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晉安府幾乎翻了個底朝天, 一直搜了一夜到天,大街小巷人心惶惶,錦衣衛挨家挨戶的搜過了, 就是看不見?林沉玉蹤影。

蕭匪石看著燕洄帶回來的衣裳, 麵色陰沉的能滴出墨來。

好她個?林沉玉!

口口聲聲說陪著他,原來都是違心的話!上次這樣戲弄他的還是林浮光。好的很?,他栽在林家人手裏兩回了!林家兩兄妹!好的很?!

“屬下無能。”燕洄低眸。

“廢物東西。”

蕭匪石都懶得罵他許多,一夜未眠的他疲憊的坐在太?師椅裏,瘦弱的身子整個?陷入空****的椅子, 莫名有些脆弱,可他說出的話卻讓人徹骨寒心:

“差一旗人去?巡城, 廣告於眾, 你帶人去?牢裏提死囚, 押到在晉安城最巍峨顯眼的城樓堡台,把你的刀磨亮些, 殺!一個?時辰斬一個?,她不出來,就一直斬下去?!”

他扯著唇, 笑意森寒,抖了抖僵硬的手腕:

“本督還?是太?仁慈了, 隻給她下了軟骨散,有道是慈悲多禍害, 方便出下流, 倒是叫她溜了。下次,還?是直接挑了筋吧。”

燕洄緊繃著嘴唇, 疲憊不堪的應了聲:“諾。”

他對於督公?這德行,已經見?怪不怪了不是嗎?心裏已經麻木不堪。

沒?有找到林沉玉, 他是焦急的,可如?今,他由衷的自?心底又升騰起一股喜悅來。

要是林沉玉能逃了也好,他打?心底替她高興,卻又不由得替林沉玉擔心。

天羅地網,她還?平安嗎?在哪裏?她能往哪裏跑?

他轉身正要離去?,卻聽見?有人慌慌張張的快步走?進來,在門口跪下:“督公?!聖上有旨!速招您回京!”

*

蕭匪石陰晴不定的看著聖旨和令牌。

皇上是真的生氣了,延平的事情不知?被誰捅到了聖上麵前,本來這事可以被司禮監攔下來,他的屬下有的是本事息事寧人。

奈何?這事,不是一本彈劾那麽簡單。

那死去?延平長?官的王公?子,孝衣縞素,帶著十幾?萬百姓按下手印的請願書,繞過了重重關卡,抵達了京城,於通天衢的大道上大灑請願書,粗黃的紙張上按著百姓的血手印,沸沸揚揚好似鵝毛大雪,因風柳絮,吹遍了京城。

通天衢乃是京城大臣們上朝前的一段大路,此時當即引起了群臣的軒然大波。百姓血書,素來隻見?過百人血書,千人請願,哪裏見?過十幾?萬人的請願?

這事鬧大了,京城無人不知?,直捅到帝王耳裏。金鑾殿上他被迫召見?了王公?子,王公?子力訴了蕭匪石私調倉糧的罪行,還?有海外侯林沉玉一行人為救災民四處奔波殫精竭慮的義行,最後慘死獄中的悲慘,都被他在金鑾殿上披露的清楚。

一時間,金鑾殿上群情激動。

林沉玉背後代表的是秦虹和林家這兩根南朝的擎天柱,兩人泰山梁木,本就令人扼腕。現?在兩人的愛子又為民請命,冤死獄中,一家英烈,更是讓人潸然淚下。

更有一層,群臣忌憚怨恨蕭匪石已久,這樣大一個?把柄送到眼前,誰能不趁機彈劾一筆?

那日的金鑾殿上,隔著遠遠的白玉階,門口的黃門,後宮的妃嬪都能聽見?群臣痛罵蕭匪石的聲音,不絕如?縷,直罵了兩個?時辰。

皇上麵色有些難堪,他再想護,也有些艱難,隻能一道緊急詔書召回蕭匪石,讓他回京謝罪。

同時,下次追贈海外侯林沉玉太?子少傅、定國公?,諡號為懿。

陪葬昭陵,配享曆代帝王廟庭。

名動天下的海外侯死去?的消息如?雪花般飄散向天底下,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傳遍四海。

蕭匪石看著那聖旨,黝黑的瞳仁裏看不出一絲波動,隻輕輕卷起,吩咐屬下收了。

京城那邊他並不擔心,顧螭離不開他,頂多就是削了職關在宮裏一段時間,又能放出來。

他心裏盤算著,還?是林沉玉。

搜了一天一夜,都無,林沉玉究竟在哪裏?

