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等到林沉玉睜眼時, 已經是第二日正午了,她撐著?身子?起來,暈了好久才?清醒, 也許是睡多了有點累, 她疲倦的看著眼前。

顧盼生睡的臉蛋飛紅,睫毛長而翹,垂下陰翳,他正躺在她身邊,可愛而乖巧。

顧盼生怎麽在她**?哎, 這床怎麽也不太對勁,不像是客棧的床?

她還沒來得及思考這些, 就看向窗外, 這一看, 嚇到她魂飛魄散。

此時窗外朝陽升起,波光粼粼, 海天一色,不染纖塵。

景色是很美。

但是,她和徒弟, 怎麽在海上了?

*

林沉玉幾乎可以斷定,她在船上。

到底怎麽回事?不是囑咐了顧盼生不要?上船嗎?她搖了搖顧盼生, 可顧盼生睡死過去了醒不來,她無可奈何隻能推開?門去。

走到走廊上, 遠遠就看見?一個少?女正坐在會客廳的太師椅上。

那少?女生的實在惹眼。

隻見?她頭上挽著?臥兔兒, 耳上係著?心形繡蓮花耳掩,披著?件綴了絨邊的繡金月衣, 自?鬥篷兩邊的縫隙,漏出她幾縷月華裙的細褶來, 日光落她身上,光華璀璨。大約有十四五歲的姑娘,比顧盼生略大一些,靨笑春桃,雲堆翠髻,嬌俏又?可愛。

如此貴氣漂亮的少?女,腳卻沒個安分,坐在凳子?上,搖搖晃晃的甩著?腿。看得?出來,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她邊站著?位中年男子?,身形挺拔,麵容俊朗,眉宇間有風霜歲月點化成的成熟氣質。他穿戴倒簡單,鶴氅素雅,劍琢芙蓉。可周身氣質彰顯出他定不是普通人。

林沉玉有些迷茫。

這個人他倒是認識。是衡山派掌門,也是當今的武林盟主,葉維楨。

可為什麽,他們在同?一艘船上呢。

她還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那中年人看見?她,倒是率先站了起來,他欠身揖禮,禮數周到:

“華山才?瞻君高?義,不想今日又?逢君。維楨見?過侯爺。”

林沉玉徹底懵住了。

到底什麽情況?

*

坐下來後?,林沉玉花了半個鍾頭才?理清楚發生了什麽。

“事情是這樣的。趙員外租了兩個月的小寶船,並未到歸還的時間,之?所以遣回,是因為他聽?說我們一行要?去海南,所以特意將船轉借給了我們,而並不是打算歸還。”

“而中間傳話的人出了紕漏,許小官人以為趙員外已經用完了提前還船,所以直接答應了將船給小侯爺使?用。昨天我們正好和令徒撞到了一起,大家才?發現不對勁,我們兩波人都需要?用這個船,幹脆就折中了一下,一起乘船。先去侯爺的老家更九州,然後?我們再折返去海南,正好一路順路,我們彼此做個旅伴,您看如何?”

“因為侯爺水土不服昏迷,另徒也昏了過去,而我們行程極趕,錯過這一趟,侯爺可能要?等三四個月才?有船回來。許東家隻能先將侯爺請上了船來,先斬後?奏,還請侯爺無要?怪罪。”

葉維楨不愧是掌門,好話歹話都叫他說了。伸手不打笑臉人,林沉玉也不好拿他泄氣,隻能敷衍的點點頭。

“沒事,我不會怪罪的。”

不會怪罪才?怪!

林沉玉瞥他一樣:“把我帶上來是誰的主意?我昨兒中了毒,正昏迷呢,擅自?把我帶上來,你們也不怕出事?”

