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徐盡然神色微變：“他們想利用大師兄你？”
謝重星輕輕搖頭：“算不得利用……大約是互利互惠吧。”
他相信葉上秋手上有著修複丹田的手段，這瓶丹藥應該就是葉上秋給他的“誠意”；他也同樣清楚，葉上秋能這麽大大方方地登門談條件，為的並不是幫助他謝重星，更多的……應該是想借他的力量，拿到那所謂的定神草。
他確實沒辦法拒絕。不管是因為葉上秋這個人，還是因為——修複丹田，這一個極其**的，堪稱是他絕望之中的救贖的條件。
如果拿到修複丹田的丹藥之後還能將葉上秋留下來為他所用，那就更好了。
隻是不知道葉上秋丹田受損之前的修為怎麽樣……不過看那個元嬰中期的少年佛修都尊稱他為師尊，恐怕他丹田沒有受損之前，修為就已經達到了陰神境界。
如果是這樣的話，想要留下他卻是有些麻煩……
而且還不知道他身後的勢力是否當真是那些不世出的隱世家族。
謝重星有些遺憾地將打到葉上秋身上的主意暫時收了回來，拿過剛剛的那個玉瓶又打開聞了聞，然後沉吟了一會兒就轉頭對蕭玉遲說道：“你去把弄玉大師請過來一趟。”
蕭玉遲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行了一個禮，就轉身找人去了。
不一會兒，蕭玉遲便跟在一個身子婀娜，婷婷嫋嫋的女修身後回來了。
“樓主。”女修戴著一簾麵紗，黑發如瀑，身上藥香四溢，聲若黃鸝，泠然動聽，“不知叫弄玉過來，所為何事？”
“弄玉大師。”謝重星對於弄玉態度很好，站起身迎了一下之後，才頹然地坐回椅子上，猛咳了幾聲。
弄玉見狀柳眉倒豎，疾走了幾步捏著他的手腕就探了一絲神識進去：“你又動用了真元？！”
謝重星擺擺手：“不過是和一位小友略略切磋了一番。”
而且，他並沒有占到便宜。
這又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他現在確實是丹田受損，修為幾近十不存一，但他原來是陰神境巔峰的修為，陰神境與元嬰境界相差的可不僅僅是一個所謂的大境界而已。可以說從丹田晉升為元嬰的人千中寸一，而從元嬰晉升到陰神境的，卻是萬中無一。這慘烈而殘酷的淘汰比，足以說明陰神境與元嬰期之間巨大的差距——可那個名叫商餘辭的少年佛修，不過是元嬰中期的修為，竟也能這般穩當地接下他的一擊麽？
葉上秋和商餘辭這兩個人身上，幾乎是布滿了令人無比好奇的神秘氣息。
弄玉冷笑一聲，將手指從謝重星的手上收了回來：“妾身可管不了樓主是和誰切磋。隻是想敬告樓主一句，您體內的丹田已經脆弱到了一定的地步，如果您再妄動真元的話，那蘊養在丹田之中的陰神，說不定也會受到更大的影響。”她說著，似乎是覺得自己語氣有些太過了，又放緩了聲音，“您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為摘星樓的大家想想。”
她的眼中這時候才似乎露出了些許幽怨擔憂的情緒，謝重星微微偏開頭，隻當不曾看見，輕聲道：“我知道了。”
他撈過一旁放著的玉瓶，遞到弄玉麵前：“這次叫弄玉大師你過來，也是想問問你，這枚丹藥對我體內受損的丹田有無用處。”
弄玉柳眉微擰：“說過多少遍了，樓主你叫我弄玉就行。”
謝重星但笑不語。
弄玉見他又是這副模樣，也是有些心灰意懶，接過那個玉瓶看了一眼，挑開塞子，一股藥香就氤氳而出。她剛想開口說這不就是普通的複靈丹，神色就是一變，鼻尖湊在瓶口細細地聞了聞，目光有些嚴肅地看向謝重星：“這丹藥，樓主是從何處得來的？”
謝重星指尖輕點，抹過下唇：“有什麽問題麽？”
