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謝斐雖然發了‘哥哥再見’,但她還是忍不住去想謝塵宥看到那段舞蹈後的情緒——據她們班文體委員說,這段舞非常非常出名,許多明星都跳過,甚至還在短視頻平台爆火了一段時間。

謝斐覺得,既然哥哥跟那個人在一起了兩年多,應當能認出這段舞蹈。

去年國慶在電玩城相遇時,那個人咄咄逼人的場景尚記憶猶新,著實讓謝斐不想擔心謝塵宥都不行。於是,她暗搓搓的又發了一個很可愛的表情包,小心翼翼地叫他:哥。

cy:跳得不錯。

斐斐不是狒狒:誰問你這個了,你又在故意轉移話題。

謝塵宥往回看了下聊天記錄,領會到妹妹的意思,說:別擔心,我和他之間什麽糾葛都不存在,不會睹物傷懷。

斐斐不是狒狒:那就好,咱們‘流深河’上的滑冰場開了,我和同學約著一起去玩呢。我們要進場了,哥哥真的再見啦!

cy:注意安全。

謝塵宥放下手機,去衛生間洗臉,略帶涼意的水撲在麵上,水珠從他的眉梢往下滴。水龍頭還在下水,謝塵宥睜開眼睛,眼睫上沾著水珠,遮住他大部分視線。

不可否認,謝斐的話讓他再次想起了林溫。他一直覺得林溫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渴望自己像童話中的公主一樣,得到一位‘完美的愛人’。

這個‘完美’並不是指方方麵麵挑不出錯,而是完美的迎合林溫的脾性——喝水水溫三十度,早上一醒來就有餐食,跳舞累了可以不用自己打掃舞蹈室,出門走累了可以有人背,鞋帶散了有人係……

相處的三年間,謝塵宥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全方位管家,負責照顧林少爺的生活起居。不對,他比管家要多加上一周兩到三次的**生活。

謝塵宥不是沒懷疑過林溫那位白月光能否做到如此地步,但他畢竟收了錢,就不再去置疑雇主話語的真假。總歸,他隻需要‘工作’三年。

自從去年十月中旬,張千俞當麵拒絕林溫的追求後。謝塵宥就徹底清楚,林溫口中‘白月光的好’全是他臆想出來的。一直以來,謝塵宥所‘替身’的對象,並非是張千俞,而是林溫心中‘完美對象’的虛構體。

這個真相完全在情理之中,隻有‘白月光是張千俞’這點出乎意料,不過尚在可接受範圍內。因此,謝塵宥並未有絲毫驚訝。

然而,對林溫來說,小孩子總要長大,童話終究是夢。

謝塵宥洗好了臉,關掉水龍頭,正擦臉時,衛生間的門被敲響,張千俞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的睡腔,笑著問:“塵宥醒了?”

謝塵宥拉開門,精致中帶著幾分不羈的眉眼寸寸展現在張千俞麵前。

他說:“嗯,臥室裏帶衛生間。”

張千俞眼睛腫了些許,但氣質依然溫潤,他穿的是謝塵宥昨晚放在床邊的睡袍,說:“所以我是專程來找謝先生啊。謝謝你的衣服,很合適,我才發現,我和謝先生肩寬相差不大。”

張千俞發梢上還有些濕意,顯然是洗漱過了,他繼續說:“謝先生慢慢來,不用急。我想問,廚房可以借我用下嗎?”

謝塵宥挑了挑眉,眼睛裏同樣帶了笑,說:“張先生隨意。”

即便張千俞說了要做飯,但因為謝塵宥家裏西餐食材太少,兩人的午飯依然是外賣。

張千俞穿著謝塵宥的睡袍,手裏拿著筷子,有些歉疚:“很抱歉,說了要我做飯……”

“好不容易能和男朋友一起吃飯,外賣也是美味。”謝塵宥邊說,邊開了兩聽啤酒過來。

張千俞發現謝塵宥這人外表看起來是難以親近的高嶺之花,但生活上還是有一些很可愛的小習慣——招待同齡人喜歡開啤酒,出去玩時則開汽水——啤酒還行,但汽水……在張千俞看來,這完全就是小孩子喜歡喝的。

