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徐青鳥是掉水裏了,不是死水裏了。
他清清楚楚,親耳聽到,這些女人是要怎麽合謀陷害他的,他氣得發抖,想辯駁幾句,但又恐自己大吵大嚷有失體麵和尊貴,又素來與他冷淡自矜的樣子不符,隻是咕咚咕咚嗆了幾口水,便沉下去了。
沈廷隻是想懲治他,沒想鬧出人命,見此張羅著人把他撈出來。
幾個大人看了一眼徐青鳥還活著,於是放心離宮。
徐青鳥被撈出來之後,軟軟地躺在地上,間或咳嗽幾聲,他的宮人圍著他哭。
沈廷踢了踢他的腿,驚奇道:“呦,還能喘氣兒呢,能喘氣兒就起來走兩步。”他又看向身邊哭哭啼啼的宮人,不耐煩,“哭什麽?人都沒死就提前哭喪了?有這閑工夫不如把他抬回去請個太醫。”
幾個宮人如夢初醒般,趕緊把徐青鳥扛起來。
沈廷掐著腰一臉小人得誌,斜眼乜著徐青鳥,慢悠悠道:“徐側君大概也清醒了吧,我推你下水呢,就是想告訴你,看清宮裏是誰的地盤,在陛下的地盤上欺負陛下最心愛的人,就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這才是第一次,若是今後再犯到我頭上,就不會這麽簡單了。”
徐青鳥有氣無力地瞪著他,沈廷拍拍他的臉:“你好自為之吧。”這句話刺激得徐青鳥嘴唇都在發抖,他臨被抬走才想起自己的琴,抓著弄弦的手叮囑:“琴……我的琴……”
沈廷記得蕭樂跟他說過,徐青鳥在原劇本裏不僅是個高貴冷豔目下無塵的美男子,更是琴棋書畫精通的才子,他那把“號鍾”是當年齊桓公用過的,是不世的珍寶。
“嘶。”沈廷摸著頭上的血想,怪不得能把他腦袋砸破呢,這名琴就是厲害哈。
徐青鳥臉色煞白的,躺在**病懨懨,問他的琴怎麽樣了。
弄弦氣憤道:“侍君,您就應該將此事稟告陛下,沈侍巾在宮中無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竟然敢欺壓到您頭上,您也是好性子,堂堂一個側君都能被欺負成這樣。號鍾泡了水,已經送去清音閣修了,隻怕幹了後音色也會大不如前。”
“別說了。”徐青鳥語氣淡淡的,隻是撐著頭默默紅了眼睛,青絲垂在臉頰兩側,顯得格外清俊,令人不禁生憐。
他的心都在滴血,卻依舊道,“本君不屑與那些長舌男人一樣,整日裏不是告狀就是嚼舌頭。”他等著陛下自己發現,為他做主,那些大臣話裏話外都在偏袒沈廷,他告狀又有什麽用。
徐青鳥思及自己前日的舉動,心裏也略有懊悔,他一個如此高貴的人,怎麽能與沈廷那樣的塵芥爭高低論長短,還如此不體麵的大打出手,簡直侮辱他的血統,也有辱他的風骨,隻是可憐他的號鍾,他精心養護了多年。
“侍君,您若不說,陛下哪裏會知道您的委屈?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啊。沈侍巾隻不過頭上破了那麽個小口子,便找陛下哭訴,得了如此多的賞賜和慰問,您嗆到水,喉嚨裏都發炎了,陛下也不說派人看看……”弄弦實在是替他家主子不值,“陛下未免太過狠心……”
“住嘴!”徐青鳥眼眶微紅,狠狠打斷弄弦的話,“不許你這麽說陛下,當日送行宴上遇刺,情況多危險你不是不知道,陛下都肯舍身護我,她心裏還是有我的……”
若是他能早一些體察陛下的心意就好了,他們一定會成為一雙令人羨慕的璧人。
隻可惜他之前一心裏都是太子。
太子……
徐青鳥一想到周丹音,便忍不住側身,抓著被角默默流淚。