弄玉握著玉瓶的玉指微緊，眼神一閃，還是在謝重星隱含銳利的目光中老老實實地答道：“這丹藥與複元丹有些相似，但藥力似乎更為柔和醇厚，應當是有人以複元丹的丹方為基準進行了改良。”
她略略思索了一下：“至於藥效，弄玉不曾見過這丹藥，所以並不知曉它對樓主你體內的丹田有沒有修複之用。”
謝重星從她手裏將丹藥拿了回來，放到鼻下又聞了聞：“你的意思是……你也不認識這枚丹藥？”
弄玉有些尷尬，但還是點了點頭：“……是。”
謝重星：“我明白了。”他咳了幾聲，對弄玉說道，“這丹藥是一位道友送給我的，如果不出意外的，他應當也是一名煉藥師。他說，他有辦法幫我修複丹田。”
“弄玉以為如何？”他玩弄著手中的玉瓶，像是望著弄玉，又像是透過他看到了那個冷豔絕美的羸弱修士。
弄玉輕咬了一下唇瓣，女人的直覺讓她莫名地有些抵觸這個素未謀麵的煉藥師：“這丹藥藥效不明，樓主身份貴重，還是莫要冒險才好……”
她的聲音漸弱，最後消失在謝重星浮著一層笑意的目光當中，腳下竟是有些發軟。
因為她年紀輕輕就已經踏入了煉藥大師的境界，所以謝重星素來都很看重她，像現在這樣震懾她的舉動，幾乎從未發生過。
這也更讓她心中覺得有些焦躁。
謝重星很快就將自己的氣勢收了回去，抵著唇咳了幾聲，語氣有些苦澀：“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弄玉心頭一痛：“他既也是一名煉藥師，那為樓主你修複丹田的法子也無非是煉製丹藥。弄玉鬥膽，可否在樓主服用他煉製的丹藥之前，先為樓主試藥？”
謝重星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自無不可。”
弄玉看向了他手中的玉瓶。
謝重星笑了笑，將玉瓶遞了過去。
弄玉鬆了口氣：“他來了之後，勞煩樓主知會我一聲。”
“自然。”謝重星語氣輕緩，“你們二人皆是煉藥師，想來也是有許多共同話題的。”
弄玉勉強地翹起唇角笑了笑。
她能和另一個將自己比下去的人有什麽共同話題？
謝重星跟她說起葉上秋的時候一直都用的“道友”代稱，所以弄玉習慣性地就將“他”理解為了“她”，在見到葉上秋之後，才恍然覺察到了自己的錯誤。
“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葉道友。”謝重星臉上帶著笑意，語氣輕柔地給弄玉介紹著可以說是一臉漠然的葉上秋。
謝重星確實是等不及了。在問過了弄玉之後，他就備下了好幾份大禮，甚至不顧自己身上的重傷，親自去了葉上秋他們租下的洞府裏請人。
他是慣會做人的，送出手的幾乎都是一整株一整株藥效保存得極好的靈藥，一打開那精致的錦盒，就能聞到一陣濃鬱的藥香。
沒有煉藥師不愛靈藥。他簡直是將“投其所好”做到了極點。
商餘辭當時也跟在葉上秋的身後，看著他狀似淡然，其實意有所待地將錦盒在葉上秋麵前打開，露出裏麵的靈藥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幾乎要和葉上秋同步了。
他看了一眼錦盒中放著的靈藥，葛金根、蛇涎藤、厥陰子……等級雖不是太高，卻也不低，品相保存得極好，是煉藥師常用卻又算珍稀的靈藥，送得毫不出錯。
不過，品相再好，也不及他之前親自和師尊在澤水秘境當中尋到的好。
種類也比他送來的多。
但……白送的靈藥，不要卻是可惜。
於是商餘辭輕誦了一句佛號，便神色泰然地從謝重星手中接過了那些玉盒，笑容純然寬和：“多謝施主厚贈。”
謝重星：“……”
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然後又很快露出了笑意：“葉道友與商道友，當真是師徒情深。”