對了,就連平安夜那場聚會,張千俞自己沒出息的哭了,謝塵宥把他吻到情緒穩定後,就拉著他在街道上閑逛——反正堵車,一時半會兒也開不回去。

閑逛時,謝塵宥這人還趁機買了兩瓶汽水,不過一瓶是分給他的。

這個反差萌讓謝先生在張千俞心裏多了幾分人氣兒,他也終於有膽子去想著占有謝先生,去奢想他和謝先生以後的許多年,他們還要一起過。

張千俞看著謝塵宥那雙敲出讓人驚豔的代碼的手拉開啤酒環,將一聽啤酒放在他麵前,心裏泛起一股莫名的酥麻——分明謝塵宥什麽都沒做,他就是覺得這人在撩他。

謝塵宥見他沒動,用剛拿了啤酒的手按在他臉側,冰冰涼涼,張千俞一下就被刺激的回神了。

張千俞暗道一聲:這回真是在撩了。

謝塵宥輕笑:“內疚上了?”

張千俞知道他說的是折騰大半天沒做出來飯的事情,搖頭:“沒,我剛在想你。”

“嗯?”謝塵宥抿了口啤酒。

“掐指一算,我跟男朋友在一起兩個多月了,成年人……該有成年人的相處方式。”張千俞覺得謝塵宥拿著啤酒罐的動作怎麽看怎麽帥氣,受眼前人英俊的外表蠱/惑,他終於把心底所想,坦誠大方的說出來。

張千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謝塵宥的雙眸,心裏有稍許忐忑,但更多的是愛意——即使謝塵宥拒絕,他也會依然愛著謝塵宥。這個想法催生出來的時候,張千俞猛然意識到,自己迷戀的是這個人身上像初升太陽一般的朝氣,以及做什麽事都所向披靡的勇氣。

因此,他才覺得謝塵宥每個動作、每句話都好像在撩他。

他已深陷這個名為謝塵宥的漩渦。

就像昨晚——張千俞自己看到網上那些一邊倒的評論,隻想著逃避一天,蒙上被子睡一覺,等收假了再和同事一起商量著解決辦法。但謝塵宥利落的把他拎出家門,熬夜處理完所有評論,清晨還跟他探討了一個半小時的策劃案改進方向。

張千俞意識到,這種雷厲風行的人生態度,正是他所缺失的。他已經在‘社畜’這條路上行走過半,突然發現有人還在艱難的開荒,並且已經卓有成效——他怎麽可能不迷戀謝塵宥?

謝塵宥黑眸定定的看著他,他能懂張千俞的心思,但他暫時未曾去想更深一步身體交流。

倒不是說他沒有欲望,隻是,與他思想中的水到渠成還差些距離。

“張先生說的對,成年人可以喝啤酒了。”謝塵宥拎著自己的啤酒,與張千俞的碰了一下。

張千俞同樣抿了一口酒,心想,自己這第一回 躺下做受,就被退貨了……可心裏居然沒有一丁點生氣。謝塵宥這個人,真的能讓人愛到骨子裏。

大約下午五點,張千俞收到公關部門同事發來的消息:千俞哥,今晚在本市嗎?在的話速來公司,六點有緊急會議召開。不在的話,也希望找一個網絡穩定的地方,打開攝像頭開視頻會議。

張千俞看到這條短信時,他們才剛吃完飯,他自己正自告奮勇的準備收拾桌子。

但在看完短信內容後,張千俞嘴唇抿了一下,目光中再次透露出壓製不住的驚慌和難堪。

謝塵宥見他拿著手機久久沒動,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他畢竟創業兩年多,知曉決策層在公司遇到問題時的切入點和處理思路;再加上有象公司最近九個月又都是跟巨頭公司在合作,謝塵宥對他們的工作理念和公司文化都了解頗深。

