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鐵皇帝

威爾親王堪稱洋洋得意。

他親眼看著白金漢公爵連帶著那些王室親兵, 在他麵前被戰爭天使的赤火焚為了灰燼。他一生中最大的恐懼在那一刻**然無存——沒有了白金漢公爵的羅格朗再沒有人能夠讓他感到畏懼。

古倫底重騎兵如期抵達,出於謹慎, 威爾親王安排古倫底重騎兵作為中軍, 用來擊潰羅格朗軍隊的主力。

在抵達戰場的時候,威爾親王就遙遙看到了在羅格朗陣地中間飄揚的血腥王旗——那裏就是羅格朗君主所在的地方。

威爾親王有著十足的把握。

哪怕是白金漢公爵帶領出來的騎兵,都不能抗衡古倫底重騎兵那樣的怪物, 更何況隻是一個年輕小輩在去年底組建起來的王室騎兵?等到古倫底重騎兵衝進對麵的中軍戰地展開屠殺,連帶地讓那位年輕的羅格朗國王也死在鐵蹄之下,北地的反叛就勝利了!

他們甚至能夠一路席卷而下,像千年前一樣,再次瓜分屬於薔薇家族的土地。

古倫底重騎兵已經發起了衝鋒。

威爾親王也率著反叛軍的主力踏上了戰場——他要撕開羅格朗人薄弱的左翼, 然後和古倫底重騎兵匯合,徹底絞殺羅格朗的所有力量!

前方出現了羅格朗騎兵的影子, 對方的軍隊不足他們的三分之一。

“殺了他們!”

威爾親王沒有將這支沒有旗幟, 格外低調的左翼軍隊放在眼裏——一般而言,被安置在左右翼用以壓陣的,都是次一級的兵力,而他們是反叛軍的主力。

蒼涼的號角在威爾親王下令的同時回**在了空中。

他們的敵人和威爾親王這支龐大軍隊同時下達了衝鋒的命令, 那支人數遠少於反叛軍的騎兵在號角聲響起的時候,立刻奔馳了起來。

風從羅格朗軍隊那個方向刮過來, 伴隨著戰馬奔騰, 風將地麵上的積雪高高地揚到半空中。那支騎兵的身影被濃霧一樣的雪煙籠罩著,看不清他們的具體模樣,隻能看到戰馬越來越快, 飛速襲來的影子。

威爾親王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普通的騎兵沒有這麽快的速度!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雙方的距離就已經急劇縮小,小到來不及更改命令了。

就在這個時候,迎麵攜裹著漫天飛雪而來的騎兵中間,上百麵旗幟在同一刻高高地揚了起來——

清一色的猩紅大旗,在血底上鐵薔薇灼灼綻放。

上百麵王旗在同一瞬間展開,仿佛一片血色的怒潮在刹那間鋪麵而來,聲勢浩大。

反叛軍對這血潮般的旗幟記憶太過深刻了!

在前幾天,隕落的帝國雄獅,就是攜裹著這樣的血潮,衝進了他們的軍隊中,展開了一場肆意的屠殺!

“白金漢公爵?!”

威爾親王幾乎是脫口而出,在那一刻,那些血色的大旗在他眼中仿佛變成了猙獰的惡鬼,呼嘯著朝著他撕咬而來。

他簡直要以為前幾天的狂喜隻是一場夢,白金漢公爵陰魂不散地卷土重來。

不過,很快地,威爾親王就清醒了過來。

白金漢公爵已經死了!被天使殺死的人絕不可能再次出現在戰場上!

“不好!中計了!”

威爾親王猛然驚醒。

除了白金漢公爵,還有一個人,一支隊伍會使用這樣的旗幟——

那就是羅格朗的國王!還有國王去年剛剛組建的薔薇鐵騎!

他們被騙了!

羅格朗陣地中軍前豎立的那些血色王旗隻是用來欺騙他們的一種手段!羅格朗真正的精銳根本就沒有安排在中軍!國王親自率領著薔薇鐵騎偽裝成了脆弱的左翼,等候著他們的襲擊!

此時醒悟已經晚了。

雙方的軍隊已經狠狠地撞擊在一起。

鐵甲鏘然,兵戈相見,幾乎是在瞬間,鮮血就高高地飛上了天空中。

“殺!”