商餘辭微微垂眸，眉間朱砂熠熠：“施主說得是。”
他說著，還朝著謝重星微微一笑，素雅的僧袍配著漆黑簡單的長發，如玉的臉如星的眸，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硬生生把著意打扮了一下的謝重星給比了下去。
葉上秋有些奇怪商餘辭今日為什麽這麽……積極，他看了一眼謝重星，又看了一眼商餘辭，也淡淡地朝謝重星道了一聲謝。
謝重星將自己的目光從商餘辭的臉上收了回來，捋了一下袖子，溫柔笑道：“葉道友何必和我這般客氣？要說起來，倒該是我向葉道友道一聲謝。”
“不必。”葉上秋淡淡地說道。
謝重星也輕巧地揭過這個話題……
商餘辭含笑看著主位上的謝重星時不時看過來的目光，準確來說是看向葉上秋的目光，手中撚著佛珠的動作依然不緊不慢，清越的“噠噠”聲敲在耳邊，和地心玉髓散發出來的清靈之氣交纏在一起，悄然地將他心底騰升而起的殺戮欲.望給壓了下去。
他身上的變化無聲無息，就連坐在他們一旁的蕭玉遲都沒有發現，葉上秋卻好像覺察到了什麽，在他剛數完一圈佛珠的時候，一瓶清心丹又悄悄地從葉上秋的手上塞到了他的手裏。
商餘辭手指在玉瓶上摩挲了一下，然後就將它收到了儲物戒裏，笑容微深。
“原來是葉大師，真是久仰大名。”弄玉微微俯了俯身，神容疏離，“妾身弄玉，乃摘星樓的一名煉藥師。您的那枚聚靈丹妾身看過了，丹香濃鬱，丹形圓融，確實比複元丹高上一籌。”
葉上秋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謬讚。”
弄玉：“……”
商餘辭在一旁忍不住低下頭，微微翹起唇角。
他的師尊真是……
“葉大師精於藥道，聽聞手中還有修複丹田的秘藥，不知這可是真的？”
自從謝重星受傷之後，弄玉幾乎是查遍了宗門之中積累下來的丹藥典籍，嚐試了無數次，效果卻是微乎其微。雖然謝重星沒有怪她，甚至沒有因此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但弄玉心裏依然是不好受的尤其是在這個聲稱自己可以為謝重星修複丹藥的煉藥師出現之後，她內心深處的危機感就更重了。
她會不會……不再是謝重星唯一倚重的煉藥師了？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葉上秋，似乎一定要從葉上秋的口中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葉上秋抬眸，沉靜淡然地與她對視著：“是。”
弄玉還想再問，卻被謝重星壓低聲音叫了一聲：“弄玉。”
她隱藏在麵紗之下的貝齒輕咬著下唇，蹙著眉退到了一邊，端坐在椅子上，美眸微閃。
“弄玉與我情同兄妹，方才也是因為擔憂我的身體，才有些急切，上秋莫要怪她。”謝重星輕聲細語地跟葉上秋解釋道。
商餘辭聞言微微挑眉。
這麽快……就叫上名字了麽？
“無事。”葉上秋微微搖頭，唇邊竟是帶起了一絲笑意，“在下自是知道弄玉道友是因為擔憂謝樓主的身體才如此的。正如在下受傷之時，愛徒亦是這般著急。”
商餘辭：“……”
愛徒？！他的師尊，莫非被人悄無聲息地奪舍了？
謝重星猝不及防地看見葉上秋唇邊的笑意，心底閃過一絲驚豔，隨後便是點點頭：“商道友確實對葉道友極為關心。”
關心到連他送的靈藥也直接越過葉上秋拿過去了。
葉上秋目光清淺地看了坐在身邊的商餘辭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商餘辭將他的目光收入眼底，忍不住微微眯起雙眼，露出了一個粲然的笑容。
每當他覺得葉上秋已經足夠有趣的時候……總能發現他更有趣的地方。
