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林沉玉猶豫片刻後, 還是沒有把顧盼生帶在身邊,她將顧盼生鎖在了**,然後去給?他熬藥了。
常言道, 久病成醫。林沉玉養傷養了兩年, 對於醫藥頗有理?解,她抓了幾副清熱降火的藥,放在藥盅裏熬煮上,準備給顧盼生降降火氣,應個?急。
大火快煮, 她坐在藥灶前,頗為無聊。
忽覺得肚子有些餓, 一看日頭, 正是晌午時分。
人就是這樣, 尋常饑一頓飽一頓的歲月裏,到了飯點也覺得稀疏平常, 少一頓,肚子也如鋼鐵般硬朗。可?在宮裏,顧盼生一日三餐的伺候下, 身子倒是先?疲懶金貴了起來。到了飯點,五髒廟裏小?人就開?始活泛難耐, 將木魚敲的咕咕咕地?響。
可?這偌大的宮裏,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沒?有人能幫她做飯。習慣了在酒肆茶樓坐享其成的林沉玉, 頭一回陷入了茫然。
上一次做飯還是什?麽時候?好像是今年正月初一之後,破五之前, 這五日市井無屠炙,街上戶戶閉了鋪, 忙著燒香供神。
那一日綠珠和傲天兄出?門去應急診,倒把林沉玉一個?人落在家中。她一覺起來餓了,去廚房覓食發現冷鍋冷灶,不得不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的結果便是,綠珠那日多?診了一個?病人。
從此以後,家中多?了個?規矩,林沉玉禁止踏入廚房一步。
林沉玉滄桑歎氣,翻箱倒櫃在禦膳房翻出?來了菜譜,她打定主意一雪前恥,一定要做出?來可?口的飯菜。
想起來病重的顧盼生,她大發慈悲,打算順便給?顧盼生做個?葷菜,補補氣血。
*
禦膳房自然是瓶瓶罐罐妥當齊備的,奈何林沉玉久疏庖廚,光是洗菜淘米就弄的滿身水漬,更別說各式各樣的珍饈調味,她完全不認得,隻得按著菜譜一步一步找尋。好容易進行到烹飪,開?始手忙腳亂。
“油下了,冰糖在哪裏?”
林沉玉翻箱倒櫃,沒?翻出?來冰糖,倒是翻出?來一瓶細細密密的白糖。她靈機一動,這兩味道大差不差,又都是糖,不通用都說不過?去呀。
遂往鍋裏倒了進去。
“下一步,八角在哪裏?”
林沉玉又開?始翻箱倒櫃,卻尋不著八角,而鍋裏的糖已經發出?焦灼的氣息了,她又靈機一動。
剛才拿藥的地?方,好像看見過?八角。
她匆匆跑去藥櫃,拿了幾個?八角丟進鍋裏,好容易把肉翻炒的像模像樣了,又聽見一陣尖銳撕鳴———
哎呀,忘記看火,藥煮糊了!
*
一陣兵荒馬亂,廚房好似遭了賊般混亂,瓶瓶罐罐開?了一桌,湯湯水水撒了一地?。
總算是熄火了。
林沉玉鬢發被燒焦了一小?縷,卷卷地?掛在耳邊,她狼狽的擦擦臉上的塵灰,端著新?鮮出?爐的藥和菜肴,走到了顧盼生麵前。
她莫名有些心虛。
顧盼生被她拍醒,看見眼前的食案,也愣住了。
一碗散發著糊味的藥湯,一盤一看就沒?有炒熟的豆角,一盆散發著詭異氣味的紅燒肉,還有一碗煮成稀飯的米飯。
林沉玉心虛更甚,她把筷子遞給?顧盼生:“愛吃不吃,不吃就喊人來做。”
顧盼生深深看了她一眼。
“師父給?我做的,我怎麽會不吃?”
不知道是不是林沉玉的錯覺,她總覺得顧盼生看向她眼裏,流露出?一種近於悲涼的哀意。
他強撐著身子坐起來,青絲搖亂遮人半麵,自絲發縫隙透出?他如花醉紅的顏色來,他輕輕扣了扣玉白額頭,強迫自己提起精神來,紅唇含笑,斜眼看她。
他似乎連正眼直視她的勇氣都無,眼眶隱隱見了淚光:
“師父當真要這樣嗎?我們之間真的一點餘地?和情意都無了嗎?”
林沉玉總覺得氛圍有些沉重,可?她不明白,隻是燒個?飯菜熬個?藥,為什?麽顧盼生就跟看見了洪水猛獸一般。
她冷著臉:“愛喝不喝,又不是毒藥,吃不死人的,你怕什?麽。”
顧盼生輕笑,眼波流轉,哀中帶笑:
“在我麵前,永遠不必撒謊,師父。”
額頭輕輕蹭了蹭林沉玉的手,他歎息:“一劍就能解決的事情,倒勞師父費心了半日,師父如此用心,朕自當含笑承恩。隻是我走了,師父好好照顧好自己。”
“我看你是昏了頭了,你要去哪裏?”林沉玉蹙眉。
可?她話音未落,顧盼生已經將那藥湯,一飲而盡。
林沉玉見他喝了藥,才放心下來。始覺自己臉上油膩不堪,想去洗把臉,轉身要走,卻被顧盼生攔住。
他眼裏淚已幹,仰著頭,陰沉沉的瞳孔猛縮起,死死盯著她:
“師父急什?麽?就最後一段路了,你都不願陪我嗎?”