在薔薇鐵騎的最前麵是位年輕的騎士,他高聲怒吼著。

風刮過這名騎士的頭盔,他被冰冷的鎧甲武裝成為了一位威嚴的鐵皇帝。他縱馬第一個撞開了反叛軍的鐵槍,手中的劍以急速斬出一道道弧形的彎月,擋在他前麵的敵人被毫不留情地割開了咽喉。

那名鐵皇帝般的騎士帶領著他的軍隊,如暴怒的雄獅切進了反叛軍的戰線中。

一場血腥的鏖戰在轉瞬之間爆發!

……………………

戰場上,右側戰線。

“擋住!擋住!”

副將咆哮著,滿頭是汗。

伴隨他的怒吼,長弓手們再一次搭弓,開始射擊。號角聲在山穀中回**,新的屠殺又一次開始了。

羅格朗的長弓手堪稱天下聞名,在六十碼內他們能夠射穿鎖子甲。

國王將這一次先鋒軍中所有長弓手全部撥給了右翼的軍隊。他們要做的,就是借助地形死死地攔住反叛軍的輕騎兵,不讓反叛軍輕騎兵得到機會繞過戰場支援威爾親王。

副將帶著軍隊在戰場右側的山坡上挖掘了三重壕溝,並且將一根根尖木樁深深地插進了地麵,形成保護的防線,最後將長弓手們以梯隊的方式排列在了山坡上,自上而下地朝著對他們發起進攻的輕騎兵們一次又一次地射擊。

憑著密集的箭雨,副將成功地抵達住了前兩次的騎兵衝鋒。

長弓手對重騎兵的殺傷力有限,但是對於輕騎兵而言,具有著不可小視的殺傷力。

輕騎兵的鎖子甲沒有重騎兵那麽厚重,這就意味著他們麵對箭雨遠不能像重騎兵那樣輕鬆。另外一方麵,沒有武裝保護的輕騎兵戰馬在箭雨下往往會受到致命的傷害。

一匹匹戰馬中箭倒地,將馬背上的反叛軍騎士重重摔落,緊隨著箭雨就取走了那被摔落的騎士性命。另外還有不少的騎士因為戰馬受傷發瘋而遭受踐踏,死於自己的馬蹄之下。轉瞬間,這片山坡就被染紅了。

第一次、第二次衝鋒被扛下了。

但是這並沒有結束。

反叛軍憑借著自己數倍的兵力頂著箭雨,強行發起衝鋒。靠著人命的犧牲,還是有不少輕騎兵衝上了羅格朗右翼所占據的坡地,對簡陋掩體之後的長弓手展開屠殺。

到了這個時候,雙方都出現了不少的傷亡。

第二次衝鋒被壓下去之後,反叛軍短暫地後退,進行休整。

抓著這短暫的時機,副將指揮著士兵們將地麵和較近坡地上的屍體拖過來,壘成新的防護牆,用來阻攔敵人的第三次衝鋒。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最可怕的防護牆。

它用戰友和敵人的屍體堆砌而成。那些屍體上鮮血還在向下淌著,每一顆頭顱上都滿是血和泥。

號角再一次嘹亮地吹響。

副將率先拉動了弓弦,他幾乎喊破了嗓子:“擋住!給我拿命擋住!”

他們必須抗住這一次又一次的衝鋒!

此時,在他們左側的戰場上,古倫底重騎兵已經衝進了中軍。

麵對著騎士時代的頂尖戰力,中軍的那群新騎士們根本就沒有反擊的餘力。在最前麵的薔薇騎士們的引領下,中軍借著潰逃,向著斜後撤去,用每一分每一秒犧牲數百條人命的代價來拖住古倫底重騎兵的腳步,來引開古倫底重騎兵。

付出了這麽多性命,他們絕對不允許失敗!

他們的國王此時正在左翼迎戰反叛軍的主力,他們就算死也得為國王抗住這一批輕騎兵,為國王爭取到足夠斬殺威爾親王的時間!

隻要威爾親王死了,這場戰爭就結束了!沒有了雇主的雇傭兵就沒有了參戰的理由,失去了主力軍隊和元帥的反叛軍也會潰不成軍!