他這才恍然想起來，他的師尊其實並不是真正斷絕三情六欲，孤冷似萬年寒冰的人。相反，他從道之心尤為堅定，平時雖然一副淡然的模樣，卻是會與他開玩笑的。
比如那些源源不斷塞給他的丹藥。難道葉上秋當真不知他話中的意思不成？隻不過是順著他的話，也反過來逗一下他罷了。
不過現在居然還叫上了愛徒……
商餘辭輕輕笑了笑。
有空他倒要好好問問他的師尊，他這個愛徒做得到底稱不稱職。
謝重星本能地皺了皺眉，然後又迅速地鬆開：“上秋之前說的定神草，我確實知曉它的蹤跡。”
葉上秋神色未變，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隻不過，”果然，謝重星猶豫了一下之後，有些沉鬱地說道，“那定神草乃是本宗門之中一位長老的心愛之物，敝下的師尊與那位長老素來有些嫌隙，恐怕是……”
葉上秋緩緩抬眸，目光沉靜：“唯有定神草，方可中和衍魂葉的藥性。”
“非它不可？”謝重星問道。
“嗯。”
“好吧……”謝重星歎息一聲，“這幾日我正要回一趟宗門，若是上秋方便的話，可否隨我回去一趟？”
“敝下的師尊，想要與你見上一麵。”謝重星的態度從始至終都十分和善，然而言語之中卻是透露出了些許不可違抗的意味。
他雖然對葉上秋很感興趣，也很渴望將自己的丹田修複完全，但葉上秋和商餘辭的出現實在是太過突然和巧合了。在一開始的激動冷靜下來之後，他本能地開始分析起了葉上秋的來曆和目的。
葉上秋的容貌堪稱豔麗絕倫，哪怕是被譽為雲劍宗第一美人的弄玉和他比起來也是遜色不已，拿出來的丹藥雖然不多，卻都顯出了他在煉藥之道上的非凡資質；而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小佛修，小小的年紀就修煉到了元嬰中期的境界，眉眼之間寶相莊嚴，一身佛光浩**堂皇，比之他見過的淨談法師也不遑多讓，若再給他一些時日，未必不能成為東極境乃至整個長淵大世界最為頂尖的修士之一。
這樣堪稱天驕的兩個人，他卻從未聽說過。
未知代表著希望，卻也隱含著危險。
他如今丹田受損，如果葉上秋是他的敵對勢力派過來的人，趁著為他診治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些手腳，他的摘星樓可就廢了。
如果葉上秋想要定神草，他就得跟他一起回到宗門，由他的師尊出手在一旁看著；若葉上秋不願與他回去，那他此次前來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
“可以。”葉上秋神色淡然地點了點頭，“隻是。”
“嗯？”
“若我將樓主的丹田修複完全，樓主卻不欲讓我師徒離去，又當如何？”葉上秋目光平靜地看著謝重星，眼中似有星光萬點，寒冰粲粲，瀲灩又冷然。
“上秋這是不相信我？”謝重星皺眉。
“彼此。”葉上秋神色未動，淡淡地回了一句。
如果謝重星信他，就不會借著定神草的名義，要他一同前去雲劍宗了。
雲劍宗不大不小也是東極境內排名前十的宗門之一，裏麵高手浩瀚如海，如果他在丹田修複之後想要借雲劍宗之力留下自己和商餘辭的話……
謝重星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葉上秋手中端著一盞靈茶，指尖在杯沿上輕輕抹了過去。
“這樣。上秋不必與我一同前去雲劍宗。”良久，謝重星開口說話了，“隻是，希望上秋在煉藥之時，可以容許弄玉和在下的師尊在一旁觀看。”
葉上秋聲音清冽冷然：“自無不可。”
“上秋你可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謝重星調笑道。
