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林沉玉還未反應過來, 就被男人帶進了他高聳溝壑間,幾月不見?,他越發?壯碩了, 張姑娘籠著提燈照過來, 照見?他塗了蜜似的古銅色的酮體,那起伏隨呼吸,一眼便叫人覺得口燥麵赤。
張姑娘羞紅了臉,別過去。
林沉玉也覺得影響不好,錘他的胸:“大門口的幹什麽?成何?體統!”
海東青被錘的倒退幾步, 咬牙切齒恨道:“我做什麽都要成體統,你臭小?子拍拍屁股就跑, 消失幾個月連個影都沒有,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一個雞腿被塞進他嘴裏。
海東青的氣略平息, 哼一聲咬住雞腿,理直氣壯:“要三隻!”
林沉玉歎口氣, 她就知道,海東青好打發?。她和張姑娘進了門,便鎖了門扉, 顧慮到張姑娘的身?份,她告訴兩人, 切莫告訴別人她和張姑娘藏身?於此。
海東青自然應允。
一路風塵仆仆,她正欲好好休息片刻, 卻看見?茉莉淚汪汪的跑過來:“公子!公子, 綠珠姐姐出事了!”
*
“淩遲?”林沉玉眉頭?緊鎖,麵容一肅。
她震驚憤怒之餘, 更想不通的是,為什麽帝王要淩遲綠珠, 兩個人明明沒有交集。
不對,交集是有的。
綠珠是蕭匪石的親信,這個是她知道的。那綠珠一出事,也就意味著蕭匪石要倒台,她遂問海東青:“綠珠被處以極刑,那蕭匪石死了嗎?”
海東青不知兩人關係,莫名其妙道:
“綠珠出事與那畜生?什麽相幹?他好好的呢,霍遲死了,還是他主喪的,可風光了。”
”霍遲死了?”林沉玉瞪大眼睛。
大事一樁接一樁,打的她措手?不及。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綠珠。死人是無法複活的,可活人,興許還有生?機。
綠珠說過,自己從來沒有起過主動害人的心,她隻是一把刀,為蕭匪石操縱著做惡。如今她出事,可蕭匪石卻安然無恙。對於這點,林沉玉隻有一個想法——
蕭匪石惡跡敗露,將?綠珠推出去摘了罪。
所以,到底是什麽惡跡呢?
她沉思片刻道:“最近行宮有什麽異常嗎?”
海東青道:“異常沒有,倒是丐幫消息靈通,有人看見?這幾天,靈樞門的長?老?們經?常進出行宮,不知道搗鼓什麽勾當,也許是皇帝老?兒生?病了?”
張姑娘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微蹙眉頭?。欲言又顧及到人,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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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玉看出來她有話說,特意屏退了海東青和茉莉,關了門輕聲道:
“你可是知道什麽嗎?”
張姑娘麵色複雜:“姑娘應當知道,我?現在是被通緝的事兒,可緣由我?還未曾告訴您——辭別您後?,我?去京城尋爹的遺骸,打算和娘合棺埋葬,到了那兒,為求盤纏,也掛診了幾日,略治了些疑難雜症。”
“有一日,一個男子路過,偶得興致也來問診。我?給他把脈,說身?體無礙,子嗣綿長?。誰知他勃然大怒,罵我?是庸醫。我?便與他爭辯,他不信,拂袖離去。第?二?日,滿城便是我?的通緝令了,才知他是天子微服私訪。眼看要被抓住,是表哥帶著我?遠走高飛了。”
張姑娘歎口氣,有些慚愧:“為了帶我?離開,他甚至舍棄了一整車的傳奇小?說。”
林沉玉噗一聲笑出來:“那他還真?是對你上心啊。”
笑罷,斂了麵色。
一般人得知自己身?體健康,應當歡愉才是。為何?顧螭得知自己身?體健康子嗣綿長?後?,反而憤怒?這絕不符合常理。
可顧螭本就不是正常人,做出反常的行徑,很正常。
林沉玉忽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本朝無太子。
顧螭在位業已十六年?,自從廢了疑似野種的太子玉交枝後?,至今未曾有孩子。
難道說,他不能生?育嗎?
林沉玉心裏一驚,把住張姑娘的肩,嚴肅道:”你確定?顧螭身?體健康,能生?育子嗣嗎?”
“我?確定?他身?體無事,健康的很,隻是酒色虧空的有些虛罷了。”
林沉玉在房內踱來踱去,不能生?育,能生?育,卻沒有孩子……顧螭的每個行徑和舉動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幾條線索還不足以支撐她想出關鍵來。
正頭?疼時,海東青在門外粗聲粗氣道:“說好了沒,天快亮了,你還要不要救人了。”
*
人,當然是要救的。
綠珠是林沉玉遇見?的人裏,很平凡的一個人。
她並不是個壞人,沒有主動行惡;可也不是個好人;替蕭匪石做了很多壞事。她並不漂亮,出生?貧寒,性格也沒有出挑的地方。即使是一處生?活,她的存在感也極淡,遠遠比不上暴躁的海東青,豔美的美人蛇。
綠珠給林沉玉的感覺便好似一片水中浮萍,身?不由己。
如今,連死也不由人。
她可以死,但死的如此痛苦,是林沉玉不願意看見?的。明明是上位者們罪與惡的博弈,可承受的苦果的,為什麽偏偏是一個普通人呢?
