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攻城

在烈酒, 篝火和糧食裏,神聖軍低迷的士氣終於再一次振作了起來, 親眼目睹教皇西奧爾德教稻穀從地裏憑空生長起來後, 幾乎所有人都堅定不移地相信他就是神明在人間的化身。西奧爾德就地發表了一場演說。

他將聖靈灣聖城為一群異端的蠻族人侵占歸咎為末日審判到來前最可怖的警告,稱這是世界走向終點的一個訊號,最後審判的日子將要到來。然而, 神是仁慈的,盡管祂痛心於人們的不端,卻仍願意給予祂的信徒一個得救的機會,因此教糧食從荒蕪的大地裏生長出來。

這是神的仁慈與給予的最後機會。

“……聖城的淪陷,是因為我們這些聚集於此的兄弟們未能誠心如一。這是我們的罪孽, 如想得救,就必須放下心中的怯弱與仇隙, 齊心協力地為攻克異端之城而奮戰。請拿起我們的刀劍, 不要讓邪惡的毒霧阻住我們的去路。

要記住,神佑你我。”

在這樣煽動性極強的演說之下,神聖軍既恐懼於聖城被毀的災難,又沉浸於西奧爾德展現出來的神跡裏, 一時間英勇無畏地投身進“最後的救贖”裏,對著約林城發動了強有力的進攻。

邊境神聖軍統率維拉文將軍看著這種變化, 又憤怒又恐懼於西奧爾德的力量,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對軍隊的掌控被教皇剝奪。西奧爾德徹底成為了三支軍隊的最高統率,神聖軍在他手中輕易地撥動著。

而教皇西奧爾德接手軍隊的最高指揮之後,取得的成果更進一步地應正了他所說的, 神仍然在保佑世人的話。在此之前,神聖軍屢屢被羅格朗多重防禦措施牢牢地抵抗在城牆之外,士氣最低迷的時候,甚至難以接近對方塔樓的火力範圍。

按照西奧爾德的指揮,他們竟然得以短暫地越過對方的護城河,讓工兵到塔樓底下挖掘戰壕。雖然,很快地,城內的羅格朗人反向挖掘戰壕,遏製了他們的行動。但和之前比起來,這已經算是一個較好的開端。

“讓我們的士兵加快對二號塔樓的進攻,以此掩護在七號塔樓下的行動。”

指揮所中,西奧爾德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

席塞安沉默地記下他的每一條命令。

這些天來,他親眼目睹神聖軍悍不畏死地對約林城進行猛烈的進攻,終於明白了西奧爾德在接到聖廷覆滅的消息之後,為何封鎖得滴水不漏。在“豐收神跡”之前,神聖軍的內部矛盾越來越激烈,騎士們已經被漫長的戰爭磨滅了一開始的熱情,邊境神聖軍另有心思。而西奧爾德要借聖城的覆滅和神跡,來使神聖軍們再無退路。

可是,西奧爾德真的對聖城的遭遇毫無辦法嗎?

席塞安有些茫然,誠然他不喜歡聖廷那些暮氣沉沉的長老們,可是作為一名在聖城中成長起來的信徒,對於聖城他到底還是懷抱著一些不一樣的感情。而他與西奧爾德這麽多年的熟識,隱隱約約,在這些驚變中感覺到老友的影子。

西奧爾德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麽的角色?

席塞安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西奧爾德。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西奧爾德已經距離他越來越遠,變得令人尊敬,也令人……恐懼。

他隻明白了一件事。

現在,西奧爾德已經不是聖廷的教皇,而是神聖帝國的皇帝。

“快該進攻了。”

西奧爾德看著地圖,以欣賞般的語氣說道。

……………………

“不超過三天,他們就會全力發動進攻。”

國王快步走在城頭上,檢視著一座座塔樓。莫爾將軍提心吊膽地帶著盾牌緊跟在國王身邊。

指揮的軍官們都萬分不讚同國王親自登城指揮,雖然此時約林城處於防守狀態,不像正麵戰場上那麽凶險。但是城牆仍然不是什麽安全的地帶,投石機拋擲的巨石砸在城牆上,飛濺起來的碎石與崩塌的塔樓牆壁往往砸傷守城的士兵,除此之外流矢飛箭也隨時可能傷人性命。

但是幾次攻防下來,軍官們卻不得不無奈地接受國王登城指揮這個事實。

神聖軍的攻勢一反以往,變得凶狠強勢,卻又詭詐多變。明麵上對某段城牆的強攻,實際上是為了掩飾對另一處塔樓的破壞。給人的感覺,就像對方的軍隊突然換了一個指揮的大腦。如果不是國王果斷地親自接受指揮,敏銳地識破對方的真實目標,提前遏製,此時的防禦圈恐怕已經被撕開了破口。

另外一方麵,國王登城指揮作戰,令守城士兵的士氣為之一振。

守城的士兵很大一部分跟隨國王參加過杜羅城戰役,對戰役上國王的傳奇表現和英魂騎士記憶猶新。他們口耳相傳,幾乎將國王當成了另外一種精神上的信仰。國王與他們同在這個信念,甚至壓製住了城外西奧爾德展現出的神跡的衝擊。