張千俞所在職的海豹公司,正好是謝塵宥所了解的公司之一。昨天張千俞負責的項目策劃案幾乎被全網嘲,海豹公司公關部門在跨年夜加班加點才控製住輿論,接下來——上級領導就該找張千俞問責了。

謝塵宥本以為這件事怎麽著都該放到元旦假期後,但看張千俞的臉色,恐怕就在今晚。

張千俞按滅手機,收拾起飯盒和筷子的手有些力不從心。

謝塵宥沒有主動說話,他靠在窗邊耐心的等待——此前張先生工作壓力大,沒有跟他傾訴;策劃案發出來後反響惡劣,依然選擇一個人在家舔舐傷口。

前兩次,在張千俞退縮的時候,謝塵宥用吻和去他家帶他出門來回應張千俞,身體力行的告訴他‘別擔心,一切有男朋友在’。

但這次,謝塵宥想等張千俞主動,就像他主動要求一起滾床單一樣,大膽的說出來。

可屋子裏除了塑料袋張開發出的摩擦聲,什麽聲音都沒有。

原本兩分鍾能收拾完的餐桌,張千俞花了五分鍾。將所有東西整理到垃圾袋裏後,他去主臥換衣服。全程避免和謝塵宥眼神交流。

大約三分鍾,張千俞換好衣服出來,他打開門時,謝塵宥手裏正拿著昨天給張千俞用過的筆記本電腦從書房往外走。

張千俞愣了一下,說:“塵宥,你也要工作嗎?”

“給你的,帶上。”謝塵宥眸色沉沉。

張千俞滿腦子都是公關部同事的那條短信,謝塵宥說什麽他應什麽,直到帶著電腦走出門,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他看著身邊並肩走的謝塵宥,說:“這……電腦……”

“可能有用。”謝塵宥帶他去地下停車庫,張千俞這才意識到謝塵宥已經知道他得回去解決工作上的問題,他張了張口,不知如何作聲。

謝塵宥說:“我送你去最近的地鐵站,今天主幹道上會很堵。”

“嗯。”張千俞思路全程被謝塵宥帶著跑,順從的點了點頭。他幾次想開口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忍不住去看時間,看看距離‘六點’這個處刑時間還差多少。

說到底,他此前28年的人生順風順水,隻要自己考出好成績、寫出好的論文就能博得滿堂彩。他雖然在博士期間磨掉棱角,學會了圓滑處事——但犯錯後的擔責任,是並非圓滑一點就能解決的。

海豹公司員工眾多,內卷嚴重,他甚至不敢想稍後在會議上會發生什麽。

進地鐵站前,張千俞回頭看了駕駛位上的謝塵宥一眼,稍帶著惶恐的眼神陡然撞入謝塵宥深邃的眉眼,張千俞沒忍住,跑到駕駛位這邊,拉開車門緊緊抱住謝塵宥。

“我會努力做好,不給男朋友丟人。”悶悶的說完這句,張千俞抱著電腦跑進地鐵站。

冬日的陽光都帶著一股冷氣,鋪灑在謝塵宥臉上,卻罕見的融合出一絲暖意。

謝塵宥覺得,不主動找他幫忙的張先生,好像比以往更加耀眼了。

誰都沒注意到,另一個準備進入地鐵站的人呆愣愣的看著謝塵宥,僵在了原地。

“少爺,或許是你看錯了呢,你確定真的看到謝塵宥了?”汪艾倫再一次被林溫找到家裏,聽到他分享感情問題,已經有些ptsd了。

汪艾倫捂著腦袋,說:“少爺,大家都是成年人,分手後談個戀愛怎麽了?這都什麽年頭了,還搞貞節牌坊?不論男女攻受,離婚後再婚再離再婚再離再婚……都不是啥大問題啊。”

林溫完全沒有被汪艾倫的喜劇精神感染到,他哭得滿臉淚痕,哽咽的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汪艾倫說了半天,發現是自己在說單口都聲,他終於想到跟林溫互動一下,蹲在林溫麵前,問:“少爺,你確定那個真的是謝塵宥?”

林溫眨著婆娑的淚眼,點點頭。

“那,你看清那個抱他的男人了嗎?”