葉維楨愣住了:“侯爺何出此言?我那大徒兒已經替您把過脈來,您並未中毒,隻是水土不服而昏睡過去罷了。”

林沉玉一愣。

可是她昨天明明記得?,自?己是中了唐門的毒迷藥才?昏過去的呀。

葉從碼頭開?始,就有人不想讓她上船,用各種方法警告她。可她卻又?莫名其?妙中了唐門的迷藥,出現在了船上。

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如果要?針對她,為什麽剛開?始不讓她上船,結果又?讓她上來了呢?這是矛盾的。

可若是轉念一想,有人要?針對衡山派呢?

但是針對衡山派,不應該警告自?己不要?上船就好了嗎?為什麽自?己又?被人抬上來了呢?這前後?本身就是矛盾的,怎麽解釋都解釋不通。

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林沉玉隻感覺一絲陰霾壓在心頭,無論如何,這趟海上之?旅,接下來可能並不美好。

不管怎麽樣,既來之?則安之?,她倒要?看看是誰搗鬼,見?招拆招便是。

*

這艘船是仿造軍用寶船建造的商旅兩用的船,比一般漁船大,卻不及寶船壯觀,因而稱之?為小寶船。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底尖上闊,首昂艉高?。艉樓是水手們操作的平台,艉樓下麵另有洞天,是他們休息的地?方,一般不讓客人進入。

船頂兩根主桅遙遙相對,掛著?飽滿的風帆,主桅頂部懸著?許氏的大旗,烈烈隨風,好似紅纓。

從艉樓走入了甲板上,是一層高?高?的船艙,進去是一個大的會客廳,往後?走是客人休息的房間,兩側八門,各自?臨海,共十六個房間。

林沉玉住的是走廊最裏麵的房間。她簡單洗漱,出門徑直走到了宴客廳,抬眼就看見?楹聯上的對子?:

九曲三彎隨舵轉,五湖四海任舟行。

匾額上書著?海不揚波四個大字,船上講究四平八穩,對聯並匾額都是篆書寫成,橫平豎直,頗有趣味。掛屏是上是媽祖畫像,玉冕九旒,黃袍雍容,慈眉善目的看著?頗為親切。

“侯爺來了,你們見?禮。”

看見?林沉玉來了,衡山派一行人都站了起來,朝她行禮。

她揀了個太師椅坐下,顧盼生靠了過來,站在她身後?。

衡山派約摸十二個人,掌門葉維楨,和那位嬌美少?女。還有十名弟子?,排成兩排站在掌門身後?,衡山派祖傳的劍法——芙蓉劍天下聞名,芙蓉也成了衡山派的標誌,這弟子?們一個個穿著?淡灰色勁裝,純黑的腰帶上繡著?白芙蓉。倒顯得?肅穆而文雅。不愧是以君子?劍出名的衡山派。

林沉玉落了座,大家紛紛看向她。眼裏各有思量,可當顧盼生站立後?,大家的目光都黏到了他身上。

無他,美甚。

顧盼生乖巧的站在她身後?,粉麵桃腮,鳳眸微勾,淚痣風流,五官精美如娃娃一般,雖則年歲未足還顯羸弱,卻已經可以窺見?日後?絕色姿容了。直看呆了衡山派的一群男弟子?們。

那嬌美小姐也看傻了眼,似乎不敢相信有人比她還美,她看著?師兄們一個個驚豔呆滯的模樣,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

葉維楨咳嗽了一聲,嚴厲起來。

“蓁蓁,休得?無禮。”

“屋裏悶,我出去耍耍,爹~”

葉蓁蓁卻不理他,從凳子?上一溜而下,提溜著?鬥篷,撒腿跑出去玩了。

葉維楨歎口氣:“實在抱歉,剛剛那個是小女葉蓁蓁,自?小疏於管教?,性子?是愈發嬌縱了,如今在侯爺麵前失禮,還請見?諒。”

“無事,令愛率直可愛,哦對了,這位是我的徒弟,叫桃花。”

林沉玉笑眯眯介紹。

葉掌門麵色溫和下午:“不愧是侯爺愛徒,果然鸞章鳳姿,骨相非凡。”

他又?看向自?己身後?的幾位弟子?:“尋常經常和你們聊到海外侯林沉玉,如今你們終於見?到了,正是這位。”

弟子?們聽?見?這個名字,震驚之?餘,一下子?炸開?了鍋。

“她就是海外侯?”