這種時候,缺少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少了國王。

莫爾將軍不得不負責起國王的安全問題,而在他被臨時任命為國王近衛之後,一堆軍官幾乎是輪流來找他談話。前前後後,話裏話外,隻有一個意思“就算他死了,也得保證國王的安全”。

守城的短短時間內,莫爾將軍覺得自己憑空老了十歲,一顆心因為戰場上時不時出現的意外忽上忽下,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因為心髒問題,成為那群神經病醫生的病人。

——值得一提的是,這段時間的傷員越來越多,戰場情況越來越危機,他們已經來不及將士兵從城牆上轉移到城內的修道院中,而作為臨時醫院的修道院也難以容納這麽多的傷員。為此,病理研究院的部長,藥劑師杜納幹脆帶著一隊醫護人員也登上了城牆。

眼下,在城牆上能夠看到穿著變得灰撲撲的白袍的研究員們快步往來。在這種情況下,輕傷員在得到簡單醫治之後,就必須立刻投入戰場。

所有人都清楚,這是決定整場戰爭結局的時刻了。

他們走過了那麽長,那麽艱難的路,就算打碎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去。

“三天?全力進攻?”

莫爾先是鬆了一口氣,但是很快地又提了一口氣。

隨著時間的流逝,戰爭僵持,城內的存糧在同樣在迅速消耗著。定額分配隻能減緩存糧耗盡的時間,卻不能使儲糧增多。一旦糧食徹底耗盡,再加上戰線吃緊,城中人的信心必然急轉跌落。這對羅格朗而言,絕不是什麽好消息。

可以說,一場決定勝利與失敗的會戰對雙方都是注定要麵對的。

但是,神聖軍的全力進攻將發生在三天之內,這個時間仍然緊急得讓人難以想象。

“勃萊西正在進攻舊都,且冬日將至。”

國王簡要地回答。

神聖軍無法在羅格朗停留太久,對於神聖軍而言,戰爭最好能夠在夏末秋初結束,然而如今卻被他們硬生生將戰爭拖到了寒冬將至。

眼下深淵海峽的洋流將在一周之內轉向。

如果西奧爾德的全力進攻能夠獲得勝利,那麽他將攜帶著前所未有的榮耀和聲望乘著第一陣轉向的洋流,從深淵海峽西岸回到勃萊西,趕在費裏三世攻打下神聖帝國首都之前,平息帝國內的戰火,鞏固搖搖欲墜的神聖帝國。

時間對於西奧爾德而言,萬分緊迫。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殘陽鋪灑在大地上,城上城下,都浸透了血腥味。

國王走進西北角的塔樓上,從士兵手中接過弓,將一根綁著密信的箭射向城外。目睹了國王這一箭的長弓手不得不敬佩他們的陛下,哪怕他已經是羅格朗經驗豐富的長弓手,也無法射出這樣精準筆直的一箭——哪怕與那些有著“鬼魅”之稱的科雅射手相比,國王也絕對稱得上卓越。

“全力進攻嗎?”

國王將長弓還給射手,他透過射箭孔看著城外的硝煙戰火,在隆隆的悶響中低聲自語。

“那就來吧。”

燃燒的石彈劃過天空,明明暗暗的戰火照亮了國王的眼。

如火燃冰。

………………………………

天亮了又黑,神聖軍的攻勢在第二天放緩了一些。

西奧爾德從一輛輛鐵馬車前走過,這些馬車一直隨著神聖軍行動,在行軍中速度不慢於敏捷的輕騎兵。它們相當神秘,相當低調,在此之前被人們所忽視,直到這一刻,西奧爾德才教它們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在火把的光裏,這些鐵馬車上光芒流轉,黑鐵鑄成的車身帶著一股凶煞。隨著一個接著一個的陣法點亮,戰車在原地轉化,變成了一座移動的戰爭堡壘。鐵甲蔓延,覆蓋了拉著馬車的那些戰馬,戰馬發出淒厲的哀鳴,在哀鳴中一根根鐵骨刺深深地嵌進了戰馬的血肉裏。轉眼之間,所有熊俊的戰馬被吸收進了血肉,變成一具具被鐵甲武裝起來的骨架。

鐵馬車蒙上一層血色。

與羅格朗的龍翼戰艦一樣,這些鐵馬車同樣是煉金術的遺存!

在傳說時代裏,最精銳的天才煉金師們與薔薇家族站在一起。但是卻也還有一部分煉金術流傳到了聖廷的手中,古聖火與神座碼頭就是基於這些被聖廷秘密保存的煉金術製造出來的。

西奧爾德隱藏著這些戰車,直到今天才讓它們登上戰場,它們是這場棋局中暴起發難的“車”,它們將踏平一切。

“所有的戰歌都有終焉之刻,所有的英雄都有埋骨之時。”

西奧爾德輕聲念道。

語氣淡淡,如誦挽歌。

他從席塞安手中接過火把。

“攻城。”

煉金戰車碾壓大地,發出恐怖的轟鳴,十二輛戰車化為十二座移動堡壘,朝著夜幕下的約林城牆咆哮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