林溫搖頭。

“那你是不是看錯了啊。”

林溫瞪他。

然而這個眼神毫無殺傷力。

有那麽一瞬間,汪艾倫感覺自己終於能g到林少爺顏值和傲嬌性格的融合點——當然,是從情趣角度而言。

汪艾倫問了大半天,總算總結出來:“現在就是你看到有一個男人從謝塵宥車上下來,臨走前抱了謝塵宥一下,而謝塵宥沒有反抗,對吧?”

林溫繼續點頭。

汪艾倫回想著那個情形,‘嘖’了一聲,說:“我尋思著謝塵宥開車肯定要係安全帶啊,他也沒辦法反抗啊!”

林溫:“……”他難過至極,汪艾倫卻還在這裏講笑話。

汪艾倫見林溫怎麽逗都不笑,反而越哭越慘,便知道林少爺是真心實意的難過。他正兒八經分析道:“或許那不是談戀愛,林少爺,你想啊,假如你約一個炮……”

“我不會!”林溫低吼著。

“行行行,你不會。”汪艾倫趕緊打住,說,“假如這個人就是謝塵宥約來春風一度的……”

“他也不會!”林溫梗著脖子說。

汪艾倫實在沒法,無奈說:“……那按照你的說法,這人隻可能是謝塵宥的新對象了啊。”

林溫繼續哭得撕心裂肺。

汪艾倫歎了口氣:“或許是他的家人呢?比如好兄弟,你送我到地鐵站,下車後我拉開車門抱你一下……”說著,汪艾倫自己被惡心到了,趕緊打住。

直到當天晚上九點,警察帶著林溫的母親找上門來。汪艾倫看著警察製服,差點以為林少爺犯事兒了,一問之下,林母眼眶也是紅紅的,說:“阿溫父親出車禍了,大夫說……今晚是他最後一夜,我打阿溫電話打不通,隻能拜托警察同誌調了監控幫忙。”

匆匆趕到醫院後,林溫看到父親渾身上下插滿管子躺在**的樣子,腦袋一懵,遽然不知作何反應。

這一天,他著實受到了太多刺激。

林父大概能感覺到生命流逝,但他一把年紀,不管活沒活夠,該享受的也享受過了,唯二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溫柔賢惠的妻子和依然天真的幼子。

他全身不能動,用微弱的聲音說著:“阿溫,過來。”

“爸、爸……您、您怎麽了?我不信!”林溫回神過來後,立刻跪倒在床邊。他活了二十六年,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讓他慌張。

在林溫印象中,父親是那個抱著他,給他說:“阿溫,以後是計算機的時代,爸跟不上時代咯,你好好學,以後比爸爸還要厲害。”

“阿溫想學舞蹈啊,挺好的。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目標,咱們阿溫很棒呢。”

“阿溫……爸給你錢你就收著,別聽那些老不休的說錢都是他們的,這些錢是爸辛苦掙下的血汗錢!你拿著!”

“你媽這些年跟著我受苦了,我前妻……是癌症病死的,就因為兩年後我娶了你媽,那家父母說我白眼兒狼,還用難聽的話說你母親。阿溫,在這個家裏,爸爸很難做,你是你媽唯一的親人,一定要對她好,知道嗎?”

林溫視線移到父親臉上,他笑著安慰他:“別哭,你一哭,你媽也難過。現在住的別墅是爸爸買的,以後就留給你媽,公司……你一直對公司沒想法,那就繼續由你兩個哥哥打理,爸爸留給你5%股份,隻要你不大手大腳的花,一輩子富足平安是沒問題的。”

老爺子顫顫巍巍的繼續說:“……剩下的,爸什麽也沒了……以後你媽再婚,阿溫啊,你記得掌掌眼,你媽性子軟,小心被欺負咯。”

旁邊的律師默默錄下老爺子的話,而他躺在**,漸漸沒有了聲息。他在彌留之際,安頓了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兩個人,心裏就覺得圓滿了。