他愛慕了太子那麽多年,最後得到的是什麽?幾句冷言冷語,還有漠不關心的眼神,以及周圍人的嘲笑。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點認識蕭樂就好了……
他的號鍾,他坎坷的情路。
賀蘭君卓躺在病**,聽聞此消息,笑得傷口都崩開了,拍手讚道:“活該,真是活該,一個假清高,一個真愚蠢,死了都活該……”
他向來看人準,沈廷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沒心機,徐青鳥則表麵冷淡,實際上小心思多著呢,一邊不肯放下身段討好陛下與後宮裏的人爭鬥,一邊又想要陛下的愛所以時時吊著陛下,都死了算了,便沒人能與他爭了。
賀蘭君卓周圍的宮人早就被他連打帶敲,收拾得利利索索,沒有一個人敢多說話,隻是戰戰兢兢低著頭,聽他這番話聽得心都在發顫。
正被所有人掛念的蕭樂現在還是很頭疼,雖然不理解沈廷跑過來說要孵蛋的行為,但還是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讓人找了雞蛋、鵝蛋、鴨蛋什麽的給他送去。
至於他和徐青鳥的事情,她略有耳聞,但既然徐青鳥不主動說,也沒人跟她提,那她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況且徐青鳥這個人她也不是很喜歡,準確來說,後宮裏所有男人,她都不喜歡,個個都是算計。
前朝之事已經夠她忙的,原本她利用立世子之事拖住了敬平公主,公主的婆家也在向其施壓,敬平現如今自顧不暇,但是太後又把他侄子弄出來了,那些太後一黨的官員硬是以她尚無子息,皆是後宮侍君不爭氣為由要她納宇文東奕進宮。
原本這樣就算了,好歹還有與她一黨的官員為她說話,但是那些大臣朝上剛反駁了另一撥人,轉頭就背刺她,悄悄給她遞折子,要她多進後宮,不然後宮就是沒有合她心意的人,大不了再開一次選秀。
若是皇帝進後宮還沒有子嗣,就是宮中侍君們不行,但是現在是皇帝壓根兒不進後宮,就連沈侍巾也隻是寵愛而無寵幸,皇家之中子嗣為重,尤其還有個敬平公主在前麵比照打樣,大臣們不急就怪了。
蕭樂萬萬沒想到自己這種私事也要被插一腳,半年兩次選秀,瘋了吧?她又不是昏君,傳出去讓人怎麽看她。
怪不得曆朝曆代的皇帝都要加強君主□□,權力不夠集中的皇帝連去不去後宮都要被人按頭。
但她跟後宮那些人著實是不熟,挨個召侍寢是不可能了,總要想個法子糊弄一下,真是煩死了,她這個人性格最怕麻煩。
蕭樂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冷不丁想起沈廷,後宮眾人裏,她與沈廷是最熟悉的,兩人既是高中同學,又是一起穿越來的。
找他當個靶子是不錯的選擇,總歸兩個人很快就能回家,雖然他笨一些,但靠譜。隻是他又要遭到那些男人的記恨了,不過原本就是眾矢之的,也不差這些。
蕭樂還在計劃,遇靜領命去給沈廷送蛋,當時沈侍巾闖進來的時候她也在,但她總覺得沈侍巾說的蛋和陛下讓她去送的蛋不是一種東西。
但陛下英明神武,她還是不便多言。
“沈侍巾,陛下讓奴婢來給您送蛋了。”她把東西放在桌上,低著頭,她好想走卻走不掉,真怕一會兒沈侍巾問東問西。
沈廷疑惑,臉蹭的一下紅了,怎麽……怎麽他們這裏是不用一起睡覺就能生蛋的嗎?好……好高科技……
他連忙洗了三遍手,把手擦得幹幹淨淨,又搓熱了,才小心翼翼打開箱子。
“這是雞蛋,這是鴨蛋,這是鵝蛋,這是孔雀蛋,這是鴕鳥蛋……”遇靜硬著頭皮一一介紹。
沈廷皺起臉,在懷裏比劃:“我想要的不是這種蛋哇!”
