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謝塵宥

柳鶴年目不轉睛的看著謝塵宥電腦屏幕上的數據流,看了會兒後視線不自覺掃過他桌麵的綠植——此過程大概隻持續了半秒,等他再回過頭看屏幕。柳鶴年驚愕的發現自己一條代碼都看不懂了!

柳鶴年心說自己這不就是‘在數學課上彎腰撿了支筆’麽……即使過程不一樣,結果依然出奇的相似。

大約一個小時後,謝塵宥停下編程,將所有文件都保存好,站起來後發現柳鶴年還在他家。

“喂喂喂,我說你那什麽眼神,我可是專門來找你的。”柳鶴年捂著小心靈,跟著謝塵宥出了書房。

謝塵宥一針見血,問:“齊哥沒在?”

柳鶴年的心涼了——謝塵宥這男人居然不吃甜言蜜語這一套!

他說:“相親去了。別看他爸媽結婚幾十年互相不說話,但倆人對他的要求很明確,就是三十二歲之前必須結婚。齊征前幾天找咱們喝酒,不是說他爸人生中就沒有‘愛情’倆字,結婚隻為了傳宗接代麽。他爸跟他談的都是什麽男性/精/子會隨著時間推移活性降低、質量下降,為了下一代的智商和健康考慮,最好在三十五歲之前完成傳宗接代,所以想讓他早點結婚。”

人生的本質就是複讀機,柳鶴年看謝塵宥走到廚房,跟著他到門口,繼續叨叨。

謝塵宥則想起齊征前幾天的話:“我媽跟我爸當年是介紹結婚的,三十多年前人都很樸素,結婚就是為了搭夥過日子。但我爸……沒盡過當丈夫的責任,他跟我媽雖然都是大學生,但兩人一個研究遺傳學,一個研究飛行器設計。我媽那研究方向是軍工項目,得完全保密,回家就是給愛人都不能透露分毫。我爸那研究雖然不是什麽保密的,但他對研究的熱情顯然高於家庭。我現在都記得,我十二歲時候,我媽實在受不了這種家庭氛圍,她抱著我,哭著跟我說她跟我爸結婚十三年,說的話不超過一百句,還說她從懷我到生下我,我爸就在我出生那天過來看了一次。但她以為生下我就能好點,可直到我十二歲,我爸還是對家庭漠不關心,一心隻有他培養皿裏麵的東西。我媽說她受不住了,說她對不起我……”

齊征當時一杯一杯的喝著酒,把心裏話往外傾吐:“別看我當時十二歲,我其實完全能聽懂她說的話,我也對這些感同身受——我爸從不關心我在學校的狀態,隻等著每次期中期末考時要我的成績,考第一了沒事,不是第一那就得挨打。我當時害怕,我害怕我媽想不開,我甚至給我媽說讓她離開我爸,我跟著她。我媽當時被我的言論驚呆了。她說她報名了他們研究所的一個從軍項目,入伍去荒無人煙的沙漠搞研究。可能好幾年才能回家一趟。她讓我好好學習,等我考上大學她就回來了。”

“她說得好聽,但在當時的我眼裏,就是她要拋棄我。我一個勁兒的問她說離婚不行嗎,我想跟著她走。”齊征昂頭看著天花板的吊燈,眼底有些許淚花,他說,“我媽說不能離婚,離了後,不僅男女,就是雙方家庭都要被戳脊梁杆子的,還說我在學校會抬不起頭來。我當時其實懂這些,但我知道這些都是借口,我媽就是想要以此來報複我爸對她的忽視……可我當時還是對她說了很難聽的話,說什麽‘你就是怕離婚帶著我不能入伍’‘你就是不要我了’‘你走吧,你走了我就不要你這個媽媽’……她最後哭著走了。”

“後來我讀大學,知道我當年那些話對她都是道德綁架。但……他們的不幸福,讓我對愛情比較卻步,我覺得單身沒什麽不好的,至少我沒去禍害人家姑娘。結果到頭來,我爸用生理方麵的傳宗接代來壓我,就連我媽每次打電話過來也是問我談對象的事情。”齊征說,“老謝,老柳,你們說這好笑吧?但最搞笑的人就是我,我他媽一個經濟獨立的快三十歲的男人,我居然真的乖乖聽話答應他們去相親。我他媽圖什麽?我就是個懦夫!”

柳鶴年當時陪著齊征喝酒,希望他一醉解千愁。謝塵宥則思考良久,說了一句話:“因為他們……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或許齊征的父親更愛研究,母親更愛父親,但在全世界七十億人口中,沒人會比這兩人更愛齊征了。這種愛非常沉重,卻讓人怎麽都割舍不下。

謝塵宥端著洗好的草莓、車厘子和葡萄出來,說:“齊哥不是昨天相親麽?”

“昨天的姑娘是他媽安排的,部隊裏的,人家姑娘對身材要求高,嫌他肚子發福了;今兒他爸又給安排了一個,是他們研究所的博士……齊征現在一聽到他爸研究所那幾個字就發怵,我看結果還是懸。”柳鶴年一邊吃著,突然想到什麽,他張了張口,終究是沒有作聲。

林溫帶著母親從殯儀館回來,手機上就彈出兩個哥哥給他發的短信。

林媽媽不小心掃到一眼,原本就難過的麵色更加蒼白,她小聲呼喚:“阿溫。”

林溫今天去告別了父親最後一程,他還沒從悲痛中剝離出來,習慣性的想將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

但林媽媽對他有數不盡的耐心,她又叫了一聲:“阿溫。”

林溫靠在沙發上,皺眉不客氣的問:“怎麽了?”