而林溫呢……林溫傍晚五點多偶然發現謝塵宥有了新歡,晚上十點又經曆喪父之痛,他扶著母親坐在醫院燈光慘白的走廊上,隻覺得支撐人生的柱子在頃刻間全然坍塌。

林溫多麽希望自己這是在做夢,隻要他睡一覺,夢醒後,世界運轉如常,他父親還健在,而他,也還是那個小心翼翼想要追回謝塵宥的林溫。

張千俞到會議室的時候,遊戲分部總負責人楊納坐在主位,正百無聊賴的轉著筆。他看到張千俞進來,微微對他點了點頭,態度不冷不熱,看不出情緒。

張千俞心裏一緊,此前楊納老師挖他來海豹公司的時候,對他的態度是友好熱情;在他入職後,每次開會前,兩人若是在休息室或者電梯間遇到,楊納老師還會噓寒問暖一番。張千俞知道那是楊納看好他,所以提拔、拉攏他,日後就算楊納升入海豹公司總部了,隻要有他張千俞在,楊納在遊戲分部依然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但現在,楊納這個態度……讓張千俞心裏七上八下,甚至還有些患得患失。

現在五點五十二分,距離會議還有八分鍾,張千俞坐在楊納身邊的椅子上,心裏想著謝塵宥,漸漸冷靜下來。他打開謝塵宥給自己的電腦,打算再看一眼自己早上寫的策劃改進總結——他有信心的,他能處理好這個爛攤子。

張千俞的表情在打開電腦後全然變了,他看著頁麵上還未關閉的PDF頁麵,強裝的冷靜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變成了滿目的震撼。

——男朋友謝塵宥的能力和才華,又一次讓他欽佩不已。

楊納其實心裏還是有點氣的,張千俞是他一手挖來,底子幹幹淨淨清清白白,能力十分出眾的天才。這樣的人前途無限又容易掌控。對即將升職進入總部的楊納來說,張千俞是他留在遊戲分部的一步好棋。

然而……張千俞才入職小半年,就搞出了這樣的幺蛾子!

雖說網上評論一邊倒的根本原因是海豹公司遊戲分部刺激消費的手段不打高明,又圈錢太猛,才導致與大眾眼緣一般。再加上對家公司偷偷帶輿論,把海豹公司的小失誤不斷擴展放大,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但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楊納作為總負責人,出發點自然是——如果張千俞能做出完美的策劃案,那還有對家公司什麽事兒呢?

楊納心情不好,就不打算跟張千俞浪費口舌,他隻想看——經過一晚上的反思和總結,張千俞能拿出什麽樣的解決方案。這也是張千俞能不能保住管理層職位的根本。

楊納眼尾餘光掃到張千俞驚愕的表情,沒好氣的閉上眼睛——這會兒才知道慌張,早幹什麽去了?這樣沒把公司業績放在心上的人,著實不適合留在管理層。

等到所有負責人和經理到場,楊納懶得客套,開門見山的指出張千俞策劃案的失誤,說:“因為這件事,公關部門超過半數人在跨年夜加班。首先,我得讚賞咱們公關部超高的工作效率;其次,請此次策劃案負責人張千俞說明現階段總結,以及後續發展前景。否則,此項目隻能攔腰砍。”