葉上秋收回目光，也淡淡笑了一下。
謝重星的動作很快，在和葉上秋談妥了之後，就給葉上秋和商餘辭安排了上好的客房，葉上秋還額外地多了一個配置極好的煉丹室，裏麵藥鼎火石常見的靈藥以及各色的玉瓶，應有盡有。
弄玉也當真如同謝重星說的那樣，每每葉上秋開始煉藥的時候，她就會不請自來，屏住氣息守在一旁，看著葉上秋的動作。
看得久了，她也發現了一些不同。
葉上秋在靈藥的運用之上看堪稱是大膽無比。比如萍香蘿和葛覃花，這兩種靈藥分明是不能放在一起煉製丹藥的，藥性相衝之下，炸爐都是輕的，嚴重起來，怕不是連煉藥師自己都會受些輕傷。
可葉上秋卻把它們的藥液放到一起去了。
還沒有炸爐。
甚至還煉出了丹藥？！
那枚丹藥色澤瑩潤如玉，上麵漫布丹紋雲霞，丹香濃鬱，分明是上上之品！
這樣煉出來的丹藥，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還沒等她問清這到底是哪種丹藥，又有什麽藥效，她就看見葉上秋朝著他的那個佛修弟子一抬手，那少年佛修臉上笑容微斂，卻還是聽話地走過去，拿起那枚丹藥，就這麽放入了口中。
不過是瞬息之間，少年瑩白如玉的臉上就湧起了一片紅色的雲霞，清澈的眼底也多了一抹輕微的紅豔之色，看得她忍不住心驚。
他不是說這個少年佛修是他的愛徒麽？怎麽卻是將他的弟子當做藥人試藥來了！
眼看著商餘辭的鼻尖下落了兩行血跡下來，鮮紅的血液點染在他純然聖潔的精致麵孔上，有一種褻瀆神佛般的美感。
“師尊……”商餘辭微微抬起頭，掏出帕子熟練地擦了擦血跡，另一隻手伸過去拉住葉上秋的衣袖，剛想說什麽，就聽見謝重星的聲音炸雷般地響起：“你在對上秋做什麽？”
商餘辭：“……”
他現在臉上說不定還留有幾點血跡，麵色因為藥效的原因應當也不是很好看，還捏著他師尊的袖子……
加上葉上秋那一張冷豔逼人，凜然不可侵犯的麵容——
簡直就是一個即將輕慢自己美豔師尊的**.僧形象。
葉上秋淡淡地看了一眼皺著眉從門口飛快走進來的謝重星，然後便收回了目光，從儲物戒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擦去了商餘辭臉上還殘留的些微血跡。
“藥效有些強了。”商餘辭輕輕地開口道，“回複真元倒是極為好用，卻隻適合金丹以上的修士服用，若金丹以下的修士服用……有些浪費。”
“嗯。”葉上秋看了看他的神色，點了點頭，“方才葛覃花的藥液多了一絲。 ”
“你怎麽可以拿自己的弟子來試藥？！”弄玉像是忍無可忍，蹙著眉質問道。
商餘辭一瞬間戲精上身，皺著眉，忍辱負重般地說道：“是我願意為師尊試藥的。”
“為了師尊，我做什麽都願意。”
葉上秋：“……”
“你……”弄玉怒其不爭，“你可知你在做什麽？！”
謝重星這時候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看向葉上秋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幾分複雜——將自己的弟子當做藥人一般用來試藥，這般冷心冷肺之人……
“上秋，你……”謝重星皺著眉，像是想說些什麽，但是想到接下來他修複丹田的丹藥隻有靠著葉上秋才能煉出來，又停住了話頭。
葉上秋也沒有理他，目光淡淡地看向商餘辭。
商餘辭朝他微微一笑，拉著他的袖子在他手上捏了捏：“師尊莫要生氣，弟子知道錯了。”
葉上秋：“嗬。”
弄玉看著商餘辭對葉上秋這樣做低伏小的模樣，有些難以理解，但是眼睛瞥見一旁的謝重星，又將話吞了回去，轉而說道：“葉大師需要有人試藥的話，摘星樓也養著幾個藥人，都是精心養著的，對靈藥靈丹極為敏感，不必……”
不必再用自己的弟子試藥了。