所以,必須擋住!

“射箭!射箭!”

副將咆哮起來,他的手已經被弓弦割出了一道道猙獰的傷口。

騎兵們冒著箭雨衝鋒,長弓手們頂著戰馬奔騰的壓力搭弓拉弦……

戰場已經變成了巨大的碾盤,雙方都不惜代價地把生命投進這碾碎一切的戰火中。

……………………

在古倫底重騎兵追逐著撤退的中軍,大舉屠刀的時候,國王所在的戰場此時也陷入了用性命相拚的鏖戰。

這裏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屠場。

屍體一具疊在一具之上,剛剛倒下的活人還在喘息,新的屍體就已經重重壓下。雪地已經變成了一片沼澤泥地,血水像河流一樣淌過,人和戰馬是在血河中廝殺。雙方都陷入了一場膠著。

人命在這種時候成為最不值錢的東西。

瘋子一樣的薔薇鐵騎硬生生拖住了數倍於自己的反叛軍主力。

的確,國王率領的這支薔薇鐵騎剛剛組建不到一年,他們遠遠比不上白金漢公爵之前率領的那支經驗豐富的王室親兵。但是這一刻,薔薇鐵騎們受到一種狂熱的鼓舞。這種烈火一樣的**來自他們的國王。

——國王身披鎧甲在廝殺的核心位置馳騁。

國王親臨戰場,將自己的頭顱與所有戰士一起壓上了這場戰爭!

他的周圍鮮血四濺,從對麵射來的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肩膀,他揮劍斬斷了箭尾,對自己的傷勢置之不理。沒有人能夠攔下他的腳步。

當威爾親王從拚殺中抽身出來,注意到這一幕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幾十年前那噩夢般的一幕與眼前這一幕重疊起來。

年輕的國王策馬踏過屍山血海,割裂了整個戰場,朝著他直衝而來。阻攔在兩個人之間的所有的士兵都被國王毫不留情地一一斬下頭顱。他是整個戰場上最可怕的騎士,他長劍揮出的時候,劍上粘稠的血水就化為扇形的弧線斜飛出去。

同樣的銀發藍眸,同樣的瘋狂。

薔薇家族世世代代的狂妄影子複蘇在那個年輕國王身上。

他浴血而來,勢不可擋。

“弓箭手!弓箭手!”

威爾親王顫栗起來。

在那一瞬間,他發現薔薇家族的陰影並沒有隨著白金漢公爵的隕落而消失,它至始至終牢牢地籠罩在自己頭上。

這個該死的瘋子家族!

威爾親王一邊命令弓箭手們放棄其他的目標,全力射殺戰場中心的國王,一邊向後退。他不敢再向前廝殺,而是呼喊著命令周圍的盾牌騎士們聚攏過來,保護自己。

明明處於千軍萬馬中,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他能夠感覺到年輕國王的目光始終落在他身上,那冰冷的目光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緊緊地貼在他的脖子上,隨時就要斬斷他的頭顱。

此時的戰場戰鬥已經極其血腥。

誰也說不清到底是哪一方處於上風,所有人都在凶狠地戰鬥。弓箭手聚攏起來,一時間卻不知道怎麽射擊——國王周圍還有著不少反叛軍自己的武士,他們膠著在一起,迅速移動著旋轉著,根本就難以鎖定單一個人。

“不用管!給我殺了他!”

威爾親王怒吼。

弓箭手們得到命令,不再猶豫,對著那片越來越近的戰區搭箭拉弦。

鐵箭破空而出,聲音淒厲。

正在為了保護威爾親王誓死奮戰的反叛軍騎士們聽到背後的箭雨聲,下意識地一邊舉起盾牌,一邊回頭看——他們看到了弓箭手們在威爾親王的命令下,連帶著也朝自己射擊的一幕。

反叛軍的騎士們瞪大了眼。

他們中有人驚愕地張大口想說什麽,但一根箭破空而來沒入他的口中,直接穿透了他的顱骨。

國王處於反叛軍騎士包圍的正中心。

此時他的敵人反倒成了替他阻擋箭雨的城牆。他奪過一麵盾牌,護住了大部分箭雨,剩餘的一些也被他以長劍擋下。

反叛軍的騎士們顧不上再圍攻國王,四下散開。

“陛下!”