楊納說話一點也沒留情麵,他最近正處於升職的檔兒,自然不想出現任何疏漏。所有不成熟的項目,隻有一個結果——斃掉。

張千俞將電腦連上多媒體,那條一下被推上熱搜,滿是惡言的微博出現在所有人視線中。

楊納手中的筆轉不動了,大家皆注視著張千俞,不知道他現在展現這個做什麽。

經過一個白天的發酵,此條微博下又多了幾萬評論。

張千俞點開謝塵宥寫好的代碼,站起身,目光自信坦誠地與全體負責人接壤。隨即,他按下‘run’。

隻見一條條平穩數據流一般的被吸收,而大屏幕右側的顯示框中,出現網友們所提意見的關鍵詞,關鍵詞下麵是點讚多少以及出現頻率。

隨著程序的運載,顯示框中出現了兩個餅狀圖和柱狀圖,而且,此圖還是在一步步趨於完善。

能當上負責人的,基本上都是工科背景,他們知道這樣的操作看似簡單,其實寫起代碼來困難重重,張千俞能在一晚上做到如此地步,真不負‘天才’之名。

不知是誰開始鼓掌,整個會議室響起一陣掌聲。

程序大概跑了三分鍾,所有人都沒說話幹擾。等到程序跑完,張千俞打開謝塵宥最後編輯的PDF,將PDF和兩個圖並列在屏幕上,說:“此次策劃案出現紕漏,確實是我的失職,我接受所有批評。不管是來自於同事,還是網民。”

話是這麽說,但PDF中有且僅有的那一句話卻讓所有人內心產生了一個巨大的反轉。

“輿論是把雙刃劍。網絡風向一邊倒、衝上熱搜的同時,也給此策劃案帶來前所未有的熱度。隻要善於引導,此番‘全網黑’會為國風舞蹈真人海選策劃節省數千萬宣發費。”

原本心裏已經想著‘攔腰砍’的楊納看到這句話,心緒立刻變了:是啊,這麽火爆的熱點為什麽要攔腰砍?公司雖然不能像明星一樣走黑紅路線,但隻要最後能找到將傳統文化跳出特色的舞蹈家,哪還會有人說崇洋媚外?

張千俞不忍心將謝塵宥寫出的這句話關掉,他在屏幕上又打開一個小窗口,展示自己寫了一早上的後續策劃改進方案。

他溫潤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會議室的每個角落:“網絡輿論之所以一邊倒,從留言評論的統計結果來看,大部分人還是認為在聖誕這個西方節日跳國風舞蹈,顯得崇洋媚外。然而事實真如多數人所言,就是所謂的崇洋媚外嗎?在我看來,並非如此。不論國內還是國外,每一種文化都有其特殊的魅力和凝聚力,我們欣賞、回歸自己的古典文化沒錯,但也不該因此仇視其他文化。”

頓了頓,他重新打開一個程序,說:“這裏,還做了另一個總結。根據程序分析統計,那些留評說崇洋媚外,亦或者點讚此條評論的微博發言人,有85%都在過平安夜或者聖誕節。不管他們是與朋友都約出門,還是互送蘋果和禮物,甚至還有人期待在平安夜這天收到別人的禮物,這些都是他們過此節日的象征。不可否認,平安夜、聖誕節已經成為國內的一種風潮和時尚。網民有時候很奇怪,他們自己對這個節日很喜歡,卻見不得‘官方’帶頭過節。所以,根據我的理解,關鍵問題在於如何引導輿論,讓他們覺得我們與他們一體,而非‘官方’。”

說實在的,海豹公司的遊戲分部,本就不是國有企業,為了迎合年輕人喜好在平安夜、聖誕節舉辦活動,無可厚非。

張千俞頓了頓,繼續說:“其次,我們公司影響力著實巨大,需要給當代年輕人引領和樹立正確的價值觀。這又回到我最初所說,文化的魅力。我們要手段溫和的引導他們,告訴廣大網民,文化是可以與文化碰撞的,即便這個碰撞我們看不見,但我們必須得承認,文化之間是能擦出火花的。最後,是大家對於文化的態度,懷抱古典文化孤芳自賞也好,拿出去勇於交流也罷,都是個人選擇。但我們公司作為國內巨頭企業,要有大國對於文化的自信心——我們敢於把自己的文化推崇出去,讓世界上更多的人知道,華國的古典文化是多麽美。”

張千俞的發言並不長,卻十分簡潔有力,楊納一改會議之前對他的輕視,再次回歸到以往讚不絕口的態度,甚至同他一起吃飯,商討接下來的安排。

楊納攬著張千俞的肩膀,笑著問:“那說咱們隻給第一名十萬太摳門的評論怎麽辦?”

