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留下

沈翊坐在床邊,給阿蕪把被角掖好,這才回頭斜睨了沈丹青一眼, “明白了?”

沈丹青自己做了沒理的事,被兒子用話刺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隻好冷著一張臉任由他說。

阿蕪躺在**,緊緊拉住沈翊的手,低聲道: “哥哥別氣了。阿蕪知道錯了。你對阿蕪好,阿蕪知道,是阿蕪鬼迷心竅,聽了媽媽的話,但阿蕪不想被哥哥趕走,想跟著哥哥。”

阿蕪因著之前喝了那種秘藥,從而導致肚子撕心裂肺的疼,疼完以後再一把脈,便是正常虛弱的脈象了,哪裏有什麽孩子。

沈翊還專門讓沈丹青把了把脈,果真是個小丫頭。

阿蕪也是想一直跟著沈翊,從小到大就沒遇見對她這麽好的人,媽媽的好是給了她一口吃的和住的地方,她知道以後得還給媽媽。

她是個待價而沽的商品,若是養得好了,價錢高了,媽媽才會高興。

但沈翊就不是這樣的人,他從來不會對她說一句重話,在路上對她照顧的無微不至,她在路上曾問過,哥哥對她這麽好難不成也想等她長大之後賣個好價錢麽?

哥哥當時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你既然都叫我哥哥了,哪裏會有哥哥賣妹妹的,日後定是給你置辦一份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出嫁的。”

她害怕一回到這裏,哥哥就不要她了,所以她才悄悄把藥吃了。

那藥其實一點也不好喝,特別苦,可對她來說,再一次的顛沛流離比那藥還苦上幾分。

可沒想到讓哥哥和他父親之間吵了起來,阿蕪是真的內疚,也生怕惹了哥哥的厭惡,她眨著那雙漂亮的眼睛,虛弱道: “哥哥對不起,阿蕪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沈翊把她的手弄開,重新放到被子裏,溫聲道: “找你本來就是師妹交給我的事情,贖你的銀子也是我師妹出的,你日後跟著她便可。”

阿蕪搖了搖頭, “不要,阿蕪隻想跟著哥哥。”

這邊兩人爭執著鬧著,衛央也看的揪心,她隻是想把阿蕪接過來,至於跟著誰她也不太在意,跟著師兄也好,留在她的醫館裏幫忙也好,都可以。

衛李氏輕輕的拉了拉她的胳膊,帶著她出了外間,輕聲道: “你當真要把那女子帶回去?”

衛央無奈的搖了搖頭, “目前還不知道呢,我打算開個醫館,她到我店裏幫忙的話也可以,若是想要留在七王府也成,但她現在好像更想留在師兄身邊。”

“什麽?”衛李氏驚道: “你竟還想讓她留在七王府?衛央啊衛央,你當真是胡塗。”

衛央被母親說的一臉無辜, “怎麽了?”

衛李氏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 “你當真自己還是在家中?身邊跟著幾個漂亮丫鬟也不礙事麽?你看那丫頭姿色如何?”

衛央道: “自是美豔無雙,雖然她現在還未長開,但日後必定是傾城豔絕的美人。”

衛李氏戳了戳她的腦袋, “既知道她是個美人,怎麽還往王爺的眼前拿?是生怕他不出去偷腥麽?”

說著她直接掀開了衛央的袖子,果然看見了那一顆顏色鮮明的守宮砂,氣得她差點就昏厥過去,她憤憤的打了衛央的肩膀一下, “都已經嫁過去快三個月了,莫要告訴我你們還沒有圓房!”

衛央無奈道: “娘,王爺那麽忙,哪有時間啊?”

“忙?”衛李氏氣得都差點破音,衛央嚇得急忙上捂住了她得嘴,衛李氏依舊含糊不清道: “再忙還能忙的連碰都不碰你麽?都已經嫁過去三個月了!衛央啊衛央,你可長點心吧!”