“我想要那種圓溜溜白白的,帶花紋的那種。你懂嗎?”他一邊紅著臉一邊說。
“沈侍君不如跟陛下詳細說說呢,奴婢也不清楚呢。”遇靜裝死道。
“好吧,那你回去吧,就說蛋我收到了。”沈廷不滿意的嘴都快能掛油壺了。
蕭樂是真的不知道這裏的孩子是怎麽生的,還是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不要癡心妄想,然後略微給他留了一點麵子。
emmm……他還是找個機會問一下吧。
但是蛋既然都送來了,他還是勉為其難孵一下子吧,麟趾宮是個好地方,冬暖夏涼顯然不太合適孵蛋,他帶著人把蛋都搬去禦花園,找個暖和地方裹著被子曬。
禦花園裏,虞喬看見他轉頭就要跑,黎慎德和榮侍巾倒是跟他打了招呼,沈廷哪能讓他的老熟人跑掉,當即將虞喬叫住。
“沈侍巾安好。”虞喬猶豫了一下,雙手作揖,同沈廷客氣地問候行禮,雖有些不甘,但氣焰遠沒有之前盛了,像個霜打的茄子。
自打賀蘭君卓那事兒出了之後,虞喬整個人都低沉下去,鮮少露麵,無事就在自己的清淨水榭待著,人也變得和榮招妹一樣,甚至人家榮招妹還知道日日往禦景殿裏送糕點。
賀蘭君卓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好--
的朋友帶來的陪嫁宮人不僅栽贓家夥他,還妄圖要他的命,此事賀蘭君卓半點不知,他是不信的。隻是賀蘭君卓對自己太狠,半點錯處也罰不到。
他雖愚鈍張揚,但自幼在宮中長大,遠比沈廷更能接受殘酷。
如今的事情,讓他覺得人心涼薄,沈廷這樣真性情的,反倒比賀蘭君卓那樣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要好得多,他也十分羨慕沈廷有陛下護著,才能如此張揚肆意。
虞喬現在對沈廷的情感極度複雜,嫉妒又畏懼,自然見他就跑,但也沒有以前那麽大的敵意,想處處給他使絆子了。
今天是黎慎德難得組局,才能拉他出來見見太陽。
沈廷可在虞喬手裏吃過好幾次虧,他才不會輕易再相信這個人。
“你過來。”他招手,“陛下送來一些蛋,正好我拿出來曬曬,虞侍巾閑著沒事做,不如幫我看著蛋。”
“好。”虞喬想也沒想就應下了,好像沒脾氣。
這下輪到沈廷不解,不知道虞喬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黎慎德哪能真眼睜睜看著沈廷欺壓虞喬,不然他這個打理六宮的人,還有什麽威嚴可言,隻是沈廷氣焰盛,他不好駁斥,隻是溫言勸道:“虞侍巾身體不適,好不容易才出來逛逛,在太陽下恐怕要曬壞了,沈侍巾就當是給我個麵子,此事作罷,納春……”他喚虞喬的宮人道,“你代你們家主子看好沈侍巾的蛋,這些都是陛下賜予的,若是出什麽事,小心你的腦袋。”
納春忙點頭應下。
沈廷眼神白了黎嘉景一眼,撇嘴:“你倒是挺會做人的,算了吧,我就是嚇唬嚇唬虞喬。”黎嘉景是真會做人也會說話,這種能力就是他修煉八輩子也不行。
若是說後宮裏有誰能讓沈廷有警惕之心,當屬這個黎嘉景。
光是蕭樂能在他麵前三番五次提出來就讓他炸毛。
但是黎嘉景對他有恩,上次太後刁難他,還是黎嘉景給蕭樂通風報信的,沈廷也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願意還他一個麵子。
至於讓虞喬身邊的人頂替虞喬在烈日下暴曬,他還做不到。本來在封建社會伺候人就挺可憐的,他跟虞喬有仇又不是跟這個叫納春的,所謂冤有頭債有主,納春真替虞喬挨曬,他也太畜生了。
後宮裏人盡皆知,沈廷是蕭樂的心尖人,誰挨著誰倒黴,一句話說不對輕的就是虞喬,重的就是徐青鳥。
黎嘉景不是閑著給自己找事的人,也不敢拿身份壓他,反倒笑意盈盈的:“聽說沈侍巾最近在鍛煉,倒是很有成效,本就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現在更是我們等望塵莫及的了。”
他一向會說話,極盡圓滑,拿捏沈廷這樣頭腦簡單的還不是輕輕鬆鬆,就撿他愛聽的話說就是。
榮招妹也怯怯地應和:“往常都難見沈侍巾一眼,還未曾謝過當日在禦景殿前您為我說話。”
說著他拱手一禮。
虞喬一直沉默著不說話,跟個啞巴一樣。
這是沈廷今天第二次臉紅,該說不說,雖然虞喬、賀蘭君卓、徐青鳥幾個不是好東西,但宮裏還是有好人的,你瞧瞧榮招妹和黎嘉景就不錯,還有太後那個侄子……
他撓撓頭,還有點不好意思:“真的嗎?我也覺得,我腹肌最近都快有形狀了。”
他一轉身,腿咯嘣一聲,疼得他倒吸涼氣,身體踉蹌,虞喬一把扶住他,然後又垂著眸退了回去:“沈侍巾小心。”
沈廷動了動腿,他最近長身體,鈣跟不上,總是會抽筋骨頭作響,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虞喬真像是轉性了,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一番。
不等他說話,遠遠見著一個年長的姑姑小跑著過來,她滿臉喜氣,正奔著四個人的方向前來。
這個姑姑十分陌生,沈廷第一次見她,但虞喬他們卻認得,這是司寢的劉姑姑,宮裏侍君不知給她塞了多少錢,希望她能在陛下麵前多說好話,盼得早日侍寢,但她平常都高傲得很,愛答不理的,今天怎麽來了?
