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地位

衛央怎麽也想不到,她有朝一日會和鬱良坐在馬車裏下棋,而且兩人的棋路竟然都大致相同。

幾乎是她出一白子,鬱良便能立刻落下黑子,鬱良落子的位置,和她想的地方別無二致。棋盤上擺滿了旗鼓相當的黑白子,二人也沒分出個勝負,鬱良盯著棋局緩緩道:“倒是奇怪,和你下棋總覺得是在和自己下棋一樣。”

衛央心道:我的棋藝可都是從你留下的孤本上學的,上麵還有你許多的批注。但她隻是莞爾,“許是巧合吧。”

鬱良盯著棋局,越看越有意思,恨不得拉著衛央再來一局,但衛央隻是淡淡道:“馬上快要到了。”

鬱良的七王府坐落在京城東邊,出門不遠便是最繁華的一條街巷,從東延伸到西,叫賣的小販絡繹不絕,和皇宮不過距離一刻鍾的腳程,隔壁便是九王爺的府邸。

鬱良不受寵,這是天下人共皆知的事情。雖貴為皇子,但母妃不過是浣衣局的宮女,因著顏色好伺候了幹元帝幾日,連個位分都沒有。皇帝的女人數量猶如過江之卿,怎麽會有一個令他一直惦念著呢?反正整個後宮都是他的女人,寵幸完了也便忘了,但彼時的宮女已經懷上了鬱良。

十月懷胎生下皇子之後,宮女終於有了位分,被封為婕妤,但宮中的婕妤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皇帝根本想不起來這個女人是誰,也不記得自己還有這麽一個皇子。除了每年孝清皇後會滴水不漏的把宮中這些皇子公主帶到幹元帝麵前過過眼之外,幹元帝根本想不起來自己還有鬱良這麽個兒子。

但是能得到寵幸的宮女注定是不平凡的,她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於是便差人給幹元帝送了一封信,信中內容講述了一介宮女如何愛慕皇上,皇子生活在宮中卻鮮少見到父皇,寫的動人心弦。

沒有一個自認是世界中心的男人可以拒絕別人赤/裸裸的愛慕,幹元帝也不例外。毫無意外,幹元帝晚間到了此宮女的宮中。

彼時的鬱良剛剛七歲,已經能夠背下一整部《中庸》,他的經世之才在那時候就已經初露鋒芒,再加上他盡挑著長,眼睛和鼻子都像幹元帝,其餘的像宮女,唇紅齒白,臉蛋又嫩又白,雖有些女氣,卻並不明顯,反倒是為他添了一份嬌弱之美。

幹元帝考了鬱良幾道題,鬱良皆答得滴水不漏。這讓幹元帝龍心大悅,沒有一個人不喜歡聰慧的孩子,尤其鬱良還長得好看。

宮女覺著時機差不多了,便和幹元帝隱晦的提了幾句鬱良的事情,大多都是平日裏常常會被看不起,雖是個皇子,但有時連某些宮人也看他不起,這讓幹元帝如何不氣?再怎麽受冷落也是皇子,豈容幾個宮人踐踏?於是他大發脾氣讓宮女說出欺辱鬱良的人來,但那宮女以退為進,一個沒說,還得了幹元帝的讚賞。

這一麵之後,幹元帝便對鬱良上了心來,但那宮女卻在合適的時機香消玉殞了。這令幹元帝甚至有些懷念,後宮的女人雖多,但鮮少能聽到有女子對他如此表明愛意,更何況還是那麽漂亮的女子,在宮女死後,鬱良風光了好一陣子,他時常跟在皇帝身後,便是連太子也沒有此番待遇。

但皇宮畢竟還是一個權力製衡的地方,不停有女人進來,也不停有孩子降落。太子有著汲汲為營的母後,有著勢力強大的外祖家,有著整個皇朝最得天獨厚的資源,自是要比一般人更受寵一些。

於是,鬱良好日子也隻過了一年便一去不複返了。

甚至有人在提起鬱良之時,也不過是會惋惜一句,“哦,是那個小可憐蟲啊。”

小可憐蟲雖然沒有存在感,但也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長成了參天大樹。他待人溫和有禮,相貌上乘,和人說話時讓人如同春風拂麵一般,在京城裏有口皆碑,大家提起他來便道,是那個脾氣最好的啊。

鬱良的好脾氣在京城裏出了名,再加上相貌不凡,是故成為了京城女子競相求嫁的熱門人選,但卻被沈神醫搶了先。

沈丹青不入宮,不為禦醫,在京城的青樂巷開了一家醫館,治病救人全憑心情,有時心情好了,便誰都救,且分文不收,心情不好了,任人跪死在門前也不會看一眼。

衛央是他第一個有眼緣的人,鬱良便是第二個。於是當皇上想給他兒子沈翊賜婚時,沈丹青直接推諉,將此等好事給了衛央。

是故衛央忽然間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閨閣女孩兒成為了京城貴門中的熱議人物,有不少人羨慕嫉妒的,但事已成定局。

可以這麽說,鬱良雖不受寵,但其在京城貴女中的地位可是扶搖直上。而隔壁的九王爺鬱誠同鬱良的身世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但不同的是,鬱誠的娘沒鬱良的娘那麽聰明,是故他連風光也沒風光過的,整日陰沉著一張臉,活像誰欠了他銀子似的,兩人在京門貴女中的地位也是千差萬別。

衛央看了一眼鬱誠的府邸,心中覺著溫暖。上一世她在府內被打手背之時,鬱誠剛好看到,他幫著自己訓斥了幾個嬤嬤,還在幹元帝麵前替自己說了幾句好話,雖然最後惡奴沒得到懲治,皆被皇後粉飾太平了過去,但衛央打心底裏還是感激鬱誠的。

她又看了眼鬱良,頓時覺得地位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人人都想要,但人人又打心底裏看不起。

幹元帝讓鬱良出征,無非就是認定鬱良為最好人選。有經世之才,有領兵之能,武藝不弱,同時身份低微,哪怕他在戰場上軍功累累,也隻能成為太子手中的一把刀,這輩子都無法登上皇位。

畢竟禮製是跨不過去的一道坎。

衛央站在七王府的門口遙遙望了一眼九王府,不久眼前便開始模糊起來,她伸出手發現有些許涼意,竟然是下雪了,爾後便感覺自己的手上覆了一隻溫熱的手,衛央扭頭看向一旁的鬱良,不解道:“你做什麽?”

鬱良把她的手握的更緊了些,“難道王妃不是嫌冷才伸手讓本王幫你捂捂麽?”

衛央:“……”不是,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