時候,博宇覺得對方肯定是有急事。一路走回來,這都第四次了,之前因為在路上不方便,這會博宇讓薑昀祺靠上一側牆壁,低頭慌慌忙忙去找手機。

薑昀祺看上去很疲憊,眉間緊蹙,倚著牆,長腿一條微屈一條筆直。麵色愈發白了,即使光線昏暗,漆黑眉睫依舊水落石出般分明。有幾個瞬間,薑昀祺神情變得異常冷清,近乎尖銳,像是完全置身在了別處,疏離冷漠從骨子裏滲出來。

博宇剛要拿出手機——

震動就在這時停了。

下一秒,博宇感覺有人靠近,步履沉穩,未及抬頭辨認,手還在薑昀祺外套口袋裏,隻聽耳邊傳來一聲——

“昀祺?”

薑昀祺先一步比博宇抬起頭,眼前依舊沒什麽焦距,卻下意識開口:“裴哥?”

像是盲人第一時間察覺自己無比熟悉的人和事。

裴轍看了眼彎腰瞧他的博宇:“你好。”

博宇想起來這是誰,接著便覺得自己一手擱薑昀祺外套口袋的動作實在怪異,唰一下抽出、站直:“薑、薑大哥好——”

裴轍笑了聲。

薑昀祺在第二次聽到裴轍聲音的時候,開口就帶上了哭腔:“裴哥……我害怕……”

麵對裴轍,薑昀祺尋求安全感的舉動純粹而直白,如同剛破殼渾身濕透的雛鳥,戰栗驚慌,一舉一動完全依憑本能。

裴轍立即發現了薑昀祺的不對勁,幾步上前伸手將人摟抱進懷,拍了拍薑昀祺後背,酒味更加濃鬱,裴轍擰眉,轉臉去看半傻了的博宇,語氣變得嚴肅:“昀祺喝了多少?”

博宇突然感覺自己好像置身高考考場,最後一分鍾忽然發現答題卡居然還剩幾個沒塗完,焦急萬分又不敢出丁點錯——

博宇咽了咽口水認真回答:“一杯多。隻是其中一杯是白酒混著啤酒喝的……”

裴轍看著他,沒什麽表情,也沒有說話,看樣子是有其他話要問的。

博宇沒敢動,盡力做一個答題器。

隻是未等裴轍再開口,找到巢穴的薑昀祺已經很熟練地爬上了裴轍,四肢緊緊纏著,扭頭埋進裴轍肩窩用力呼吸——好像此前都處於一種極度缺氧的狀態。

博宇完全傻了。

但博宇站得筆直,繃著一根弦去填答題卡,完全不敢出錯。

裴轍神情不是很好。薑昀祺這個狀態從來沒有過,裴轍都懷疑隊裏是不是有人欺負薑昀祺。

正要再向博宇了解下情況,呼吸漸漸放鬆的薑昀祺慢慢湊近裴轍耳邊,用小得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問裴轍:“你怎麽不叫我寶寶?”

疑惑又委屈,細細聽,還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