商餘辭笑了笑，解釋道：“弄玉大師誤會了。”
弄玉蹙眉。他當真對葉上秋這般死心塌地，就這樣還為他辯解？！
商餘辭聲音輕緩地說道：“前幾日我修煉之時出了些岔子，導致真元虧空，難以為繼。師尊向來麵冷心熱，今日開爐煉藥，便是要為我煉製這聚靈丹，以作回複真元之用的。”
弄玉：“……”
好像是這樣。她之前隻注意到葉上秋將兩種藥性相衝的主藥加在一起，煉出的丹藥她不過就看了幾眼就被商餘辭吞服了下去，所以並沒有確定那枚丹藥到底是什麽丹藥。
現在想想，丹藥表麵漫布丹紋雲霞，異香四溢，色澤如玉，不就和當初謝重星給她看的那枚丹藥一模一樣嗎？
“可你之前……”不是說自願為葉上秋試藥的嗎？
商餘辭抿了抿唇：“那是我與師尊之間的玩笑罷了。”
他笑了笑：“弄玉大師在此處見師尊煉過幾次靈丹，除了這一次，可還見師尊讓晚輩服用丹藥的？”
……這倒沒有。
葉上秋通常是自己刮一點丹藥的粉末下來試過一遍，然後再重新煉過一次，就這樣慢慢地將一種丹藥融煉至完美的。
“都是晚輩之錯。”商餘辭有些羞赧地說道，“以往和師尊親近慣了，倒是忘了弄玉大師還在。”
弄玉：“……”
這是嫌她礙事兒嗎？
葉上秋伸手在他頭上毫不留情地呼嚕了一把，直把他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才像是心滿意足地收回手。
商餘辭也異常熟練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葉上秋揉亂的頭發，朝著弄玉笑了笑。
弄玉抿了抿唇：“是我誤會葉道友了。”
“與弄玉大師無關。”葉上秋開口道，“都是我這逆徒口不擇言。”
逆徒聞言，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一隻手緊緊拉著他的衣袖，看著好不可憐！
謝重星心裏不知道怎地鬆了口氣，朝葉上秋笑了笑：“敝下的師尊來了，上秋現在可是有空？”
葉上秋低頭看了一眼滿臉可憐之色的商餘辭，窺見他眼底含著的一絲笑意，眉頭微微動了動：“有。”
謝重星的師尊是雲劍宗的執法大長老，位高權重，乃是一名過了兩次九重天劫的陽神真君。
他就這麽威嚴地坐在首位，謝重星站在他的身側，給他倒了一杯靈茶。
“晚輩見過真君。”葉上秋一走進去，一股彪悍至極的氣息就直接朝著他籠罩而來，他麵不改色地捏碎了好幾個丹瓶，陡然迸發出來的藥力瞬間將那股氣息給抵擋在外，唯獨留下一抹清淡的藥香，聞著極為安寧舒和。
“不錯。”段明軒緩緩地開口誇了一句，“方才見獵心喜，忍不住試探了一番，希望葉小友不要在意。”
“真君不必如此。”葉上秋緩緩垂眸，神色未變。
段軒也隻是看在謝重星的份上和他客氣幾聲，骨子裏卻還有著陽神真君的矜傲，轉而單刀直入地說道：“你要的定神草，本尊已從門中拿來了。但本尊需要知道，你是否當真能將重星的丹田修複完全？”
他說話的時候仍舊是極威嚴的模樣，葉上秋在他這樣的氣勢之下卻依然是鎮定自若，隻道：“晚輩自當盡力而為。”
“你知道本尊想聽的不是這個。”段軒目光灼灼，顯然是有些不滿葉上秋的回答。
“晚輩比任何人都希望丹藥煉製成功。”葉上秋卻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誇下海口，依然冷靜自持地答道。
段軒：“若本尊不曾看錯，你如今修為不過是築基初期，你當真能將丹藥煉製出來？”
煉藥一道，除了天資之外，修為境界也蔚為重要。品級越高的丹藥煉製起來花費的時間越長，隻有充沛的真元才能禁得起這樣長時間的消耗。而葉上秋現在這樣的境界，再加上他和謝重星一樣遭受著丹田受損之苦，顯然體內是不可能存儲著大量而豐沛的真元的。