“宮裏難道沒來嬤嬤教導你該如何行夫妻之禮麽?”衛李氏道: “你已經是個大人了,肯定明白娘的話,女人吶,還是生個孩子最好,早點生下嫡子,你的王妃之位才會穩當,以後不管七王府抬進多少女人,你才是正妃。”

衛央無奈扶額, “娘,又不是生了孩子,男人就會對你好了。該納妾的不依舊納麽?”

“衛央你胡塗啊。”衛李氏道: “有了孩子你在王府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無需被人指摘。”

“如今在府上也無人指責我的。”衛央道: “皇後不喜我,我也幾乎不進宮惹她,在七王府裏我執掌著中饋,也無人說我半句不好。至於王爺,您看他的品行如何?”

“你師父看人一向是極準的。”衛李氏道: “他覺著人不錯,那就是真的不錯。”

“既是覺著他品性不錯,那便無需懷疑他。阿蕪如今不過十歲,哪裏遭得住這些事?”衛央道: “鬱良也不是那種人。”

衛李氏眼神深沉的盯著衛央看了一會兒,無奈歎道: “央兒,你年紀輕,不懂。這男人的喜新厭舊和對美人的喜愛同一個人的品性無關。”

“你瞧瞧你爹,他品性也不錯吧?”衛李氏道: “這麽多年來,他同我相敬如賓,在朝堂上也是有口皆碑,在府內讓我執掌著家中中饋,但他不還是納了兩個妾室麽?”

衛央默不作聲。

衛李氏繼續道: “雖說是長者賜,不敢辭。但若是真有那份心,他就該連房都不進去的,可那兩房妾室於他而言還是煩悶時的調劑。央兒,這麽多年為娘也想開了,你爹這已經做得仁至義盡了,放眼滿朝文武,也再難尋出你爹這樣的人來。”

“做女人得大度一些,總歸那些妾室的位置不能越過你去。等到你壞了孩子,再從自己看得過去的女人裏挑幾個給他做妾,他還會敬你這個正妻幾分,莫要胡攪蠻纏,失了風度。”

衛央聞言,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篤定道: “娘,我決計不會胡攪蠻纏的。”

衛李氏還當她是聽明白了自己的話,當下而已放心了幾分,繼續叮囑道: “千萬不要跟娘陽奉陰違,王爺心疼你身子,你主動著些,早些生個孩子出來,比什麽都強。哪怕有朝一日榮寵不在了,有個孩子安身立命。”

衛央繼續保持沉默,她心道:若是有朝一日她覺著鬱良不好了,那便和離算了。

為何非得委曲求全?上一世她等了那麽久,可等來了一個好結果?

母女二人的思維都不在同一個空間裏,反正該說的說了,該聽的也聽了,衛央是絕對不會過上一世那苦兮兮的日子。

她佯裝點了點頭,敷衍了自家母親,爾後去看了阿蕪,她坐在床邊握了握阿蕪的手,她的小手冰涼,手指纖細,嘴皮子哆哆嗦嗦的,還未等衛央說話,她便道; “姐姐,我知道您心善,是您贖我出來的,但日後我能賺更多的錢給您,您別讓我離開哥哥好不好?”

沈翊在一旁道: “你一個女孩兒跟著我這個大男人算怎麽回事兒?還是跟著我師妹,她會好好照料你的。”

阿蕪搖了搖頭, “阿蕪不願。”

說完後便眼泛淚光的看著衛央,她緊咬著下唇,渾身都在發抖,衛央見狀,心道這怎麽可能帶走?

更何況自家母親正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她,讓她如芒在背。

即便阿蕪願意,大概她娘也得想盡辦法攔下來吧。

無奈之下,她隻好拍了拍阿蕪的手背, “放心吧阿蕪,姐姐不帶你走,你留在師兄身旁,跟他學習醫術,日後若是想了,便到我的醫館來。”

阿蕪一聽能夠留在沈翊身旁,眼睛都亮了,可沈翊卻皺眉道: “我一個男人,她跟著我多有不便,眼見著她也不小了,若是像今日的事情再發生一回,我身上便是有三張嘴也解釋不清。”

阿蕪急忙道: “沈哥哥,我錯了。我向你發誓,今日的事再也不會發生第二回了,若有違此誓,便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毒誓發得一點都不含糊,便是連沈丹青也發話了, “留下吧。”

沈翊回頭瞪了他一眼,衛央又扯了扯沈翊的袖子,輕聲撒嬌道: “師兄……”

沈翊: “……”真是沒有辦法!