她去?了哪裏?現?在又在哪個?男人懷抱裏?是海東青嗎?還?是旁的他不知?道的男人,她對著男人,會是什麽姿態呢?

會倚著男人肩膀嗎?還?是在他背上?抑或**?

為什麽要跑呢?他的痛苦都由她而起,他認了,他用命掙來的榮華富貴,願意與?她並肩享受。為什麽她不願意呢?

蕭匪石心頭鬱結,他隱晦的掃過燕洄的腰臀。

鐵鎖扣腰帶束起少年勁瘦一段蜂腰,他為了抓人,換了單薄的勁裝,往下隱隱能看出一包微微鼓起的飽滿的弧度。那是他作?為男人的象征。

男人,男人……他恨啊,為什麽他生下來是這幅半男半女的尊容!

燕洄被看的發?毛,小心翼翼開口:“督公?,不若您先行啟程回京?小侯爺的事情,屬下自?去?追查,一有消息定回稟您。”

“我先走??怎麽,留著你和她去?私奔是麽?”

蕭匪石暗靄靄的眸子直看著他。

“屬下萬死不敢覬覦督公?夫人!督公?明鑒!”燕洄被嚇的渾身冷汗。

蕭匪石忽的笑了,他俯身按住燕洄的肩膀:

“怕什麽?本督又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燕洄,你是本督一手帶大的,也算本督的半個?兒子了。”

他微蹙了眉,眼神落寞起來,笑的淒楚:“本督進京,生死未卜,唯有她本督實在放心不下,本督把她交給你了,好麽?”

燕洄愣住了。

“聖上有旨,本督帶著人馬撤離,先走?一步了,你若尋到了她,就悄悄帶她離去?,和她成親,本督把她托付給你了。”

他握住燕洄的手,望進他迷茫的眼:

“燕洄,不要負她。”

*

蕭匪石轉身離了房,召來了另一個?心腹,他麵容恢複了那淡漠如?水的模樣:

“好好看緊燕洄,若他尋到了人,有意私奔或放了人,直接殺了他,將人帶回。燕洄武功高強,生性警惕,你們小心行事。”

“是。”

*

第二日,蕭匪石撤了。

林沉玉現?在在的地方是錢莊的地下窖中,掌櫃的爹愛喝酒,家中有一老窖,埋著酒釀,自?從爹過世後便封了,尋常人並不知?。

現?在為了藏林沉玉,又挖了出來。

葉維楨為她探了脈,開了幾?副中藥,替她調理調理,雖不能徹底祛了那軟骨散的毒,好歹能固氣強骨,林沉玉精神了很?多。

夜裏,顧盼生緊緊依偎著她,林沉玉眸光柔和的看著少女朦朧睡顏,暗無天日的漆黑的地窖裏,似乎也溫暖了起來。

桃花為了她做了很?多事,少女好似一夜長?大了起來。她被蕭匪石背叛過,被玉交枝背叛過,被很?多人欺騙過,欺辱過,陷害過。

可她依然覺得,這世間值得她走?一遭。隻要茫茫人海裏,有一個?人能回應她的真心,她就不會放棄奔走?。

桃花……

她心頭暖暖的,看著顧盼生的眼神裏,泛起層溫和的柔意。

似乎是感應到她的念頭,顧盼生把頭埋在了她肩上,溫熱的呼吸有些熾烈,噴在她肩膀上。

林沉玉有些發?癢,笑了起來。

牧歸走?到了地下窖裏,緊繃的麵色終於緩和了下來,他秉著燭,照亮了黑暗地窖裏依偎著的兩個?人,他在旁邊坐下:

“桃花師妹,小侯爺,醒醒。”

顧盼生揉著眼醒來了,睜著那霧蒙蒙情懨懨的鳳眸,有些不痛快的瞥他一眼。

好不容易趁著裝睡,能和師父耳鬢廝磨一會,就被這廝打?斷了。

沒?有眼力見?的家夥。

牧歸挑挑眉:“果然不出桃花師妹所料,蕭匪石如?期撤走?了,我們要離開嗎?”