段軒不是煉藥師，卻不代表著他對煉藥師的事情一無所知。如果葉上秋要煉製的丹藥當真可以修複受損的丹田的話，那它的等級必定低不到哪裏去。就憑他現在的境界，莫不是剛燃起丹火，體內的真元就消耗一空了罷？
他的話毫不留情，卻也正是所有人所質疑的地方。
“如果你不行的話，本尊卻是認識好幾個煉藥宗師。”段軒緊緊地盯著葉上秋的臉，“隻要你將丹方交出來，本尊保證，煉出的丹藥，必有你的一份。”
葉上秋卻是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此丹唯有晚輩能煉。”
他的神色不似作假，哪怕段軒在上麵悄無聲息地給他施壓，他的脊梁卻沒有彎下一絲。
段軒的目光在他臉上梭尋著，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收回自己的氣息，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個玉盒，抬手送到葉上秋麵前。
葉上秋眉頭微動，伸手接過玉盒，輕輕打開。
玉盒之內躺著一株半尺來長的靈草，柔韌如絲的綠葉糾纏在一處，隱約泛著璀璨的金芒。裏麵藏著的一朵雪白的小花芳香撲鼻，隻輕輕一聞，就覺得腦中一陣安寧，連神魂之上的痛楚都消減了幾分。
葉上秋目光一掃，瞬間就將那叢糾纏在一起的葉子給看了個遍。
二十四片葉子——和商餘辭之前告訴他的，一模一樣。
他將玉盒蓋上，點了點頭：“確實是十萬年以上藥效的安神草。”
段軒對他依然抱有懷疑。隻不過謝重星的傷確實拖得太久了。他認識的煉藥宗師都請了個遍，卻也隻能延緩減少丹田破損的程度，做不到完全的修複。
時間日益過去，就快要到上宗下來遴選弟子的日子了，如果謝重星在上使過來之前還沒有將丹田修複完全的話，那他幾乎就失去進入上宗的可能性了。
上一次上宗遴選他已經耽擱過一次，如果這次再不行的話，他的年齡已經不容許他再等下一次了。
所以……修複丹田一事，勢在必行！
“你打算何時開始煉製？”段軒沉默了一瞬，問道。
“三日後。”
段軒沒有問為什麽，鬆鬆手丟了一個儲物戒過去：“裏麵是我這些年來收集到的一些靈藥，你看看有什麽需要的，直接用便是。”
“希望你當真能將重星的丹田修複至完美，否則……”段軒沒有繼續說下去。
葉上秋不卑不亢地將那枚儲物戒收下，行了一個晚輩禮，淡淡道：“多謝真君厚贈。”
段軒：“……”
這人還真是半點不客氣。
他擺了擺手，示意葉上秋免了。
三天的時間倏忽而過，滿月的星輝撒在庭院裏，將整座摘星樓照得亮堂堂的，庭院的一草一木都染上了一層雪色。
段軒依然想不明白，葉上秋到底是憑著什麽，才敢以築基初期的修為去煉製一看就品級不低的丹藥，還敢說那丹藥隻有他能煉。
葉上秋也不需要他明白。
他端坐在巨大的丹爐麵前，微微閉著眼，表情沉靜漠然。纖長的睫毛在此刻也依然奪目，他的昳麗從未因為閉上雙眼而減少分毫。
段軒和弄玉都坐得遠遠的，隻一道神識虛虛地圍繞在他的身側，以便時刻監視著他是否有其他動作。
他現在身上的氣息十分晦澀。仿佛是在幾個境界之中搖擺不定一樣，一會兒微弱猶如築基小兒，一會兒又強大如元嬰上人。
商餘辭守候在葉上秋的身邊，浩瀚堂皇的佛光徐徐鋪展開來，將旁邊的一切虛妄、恐懼、惡念盡皆**開。葉上秋讓他帶著的那塊地心玉髓也被他取了出來，用了一些小手段將它壓製成了鵝蛋大小，此時正貼身掛在葉上秋的脖頸上。
這一次煉藥，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等到圓月升到了某一個臨界點的時候，葉上秋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緩緩睜開了眼睛。而隨著他的動作，天上的滿月也似乎產生了一絲異變，清暉似的月光不要錢似地往這間煉丹室裏麵撒來。