*

鬱良正式上朝的日子在初八,當日便得到了幹元帝的讚賞,從巡城禦史換到了工部。

工部排名乃六部之末,職掌土木興建之製,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寢供億之典。凡全國之土木,水利工程,機器製造工程,礦冶,紡織等官辦工業無不綜理。

地位雖低,但事務可不少。不過鬱良擔任水部郎中,事務還算清閑,每日按時去,到點回,日子也算悠然自得。

而日子一翻過年,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準備衛清和唐二姑娘的婚事。

衛清那個皮猴子,自小就喜歡欺負自家妹妹,但對唐二姑娘卻是愛護的緊,無論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緊著人家,幼時的衛央因著這個可沒少吃醋,不過幸好她還有師兄。

衛清當初是這麽說的:沈兄那麽疼寵你,幾乎對你有求必應,你有那麽多人都愛你,但阿苑不同,她家裏人都對她不好,所以我們要對她好一些。

阿苑便是唐二姑娘的表字。

若說起唐太丞家裏的那些醃臢事,便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那人風流成性,暴虐無度,總喜歡在**玩些花樣,阿苑的娘當初便是被他那麽玩死的。

但沒辦法,誰讓人家有權有勢,你隻是個沒地位的妓子呢?

妓子生下來的阿苑也一點都不招人疼惜,幼時吃不上好東西,臉色發黃,長得也不盡如人意,唯有那一雙眼睛,看著就讓人心疼。

如今說定了和衛清的婚事,她也算是從那個冰冷的地獄解脫出來了。

二人的婚期定在一月底,眼看著就二十天的功夫,衛央還想給繡兩床被子出來當做禮物,聊表心意。

是故開醫館的事兒也隻能先推遲了。

沈丹青去雲遊四海的事情並未和沈翊提及,第二日留下封信便離開了京城,心中隻有四字:已走,勿念。

沈翊為此生了許久的悶氣。

青樂巷的那家醫館被燒之後,沈丹青也沒有心思再開一家,聖上禦賜的招牌都被燒了,人也走了,沈翊沒了就診的地方,於是衛央軟磨硬泡的讓他去了自己的醫館,這樣醫館便又得大整修,幸好小雪和小月是個辦事利索的,這些事情交給她倒也放心。

衛央近些日子都忙著繡被罩,這些東西都是她上一世做過的。

後來聽聞衛清戰死沙場後,她一個人縫了兩床鴛鴦戲水的被罩,然後拿到山上朝著西北的方向一點點燒掉。

這一世再做起來倒也不陌生,但畢竟是個大工程,再加上時間緊湊,她幾乎每日都在趕工,臨近其成親之時,衛央更是連晚上都不放過,都已經二更天了,依舊拿著那根繡花針不停地穿插來去,手速之快,看得鬱良都眼花繚亂了。

鬱良放下手中的棋譜,走到她跟前倒了杯茶水喝,溫聲道: “時候不早了,該睡了,明日起來再繡。”

衛央連頭都沒抬, “再繡一會兒,馬上便是大哥的婚禮了,我這邊鴛鴦繡上一隻,像什麽樣子?”

“不是還有三日麽?”鬱良道: “你急什麽?”

“如何不急?”衛央終於舍得給他一個眼神,揪過自己正在縫的被罩道: “你看這裏……還有這裏,都沒繡呢,既然要給,那就得給最好的。”

鬱良幽幽的看著她,良久之後出聲道: “央兒可曾給自己親手繡過被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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