“不著急,師父先上去?吧,我和牧歸師兄有些話說。”

林沉玉點點頭,揉了揉僵硬的脖頸,站起來身,先上去?了,地窖有些沉悶黴味,她不太?受得了,想去?透透氣。

她一走?,顧盼生就斂了那乖巧模樣,他板著臉:“蕭匪石離開的時候,帶人往北還?是往南?”

“錢為說他們出門往南去?了,應該是走?建江而上。”

從晉安出去?,有兩條江,一條建江,蜿蜒西北而上,一條連江,筆直通北。都可以去?京城。

顧盼生沉吟片刻:

“不可能走?建江,皇上急召,蕭匪石在朝中孤立無援,千夫所指,他晚回去?一步都是危機四伏。若走?建江,需繞水口而上,順鷲峰山而上,兜了個?大圈子,才能繞回官道,何?況鷲峰山山勢險峻,他帶的人馬不多,若有人埋伏幾?乎是必死無疑,他謹慎的很?冒這個?險。”

“那他走?的連江?”

“是。”

“那他為什麽要做出往建江的假象呢?”

“把我們騙向連江。他如?此輕易撤兵,半途而廢,並不是他的風格。很?可能是引我們出洞,估計他在江上也布了天羅地網,已經在等著我們了。”

“那我們怎麽辦?”牧歸麵色複雜的看著眼前少女:“要繞去?建江嗎?”

顧盼生搖搖頭,斬釘截鐵:“不,我們走?鷲峰山更危險,跟他一樣,走?連江。”

牧歸愣住了:“你不是說連江上有天羅地網,我們勢單力薄,怎麽和蕭匪石鬥?”

顧盼生修長?指尖,自?西北的建寧府往連江一劃,聲音淡然:“我們為什麽要和他鬥?人作?孽,自?有天收,蕭匪石今日部下天羅地網,算到明兒,就有人該來找他了。”

他算好了時間,寫信給了霍家駐軍的小將軍,柯家和霍家是連襟,命脈相通,蕭匪石想私自?料理了這三萬府兵,霍家可還?不一定答應呢。

柯盡忠一死,按理來說三萬府兵,霍家不可能不動心。

他借老將軍之軍令,先行遣散了柯盡忠手下兩萬多剛招攬的閑散兵馬,隻留下一支精英舊部一千餘人,由柯盡忠的副官帶領,借口押送徭役,送到了西寧衛,交給了秦虹。

這一千兵力都是柯盡忠的心腹,個?個?驍勇善戰,能以一敵十,千萬不能落入霍家手裏。

如?此一來,柯盡忠舊部散去?,霍家來了也隻能撲個?空,看見?了昔日宿敵的蕭匪石,還?能有好氣麽?

霍家如?今正值鼎天之勢,不可能輕易放過蕭匪石。

就讓他們狗咬狗去?吧。

等他們先咬完了,他會帶著他的師父,繞過滿山碧色的九峰山,度過波光粼粼的連江。於月色之中,悄然離開。

*

牧歸聽著少女的話語,聽著聽著不由得神色肅穆了起來。

好一個?借刀殺人,讓敵人兩敗俱傷。

他才十五歲,說話做事卻這樣有條有理,鞭辟入裏,叫人不得不歎息。

他看著顧盼生絕豔的容顏,忽然有絲荒謬的感覺,仿佛坐在他麵前的不是少女,而是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大元帥。

少女容貌絕豔,秉著燭,正垂眸看著攤在腿上的破爛的地圖,不知?為何?,他總感覺此刻的少女,雖處簡陋地窖中,卻自?有一股凜然貴氣,高不可侵。

“就這樣吧,先盯著連江下遊,是否有人封江。”

顧盼生折好地圖,看向牧歸。

“好。”牧歸點點頭,正要離開,忽然餘光瞥見?了什麽,擰著眉回頭,盯在了顧盼生的小腹上。

總感覺小師妹那兒鼓起來的有些奇怪。牧歸是個?男人,自?然覺得熟悉和不對勁。

顧盼生不自?然的翹起二郎腿來,身子前傾,略顯尷尬。好在牧歸也沒?有糾結太?久,沒?有追究就離開了。

隻剩他一個?人。

顧盼生紅了臉蛋,看著尷尬的下身,隻覺得又折磨又難受。他又想靠近師父,可一靠近,他身上就燃起來情*欲的火。

他心想,你真是沒?出息透了,顧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