“不可能吧!這麽年輕?怎麽可能打敗了我們師父!”

*

說起來林沉玉和葉維楨的故事,簡單倒也簡單,一言以蔽之?就是:

葉維楨是她手下敗將。

去年華山論劍,各大門派齊聚武林,按照往年規矩,要?選拔出一位最武功高?強,武德充沛的人來,擔任武林盟主一職。

當時論劍之?前,江湖呼聲最高?的,便是衡山派掌門人,這位“芙蓉劍聖”葉維楨。

論武功,同?齡人中他已是翹楚,五嶽之?中以他為首,已然是難尋對手,他正是武功精進的大好年紀,卻絲毫不懈怠日夜練習,已然臻於爐火純青之?境。

論武德,他是眾所周知的儒俠,當地?有災,他第一時間便帶著?山門子?弟,親自?下山幫助解決災情,有段日子?流寇橫行,也是他帶著?子?弟剿滅了罪魁禍首。更不必說他尊師重道,愛護兄弟的美德。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雖貴為掌門,卻從未曾輕視過任何一個俠客,哪怕是初入江湖的學徒,他也笑而待之?。

這樣的一個人,江湖威望自?然廣大。就在大家以為他要?穩穩奪魁的時候……

林沉玉策馬上了華山。

就是這一襲白衣素如皎月,憑著?手中三尺劍,掌間十年功。於華山論劍中脫穎而出,連打了十八場,打敗八大門派高?手無數。

少?年初出茅廬,不知收斂鋒芒,一路打到了葉維楨的麵前。

最後?一戰,是和他交鋒。

兩個人連打三場,都是勝負難分,最後?一場時,林沉玉一招險勝。終是問鼎華山,奪魁九州。

從此,天下武林,無人不知林沉玉。

本來按照規矩,是要?林沉玉做這個武林盟主的,奈何她本來就是來比武的,目的純粹,並不稀罕這些,就讓給了葉維楨,自?己收拾收拾包袱就背著?斜陽,下山去也。

葉維楨雖得?了武林盟主的稱號,威名卻被削了大半,卻也無可奈何。他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可這件事卻成了衡山派弟子?心中的一根刺。

他們總覺得?師父這位置是那林沉玉施舍的,有一絲侮辱的意思在其?中。因此上下門派都對這個林沉玉,沒有什麽好感。

師父吃了虧。弟子?們見?到了林沉玉,眼裏大多都是些敵意,那敵意深處,隱約升起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渴慕之?心。

慕強,是每個江湖人的本能。

林沉玉任由他們打量,她剛睡醒有些懵懂,低眉垂眼,接過來顧盼生遞過來的茶,白皙修長的小指尖微翹,拈著?茶杯鈕來回的輕輕推著?,散散熱氣。

她白皙的臉蛋,線條幹淨而冷峻,被茶煙一熏,倒有了幾分散淡的仙氣縈繞在周身,叫人看不出底細的深淺。

她緩了一會,終於醒過來一些,打量了對麵這十個弟子?。終於,她的目光停在了,靠葉維楨最近的少?年身上。

少?年大約十六七歲左右,生的有些普通,沒什麽叫人記憶住的點。

林沉玉想起來什麽,心微微一緊,不動聲色道:“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少?年被點名,也不怯:“在下桑蒙,華陰人氏。”

葉維楨補充道:“這是我的大弟子?,和我本是同?鄉。”

“去過蜀中嗎?會說仙人板板嗎?會說瓜娃子?嗎?”林沉玉用一種奇怪僵硬的語調問。

少?年搖搖頭,有一種疑惑不解的眼神?看著?她,旁邊的弟子?們也紛紛皺眉。

好好的一個侯爺,這麽跟個說話跟個傻子?一樣呢?

唯有葉維楨麵色微變,似乎是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林沉玉,仿佛什麽秘密被揭穿了一般,有些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