三名持著盾牌的薔薇騎士縱馬從血水中奔馳而至,他們環聚在國王周圍。在漫天的箭雨中,他們護著國王向前突進,直奔反叛軍中央位置——在那裏那麵白底蠑螈圖紋的大纛[1]正迎風飄揚。

威爾親王就在那麵大旗之下。

威爾親王意識到了國王的意圖,瘋狂地催促著弓箭手阻止國王的逼近。

戰場上剩餘的薔薇騎士始終保持著和國王不遠的距離,此時他們拚著被敵人砍上幾刀的代價,齊齊舍棄了自己的敵人聚攏過來。

薔薇鐵騎再次爆發出一次衝鋒。

這一次衝鋒一口氣穿透了阻攔在威爾親王和國王之間的戰場,將國王順利地送到了威爾親王麵前。

麵對著全副武裝披掛而來的薔薇鐵騎,反叛軍的弓箭手在生死麵前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射擊速度。

一瞬間,箭如雨下。

也就是在這時,三名盾牌騎士怒吼著,撲上前一起組成了堅不可摧的盾牆。

他們齊齊舉高盾牌,任由四麵而來的箭將自己射成了刺蝟,為國王製造出那致命一擊的機會。

借著三麵盾牌的掩護,國王撞開了弓箭手的防線,衝到了白色蠑螈大旗之前。

威爾親王在這一瞬間看清了自己的敵人。

他冰冷的藍眸中毫無感情。

年輕的國王被殺氣騰騰的隊伍簇擁著,他終於還是踏著屍山血海殺到了自己麵前。他的鎧甲因為濺滿了太多的鮮血,呈現出一種暗紅色。他是暴怒的帝君,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斬下敵人的頭顱。

威爾親王從喉嚨裏發出最後的命令,呼喊著讓周圍的盾牌手保護住自己。

盾牌手們盡職盡責地將一人高的巨盾插到了地麵,想要在威爾親王周圍豎起一道阻攔衝鋒的鐵牆。

戰馬轉瞬間到了麵前,但是盾牌手們卻沒有迎接到預想中的衝擊。

在衝到盾牌陣前的那一刻,國王鬆開了韁繩,從馬背上高高躍起——這本是草原上用來炫技的馬術,此時卻被國王用在了戰場上。他的身影在那一瞬間淩厲而又優美,仿佛是蒼鷹振翅而起,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逐著他的身影。

國王在半空中改為雙手握劍。

長劍高高舉起,陽光落在劍的鋒刃上,一瞬間亮得仿佛是道絢爛的極光。

威爾親王預感到了什麽。

“不——”

他嘶吼起來,瘋狂地想要向後退,想要躲藏。但是他的身邊是將他護得水泄不通的盾牌手,他毫無退路。

那道亮到刺目的光從半空中斜劈下。

一蓬滾燙的鮮血伴隨著頭顱高高飛起。

盾牌手們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羅格朗的國王在他們的重重保護下斬殺了威爾親王!

國王喘息著從空中落下,半跪在威爾親王原先在的戰車上,鮮血順著他有些殘破的頭盔向下滴落。

盾牌手們呆在當場,但薔薇鐵騎可沒有愣住。

借著敵人因為威爾親王被殺受驚過度的時機,薔薇鐵騎衝破了弓箭手的防線。群馬奔騰而至,暴力地衝開了國王周圍的盾牌手們。有些盾牌手反應較快,向旁邊撲躲開,有些反應較慢,轉眼就被鐵蹄踐踏成為新的血泥。

國王的戰馬隨著一起奔了過來。

它在國王身邊停了下來。

國王伸手抓住了韁繩,翻身回到了馬背上。

等到國王上馬,騎士們這才重新向前。戰馬疾馳,在經過中央大纛的那一瞬間,國王握劍,橫揮。

那麵白底蠑螈大旗應聲而斷。

作者有話要說:[1]大纛:標誌軍隊中央位置的大旗。大纛倒下,便意味著這支軍隊被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