“不妨建一個基金會,將更多的錢投入古典文化的傳承和發揚——畢竟,如果真的拔高獎金,又會有人說海豹公司真能圈錢啊。”

楊納聽了張千俞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我可真沒看錯你,太厲害了。當初你在國外讀phd,我就看好你了。”

張千俞溫和道:“楊哥真是我的伯樂。”

說完後,張千俞但笑不語,謝塵宥畢竟是有象公司創始人,他這會兒不能把謝塵宥寫代碼的事情說出來,不然對他和謝塵宥都沒好事。

海豹公司餐廳星星點點的燈光灑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好像給張千俞麵前鋪了一條璀璨的星途。

——在他的人生拐點處,是謝先生推了他一把,才有了如今的前程。

林溫這邊,父親剛撒手人寰,兩位哥哥就另帶了律師,要跟他分清界限——即便老爺子深思熟慮後,隻留給林溫5%的股份,希望兩個事業有成的大兒子不要再為難弟弟。

但就是這個願望,兩個大兒子也不願意滿足他。亦或者說,他們完全不把林溫當弟弟,而是當仇人看待的。

林溫蹲坐在地上,母親在他旁邊把臉埋在臂彎裏哭,麵前是兩個趾高氣昂的哥哥。

他已經不記得,上次這麽安靜的看著兩個哥哥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自打林溫懂事起,他就知道這倆哥哥是父親前妻所生,他的媽媽對哥哥們來說是‘後媽’。

哥哥們總是趁沒人的時候在他麵前說:“你爸爸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我媽的公司上,那是我姥姥姥爺的錢!不然你爸就是個窮光蛋,你媽也不會嫁給你爸,更不會有你!”

林溫記得,自己讀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跟他說互聯網是以後最吃香的東西,讓他長大了以後學計算機。這話被保姆聽到,偷偷轉給了兩個正在外地讀大學的哥哥。

為此,兩個哥哥專門坐飛機回來,堵在他放學的路上,拉開他的書包,看著上麵隻有79分的數學卷子,嘲諷道:“數學考這麽點分還想學計算機?他連小學六年級,這麽簡單的……雞兔同籠的數學問題都不會,哈哈哈哈這題目說‘你能不能幫小紅算一算,籠子裏一共多少隻雞,多少隻兔’,他居然直接回答了‘不能’,哈哈哈簡直笑死我了。”

“就你這個笨蛋模樣,跟你那個母親一樣,以後注定一事無成。學計算機,做夢去吧!”

他們將林溫的卷子扔在地上,在上麵踩了兩個碩大的腳印。他們看著個子還不到他們胸膛、滿眼怒火的小男孩,繼續嘲諷:“大哥,這婊/子養的看起來想打我。”

“他?”老大俯視著林溫,笑道,“他能有那個膽子嗎?他就跟他那個婊/子媽一樣,懦弱,一點都不像咱們林家的種。”

他們還翻到了林溫書包裏的“成績進步獎”,他們將獎狀撕碎,揉成一團扔進路過的垃圾車,說:“你這樣的雜種,還配拿獎狀?”

林溫不記得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家的,他隻記得那天晚上,他摔碎了媽媽最喜歡、舍不得戴,隻是偶爾拿出來看一看的玉鐲子。並且他對媽媽大發脾氣——“你為什麽要嫁給爸爸,為什麽要生下我?生下我你又不保護我,有你這樣當媽媽的嗎?!!他們在家欺負我,還去學校欺負我……他們踩髒了我的數學卷子,說我考這麽點分,就是個笨蛋……嗚嗚嗚,媽媽,老師都誇我進步了,比上次進步了十分……媽媽,他們欺負我……”

林溫本以為母親會像別人的媽媽一樣,大發雷霆,帶著他去收拾那兩個哥哥。卻不料,母親隻是抱著他哭。他跑去父親麵前鬧,父親也隻是抱著他,哄他說:“爸給阿溫買新衣服,再買新的獎狀,買十張,好不好?”