因為蕭樂平日裏從未傳召過人,因此大家也未曾往侍寢方麵去想。
黎慎德率先想到什麽,心裏一咯噔,左右看了看,緊張地把手攥了起來。
他臉紅,心跳也加快了。
劉姑姑來,想必是傳人去侍寢的,這個時辰,正好可以早早準備……
最近母親常常給他傳消息,說朝中逼迫陛下早生子嗣,早立太子,必要選一位賢德之人才好。
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
榮侍巾也反應過來了,他左右瞧瞧,心想沈廷現如今額頭還帶著傷,陛下必然不會宣他侍寢,他捂著亂跳的心髒,平複心緒。
一日三次的送糕點,他在陛下心裏……大抵……大抵是有姓名的吧……
就連虞喬暗淡的眼睛裏都亮出了光。
沈廷一邊揉腿一邊撐在溫書身上,用胳膊肘懟了懟虞喬:“你看什麽呢,這麽出神?”虞喬不理他。
三個人竟然都是這樣的?那姑姑怎麽有那麽大的魅力嗎?蕭樂頭頂要綠了?
他悄悄側身,問身邊的溫書:“那誰啊?他們仨怎麽眼睛都直了……”
溫書連忙把沈廷從地上薅起來,跟拔蘿卜似的,拍拍他身上的塵土,跟個第一次要送孩子上學的老母親一樣激動:“是劉姑姑!是劉姑姑啊,劉姑姑是司寢的人,若是陛下傳召後宮侍君夜裏侍寢,都是她來傳旨,侍君侍君快站好!”
“沈侍巾,沈侍巾讓老奴好找啊。”溫書的話剛落,劉姑姑便喊起來,她略帶著小喘,“聽說您出門了,奴婢一路找到這裏。陛下翻了您今晚的牌子,還請好生準備著吧,您可真有福氣,是陛下登基以來第一位侍寢的呢。”
溫書激動極了,連忙把金子塞給劉姑姑。
黎慎德他們臉上嬌羞的表情和笑容都僵住了,狂跳的心髒像是被人潑了一桶涼水。
沈廷,沈廷即便再怎麽容貌有損,陛下還是這樣才寵愛,哪怕他無才無德,也要召他侍寢,預備讓他成為太子的生父嗎?
但是到底心理素質過硬,黎慎德第一個反應過來,僵硬地扯出笑來,連忙恭喜:“沈侍巾大喜了,憑你日常裏的寵愛,這頭一份的恩寵就該是你的,今後可不要忘了提攜兄長。”
“恭喜沈侍巾,沈侍巾生得好,家世好,性格也好,陛下寵愛也是應該的。”榮招妹抓著衣袖,低頭掩蓋臉上的酸澀,出言說道。
就連虞喬都僵硬地道了句“恭喜”,早知道剛才就不扶沈廷那一把了,就讓他崴了腳,想必今夜也就不能去侍寢了。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怎麽就手賤呢。
“同喜同喜。”沈廷下意識回。
同喜個屁啊,這種事情哪有同喜的,你侍寢又不是我們。
其餘三人心裏氣道。
劉姑姑與他們三個客氣道:“您三位侍君個個都是人中龍鳳,陛下心裏都記著,早晚有那麽一天,莫要心急。”
這安慰了還不如不安慰,三個人笑得不太自然。
“沈侍巾頭一次侍寢,快準備吧,教引的宮人已經在麟趾宮等著了。”說罷劉姑姑福身離去。
沈廷還暈暈乎乎的點頭,侍寢?
蕭樂讓他侍寢?那就是準備和他孵蛋的意思了?
好耶!
但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胳膊,嘀嘀咕咕:“啊,不過怎麽今天就要去侍寢啊,要是過兩個月就好了……”
等過兩個月他的肌肉就練出來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還是有點瘦弱。
他很羞恥啊,蕭樂也肯定會嫌棄他的,那晚上能不能拉燈啊,他一邊想一邊回麟趾宮的方向……
虞喬他們牙都要酸倒了,這是典型得了便宜又賣乖吧,真是氣死個人。
溫書按了按額頭,這嘴上好像不是很高興去侍寢,走得都快飛起來了。
“侍君等等我!”他連忙小跑追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小沈:別人家男主,都是誇好帥好厲害好棒的,隻有我,被誇好好玩,嗚嗚嗚,你們能不能也誇我帥QAQ
和編編商量周五入v啦~嗚嗚嗚,感謝大家的支持,v前四天發小紅包嗷~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