林媽媽這幾天跟兒子一起住,跟他說起話來不像前些日子那麽生疏了,她有些期期艾艾道:“阿溫,那三百萬……這些年你爸給我買的東西都在家裏,那些包和首飾我都沒怎麽用過。昨天搬東西時,我找人估了價,讓他幫忙賣一下……錢大概月底就能到賬,應該能、能給他們賠三百萬……你別擔心。”

林溫呆愣愣的看著五十出頭,但明顯保養的不錯的女人,他從沒想到,他媽媽一直在擔心的居然是他這個房子的貸款。

他林溫這麽臭脾氣的一個人,何德何能得到三個人真心實意的關心。

林溫他扭過頭,將湧上的淚意壓下,不去看那個纖瘦又脆弱的女人,生硬的說:“這個不用你擔心,我有錢。你讓誰幫你賣的?要回來。你的東西你好好拿著用。”

“阿溫,”林媽媽明顯也沒想到她兒子居然會跟她說這句話,她眼睛亮了一分,說,“我本來對牌子這些東西都不在意,是你爸爸非要買的。那些東西多少能換點錢,你以後結婚能用上。”

——如果說她前天夜裏第一次踏入這屋子,覺得布局和擺設有點不像兒子的風格,心裏對兒子談對象的事情稍微有些懷疑;那麽當她看到衛生間裏成雙成對的牙杯和用具時,她已經確定了這件事。

但林媽媽還是敏銳的發現,另外一邊的毛巾、牙杯……完全沒有用過的痕跡。她大概能猜到這代表了什麽,所以她想早點解決家裏那兩個陌生的‘繼子’——這樣林溫就能毫無後顧之憂的去追心愛之人了。

不然林溫在跟對象約會的時候,被兩個哥哥堵著要錢,那不是活生生攪黃婚事嘛。

林溫重新扭過頭來看著他媽,他想說‘我結婚也不用你給我貼錢,我有手有腳,我花我自己賺的’,話到嘴邊,變成了:“你想賣就賣,賣了後你把錢存好,你自己用。”

林媽媽看著這樣的兒子,目光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欣慰,她抬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說:“阿溫長大了啊。”

然而,這個冬天才剛剛開始。

時年八月,陽光炙烤著大地,天天都有人在馬路上拍煎雞蛋的小視頻。而摩天大樓裏,吹著冷風西裝革履的青年們正齊聚在謝塵宥辦公室裏。

“我靠,我們公司這就要安排上市了?”柳鶴年激動的手在顫抖。

“簡直就跟做夢一樣。”齊征說。

謝塵宥目光從屏幕上移開,說:“隻是提交了申請,從審核到正式上市,還得大半年。”

“大半年,嗬,眼睛一閉一睜的事情!”柳鶴年看著窗外林立的高樓大廈,抒發自己的壯誌豪情,“從沒想到,我柳某人有朝一日,居然能成為上市公司的董事!”

柳鶴年不禁想到三年前,他、齊征和謝塵宥創業剛滿一年,因為口碑好,接了不少活兒。三人為了快點完成甲方要求,幾乎是不眠不休的敲代碼。剛出校園的他們為了省房租和通勤時間,晚上把幾張桌子並起來就能睡一覺。

那會兒大家正年輕,渾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兒……最重要的是,夜裏有打不完的蚊子,不使勁兒不行。

彈指一揮,三年過去,他們三人穿上高定西裝,站在這寸土寸金的金融大廈內,揮斥方遒。

“謝總,咱們今晚怎麽說,也得好好慶祝一番,叫上千俞,還有江玉姐,一起high一晚。”齊征臉上的興奮完全掩藏不住,“我來定地點,咱們不醉不歸。”

齊征預約餐位和酒店,柳鶴年給袁江玉打電話,謝塵宥則點開了張千俞的微信聊天框——他太忙了,不適合在工作時間內打電話。

謝塵宥剛在輸入框裏敲了‘千俞’兩個字,赫然發現,他上次和張千俞聊天,已經是十天前,而且聊天內容很簡短。

2022年7月25日

張千俞:塵宥,柳哥的邀約幫我推一下,公司事情太忙,幾個策劃案堆到一起,最近實在沒時間。

cy:好。

cy:注意休息。

張千俞:你也是,忙完我們出去旅遊吧。暑期對於遊戲公司打工人來說,簡直就是末日。[難過.jpg]

張千俞:我去繼續加班啦,今天又是不能和謝先生一起吃晚餐的一天。

cy:想吃什麽,我給你送。

張千俞:我隨便吃點快餐就好,這個點你該跑步了,晚上下班我打給謝先生。

cy:好。

然而謝塵宥手機上同張千俞的通話記錄已經停留在十二天前。

謝塵宥鏡片後削薄的眼簾微微垂下,長長的眼睫遮住所有情緒,他頓了一秒,用右手無名指點了er鍵。

張千俞那邊很快顯示正在輸入,隨後一段話發了過來:謝先生真神通廣大,怎麽知道我今天下班早?

cy:你猜?

張千俞:當然是因為心有靈犀啊。

正好齊征約好了餐位和酒店,他給謝塵宥說了一聲,謝塵宥將位置發過去:晚上一起吃個飯?

張千俞:這家啊,宴請外賓都綽綽有餘。謝先生有什麽大好事要告訴我嗎?

cy:再猜。

張千俞想到前幾天總部開會時領導們的口風,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和謝先生之間的差距,隻會越來越大。

他站在公司門口,心裏滿是緊張,手心裏出了細汗,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複。

就在這時,謝塵宥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cy:想你了,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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