巨大的丹爐之下猛地燃起了一簇雪白的火焰，清涼的氣息瞬間應和著旁邊的月色，帶來幾分霜雪般凍人的感覺。
弄玉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這簇火苗的原形。
玄冰琉璃火！
要知道天地之間異火極為稀少，有些煉藥師哪怕窮盡一生都難以收服一朵。哪怕是弄玉這樣階層的煉藥師，所用的丹火也不過是模擬著異火創造出來的“偽異火”而已。這麽乍然間見到一朵真正的異火，她的眼中先是閃過了一絲無法抑製的貪婪之色，隨後才是輕舒了一口氣。
能操縱異火的煉藥師，無一不是驚才絕豔之輩。葉上秋有玄冰琉璃火在手，煉製成功的把握也多了三成。
葉上秋手掌一抬，數百個玉盒隨著他的動作嘩啦啦地懸浮在半空之中，散發著蒙蒙的靈光。
他伸手一抓，就從幾個玉盒中抓過了幾株形色不同的靈藥，徑自丟進了丹爐之中。
弄玉：“？？？”
那些靈藥融合所需的溫度各不相同，葉上秋是自信到什麽程度，才敢將這些靈藥一起放進丹爐裏？！
她有心想要問問葉上秋，但她自己也是煉藥師，自然也知道在煉藥的時候旁人打擾不得，隻好將這個疑問給吞了下去。
所幸葉上秋將那幾株靈藥丟進去之後就安生了下來，沒有像剛才那樣繼續往裏麵胡亂地丟靈藥了。
雪白的異火包裹著那幾株靈藥，溫柔地用火舌舔舐著它們。
火光映在葉上秋的眼瞳裏，將他的眸色照得無比的璀璨逼人。
融煉靈藥是煉製丹藥之中極為繁瑣的一個步驟，所需真元和神識何止是恐怖！葉上秋竭力壓榨著體內的真元，雙手如行雲流水般掐出數個玄奧無比的法訣，神識鋪天蓋地地擠壓在丹爐之中，將裏麵所發生的一絲一毫的動靜全部反應在他的識海當中。
跳動的火苗、緩緩軟化消融的靈藥……
一份份靈液在他的動作之下融煉在丹爐之中，而他的心境也越發地趨向於平和。
他也不是一直十拿九穩的，有時候稍微急躁一些，丹爐之中的溫度或是高了一些，或是低了一些，裏麵的靈藥就會發出“嗤……”的一聲，化為廢渣。
第一次失敗的時候葉上秋心底還有些波瀾，但慢慢地、慢慢地，他已經可以麵不改色地將廢液從丹爐之前剝離而出，盛放在一旁，然後繼續進行融煉。
他的進步是可怕的，幾乎是肉眼可見的，他融煉出靈液的速度越來越快，失敗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等到最後隻剩下兩份靈藥的時候，他的手邊已經懸浮著數百份之多的靈液了。
而剩下的那兩份靈藥，一份是段軒帶來的定神草，一份則是他們在澤水秘境之中得到的，如火一般紅豔的衍魂葉。
這兩種靈藥的等級都不低，哪怕葉上秋用上了玄冰琉璃火，也足足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將這定神草和衍魂葉融煉完成。
藥效噴薄的靈液在爐中沸騰著，葉上秋想都沒想，指尖一抬，一個玉瓶瞬間隨著他的動作向丹爐掠去，往裏麵傾倒出了一串如血一般的靈液。
定神草的藥性和衍魂葉其實是相衝的。而能夠緩和它們之間的藥性的東西，不是別的，就是身為純木之體的，葉上秋自己的血液。
這是他拿到衍魂葉的時候……他識海之中的那本古籍上突兀多出來的一段記載。
作者有話要說：
大肥章來了，吃醋不自知小**.僧和愛他就要讓他試藥的冷豔師尊哈哈哈哈哈哈哈
魚魚：為了師尊，我什麽都願意！哪怕是用我試藥，哪怕是讓我看起來像個**.僧，我也在所不惜……
秋秋：嗬
戲精的養成.mp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