林溫一腔無處宣泄的怒氣就這麽被父母兩人接連澆了兩桶涼水上去,整個人心裏拔涼。

當時的他隻有十二歲。

林溫抬頭看著兩個已經催生出啤酒肚的油膩中年男人,卻又能將他們與十四年前那兩個撕碎自己獎狀的大男孩重疊起來,但他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無措了。

他撐著牆緩緩站起來——他現在比兩個哥哥要高,可他們的目光還是讓林溫心底止不住害怕。他感覺自己氣勢瞬間矮了一截兒。

“林溫,那位疼愛你的父親可能沒告訴過你,他娶我們的母親時,簽署過婚前協議。也就是說,他隻有公司的決策權,並沒有分配股份的權利。甚至就連那棟別墅,他以為是自己拿錢買的,但那也是公司經營所得——是公司的東西。”二哥如是說道。

大哥眼裏同樣沒有父親剛過世的悲戚,甚至還憐憫的看了看他,說:“你是個好孩子,有骨氣的,大學開始就沒花過家裏一分錢。但林溫啊,你自己買了套房子,那房子貸款的三百萬,是老頭子給你還的,他走得雖然是私人賬戶,但那些錢本不屬於他。這錢,你還得還回來。”

林溫的母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

林溫咬著牙,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著這兩個哥哥,語氣十分不屑,說:“你們全家都髒透了,老子不拿你們一毛錢!更不想跟你們有一分一毫關係!”

說完他拉起母親就走。

兩個油膩的中年男人在後麵嘲諷:“稍後我會讓律師把賬單發你郵箱裏,記得查看。”

走出門後,林溫才想到,自從他成年後,已經很長時間不跟母親交流了。母親甚至不知道他住在哪兒。林溫看著哭哭啼啼的母親,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煩躁,猶豫著要不要把母親帶去他的住處。

最後,他還是不放心一個剛喪夫的女人住酒店,將她帶去了自己買的小窩。

這裏的一切還是謝塵宥走時的樣子,就連窗台上的擺件,林溫都沒有動一絲一毫。

林媽媽看著布置的簡潔大方,又不失溫馨的房子,直覺這不是出自自己兒子之手。不等她細想,林溫已經說:“主臥裏有備用的床單和被子,你自己換上去睡覺,不準動我的任何東西,也不準給我打掃。”

林媽媽去臥室換好了被褥,將換下來的抱在懷裏,一時間不知道放哪兒。在林溫幼年時沒有盡過母親職責的她此刻到了兒子家裏,表現得比在旁人家裏作客還要拘束。

林溫此刻心情更加糟糕——在他心裏,這兒是獨屬於他和謝塵宥的地方,每一個地方都有他和謝塵宥的回憶。他從前兩個月的不敢麵對這地方,到現在睹物思人,一刻都離不開這裏,甚至還會下意識排斥進入他領地的外人,包括母親。

林溫忍耐著心裏的焦躁和不適,查詢自己所有銀行卡的餘額。不就是三百萬麽,他給得起!他才沒讓那個同樣不敢保護他的老頭子給他還房貸!他貸款時間那麽長,一個月還一兩萬輕輕鬆鬆!誰讓他們好心了?

手機屏幕的光映入林溫眼睛,他隨便打開自己一張卡,裏麵赫然多了三百萬存款。林溫查詢了付款人——林一靖,確實是老頭子的名字。不過打款曆程有點曲折,這錢是老頭子轉帳給他後,安排經理幫忙還房貸,但是卻被銀行告知房貸已還完,才被退回來的。

林溫的心猛地跳動一下,心裏赫然冒出一個大膽猜想。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好,最近評論好多,昔昔子統一回複一下1,攻不扶貧,他的性格也不像是能扶貧的。況且,三年都沒doi出感情,受要是不能從心底打動他,根本不可能he。

2,不換受,林溫的性格成長為這樣是有原因的,他會成長(他是一個人獨立成長起來的,這是個很大的伏筆)。

3,不黑張千俞,三歲年齡差不是分手矛盾,是促進他們感情升溫的因素(居然都說這是分手伏筆,真不是的)。

4,大綱已定,本文隻有15萬字(連番外),不出意外月底完結(不是十章呀,還剩下接近一半的字數呢)。

5,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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