茉莉和綠珠感情深,綠珠照顧她,如母如姐,就算綠珠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普通人,可在茉莉心裏的地位卻好似半個天那樣重要。她抱著林沉玉直流眼淚,哭著求她去救綠珠姐姐。
“明天,他們就要把綠珠姐姐綁到武林大會上,一刀一刀割掉了,我?的姐姐要變成肉片了……”
林沉玉望著窗外,歎了口氣,麵上倦色難掩:
“不是明天,已經?是今天了。”
“明日”已經?變成了“今日”。
晨曦微升,曙光在即,可林沉玉頭?一次覺得,黑夜去的太快,白天來的太早了。
她的一聲歎息,好似下了死罪通牒。
茉莉怔怔的看了她一眼,仰著頭?張嘴吞泣,淚一霎如雨。
“您也不願意出手?嗎?對不起……”
她想她應該料到的,救綠珠難比登天,刑場之上,眾目睽睽之中。連燕洄和燕卿白那樣隻手?遮天的人,都無法做到的事,她怎麽能強求林沉玉一個人辦到呢?
忽有溫熱手?掌撫摸上她的頭?,茉莉怔怔的看著少女。她麵上倦色被壓下,換上熟悉的溫和神采。她微俯身?,整了整茉莉的衣襟,囑咐道:
“在家好好待著,和張姑娘還有海叔叔,不許出門,一有風吹草動就躲到暗室裏麵。”
她並沒有說自己會救綠珠,隻是將?鬥笠重新扣好,帶著劍,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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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林沉玉重新上馬,海東青追了上來,瞪著眼:“怎麽又不帶我?。”
林沉玉悠悠道:“不穿衣服,傷風敗俗,懶得帶你。”
海東青先是氣,又樂了,他勒住韁繩,單手?支在馬背上,眯眼道:
“我?知道你顧慮,你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行俠仗義,並不是因為喜歡一個人,而是不想連累別人。”
林沉玉微怔。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丐幫人氏,若出了事,連累很多人?”海東青哼一聲,跳上馬背,單手?手?搶過林沉玉手?上韁繩,一手?敲她腦殼,道:
“我?昨兒受了氣,已經?退出了丐幫。你休想再擺脫老?子了,我?現在是一個人,天塌下來我?給你擋著,走吧!”
*
武林大會開幕之地,正是華山山門中。
廟宇巍巍,紅旗招展,八方擂鼓,整肅非常。各大門派並弟子們,劃區席地而坐,浩浩湯湯約摸有千餘人之眾,俱是武林的人中龍鳳。各大門派的幫主,坐在最前排,珍果玉液,陳設儼然。
擂台前,新蓋了三層的寶塔,上設寶座,高高在上,俯瞰群生?,這塔往屆是沒有的,似乎是為了什麽貴客的大駕光臨,特意連夜趕製了出來。
大家也都凝神靜氣,不敢說話,似乎等待著貴客。
胡八見?了桌上好吃的果子,就好似猴子等不得鍋裏滾,抓了就往嘴裏塞,甚至去偷拿隔壁滅明師太的,滅明師太冷淡瞥一眼,稍有不悅:
“今日聽聞有貴客來,你消停些。”
胡八唉聲歎氣:“我?的寶貝徒弟離開了,我?心裏難受嘛,一難受就心絞痛,心絞痛被看見?豈不是失禮?所以得吃飽喝足了,才能不失禮嘛。”
提起寶貝徒弟她就來氣,昨兒海東青居然和人產生?口角,還把人打成重傷昏迷不醒,她斥責了他一頓,海東青非但不悔過,反而和她爭吵起來,事情愈演愈烈,鬧到丐幫上下皆知。
幾個長?老?對他本就頗有微詞,見?狀趁機聯合起來,以尋事挑釁為理由,趕走了海東青。
他拐來的寶貝徒兒啊……
胡八愁眉苦臉,啃完了果子,噗一聲把核吐到地上。
有血的味道。
胡八抬頭?,看見?擂台下,有人扛來了個木架子立在正中——上麵架著個人,被死死綁在上麵,用釘子釘住四肢,不叫人脫離下去。又有木盆放到下麵,似乎用來接血。
怎麽看怎麽像,殺豬的架勢。
寶塔上,錦衣衛魚貫而入,守衛兩旁,一錦衣男子拾階而上,麵色冷淡,唇白如紙,掃了眼場下的人:
“奉天子口諭,今有反賊綠珠,欺瞞天子,謀害皇嗣,其心可誅,可恨可惡,當斬九族,今日將?逆賊淩遲於此,以儆效尤!千分其肉,宴請眾豪傑,助各武林大會開幕之興!”
蕭匪石略頓:“今兒開幕,皇上並不來觀禮,隻略備薄利給諸位,你們叩謝皇恩吧。”
眾皆嘩然,人群中爆發?出陣陣驚恐的議論聲。可議論到最後?,便成了齊刷刷的跪拜稱讚。
無人有異議,也許有,可茫茫泱泱的人海裏,隻能聽見?那句“謝主隆恩”。
少林掌門合掌,歎息一聲觀世?音菩薩。滅明師太也板著臉,低聲罵了句。
蕭匪石並不在意,他穩穩坐下,居高臨下的看著台上的綠珠,遞給手?下一個眼神。
手?下心領神會,朝著正在磨刀的劊子手?點點頭?。
“行刑!”
武林大會,就這樣開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