林沉玉扶額冷笑:“我看你真是燒糊塗了,好好吃飯,我去給?你找點水冷敷額頭……”
她轉身就走,再也不理?會他。
*
半晌後,她洗完臉換了衣裳,打水歸來,推來門。先?看一眼食案,所有菜飯全都吃幹淨了,連湯都不剩,真是如餓死鬼一般。
“起來,給?你冷敷——”
沒?人理?會她。
林沉玉皺眉,看過?去,卻見顧盼生倒在**,麵色灰敗,一絲活人氣息都無。
她探了探鼻息,嚇的魂不附體。
好像快沒?氣了!
手中盆啷當墜地?,濺起來一地?的水:“來人!”
*
宮門外的地?麵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顆腦袋從地?裏竄出?來,女?子甩甩頭上的塵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金碧輝煌的宮殿:“這裏就是皇宮嗎?穿山甲,太漂亮了!”
她爬出?來,拍拍手:“咦?宮裏怎麽沒?有人?聽說宮裏侍衛一個?賽一個?英俊,我還想見識見識呢,肯定比你好看的多?……”
身後少年溫吞開?口:“昨天給?你搞到了一箱子黃金。”
美人蛇從善如流的改口:“那些侍衛哪裏有你好看呀!”
他們身後爬出?來一位麵色陰沉的青年,他臉上帶疤,醜陋不堪,一身宮廷侍衛打扮,冷著臉打量四周:“你們聊,我去找,你們接應我,以貓叫三聲為信號。”
不是別人,正是林沉玉的兄長,林浮金。
他不信他的妹妹真的如皇帝所言死了。顧盼生那狗賊,陰險狡詐,劣跡斑斑,之前把她妹妹騙的那樣慘,現在他的話,他半句都不信。
更何況他,聽說了最近帝王的異常,先?是遣散後宮侍者,又是最近早朝時精神不振,頻頻困倦。他大膽猜測,妹妹一定是被他偷梁換柱,囚禁在了深宮裏。
他一想到妹妹在宮中,被枷鎖束縛,過?的暗不見天日的生活,整日以淚洗麵,就心痛如絞!
沒?走兩步,他忽然聽見妹妹熟悉的聲音:“快來人!來人!”
妹妹一向是老成持重的人,很少如此失態,哪裏這樣驚慌失措過??一定是深宮將她磋磨的精神失常,才如此的。
林浮金想至此,心下更恨,操著刀就往聲音方向找去。
一腳踹開?門——
屋裏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喜的怪味。帝王被鐵鏈捆縛住手,死死綁在**,毫無生機,仿佛任人擺布的玩偶。
而他的妹妹,拚命拍著顧盼生的背,用筷子攪著他嘴裏:“快吐出?來,吐出?來!”
林浮金:?
穿山甲呆呆道:“你不是要救妹妹嗎?怎麽我看好像皇上才是那個?需要被救的人?”
美人蛇瞅著鐵鏈,嘖嘖道:“玩挺花。”
林沉玉雙眼含淚,無助的看向哥哥:“哥!我好像把皇上弄死了!”
林浮金:……
*
他死了嗎?
應是死了的,他本就病弱,那一套連環毒下肚,神仙也受不住。可?可?為什?麽眼睛能睜開??為什?麽還叫他看見這般殘忍的景象?他眼裏一切都是朦朧的,濃墨重彩的天花板虛成一團彩霧,楊柳融進天色裏,唯有她的身影,那樣清晰——
倚著欄杆,半側著身,和一個?高大的侍衛親密的說話。
那男人聲音低沉:“中藥熬糊了是有毒的;豆角沒?炒熟也是有毒的,還有那碗紅燒肉,你怎麽想出?來把莽草當成八角的?雖然長得像,可?莽草是有劇毒的啊……”
林沉玉聲音悶悶的:“抱歉,我錯了。”
顧盼生差點沒?冷笑出?聲來,抱歉?這個?時候知道抱歉了?毒殺他的時候怎麽那麽冷漠,瞧瞧他師父多?有禮貌,殺了人還說句抱歉,多?可?愛,多?真摯,他恨不得親一口!
反正他現在已是鬼了,親一親又不會被發現。他悄悄的下床,靠近她。
“啪!”
“春天哪裏來的蚊子?”
他右臉又挨了一下,結結實實的一巴掌,頭嗡嗡嗡的疼。林沉玉餘光掃到他,震驚的收手,把倒在地?上的顧盼生扶起來:“你醒了,你還好嗎?”
顧盼生死死盯著那個?侍衛:“他是誰?!我還沒?死呢師父!”
“侍衛”回頭,同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顧盼生瞧見是林浮金,緊著的一口氣終於掉了下去,他朝他笑,虛弱的喊了句兄長,便攥著林沉玉的手,昏死過?去了。
林沉玉無助的抱著顧盼生:“哥,陛下好不容易醒了,怎麽又被我整死了?”
林浮金:……
*
林沉玉做主,把宮人們全部?召了回來,請太醫來看診,皇上沉睡了整整三日,終於是從鬼門關回來了。
帝王三日不上朝,引發了朝臣的恐慌。
內閣有穿出?謠言,皇上是喜歡上了一個?浣衣局的宮女?,然後宮女?做飯把皇上毒死了,皇上死了之後,皇後哀傷過?度,慟哭縞素,竟然把皇上從陰間哭回來了。
當然,大家都不相?信,誰做飯把人毒的死呀?
但是這個?謠言,因為過?於離奇,所以越傳越凶了起來。直到三日後,皇上重新?上朝,一切回到了正軌,這謠言才平息下來。
不過?,大家的關注轉移到了另一個?話題。
皇後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