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有女孩不怕蟲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黎語守著手上一圈一圈纏繃帶的夏行行念叨了十分鍾左右的抱歉,雙手合十,模樣虔誠。

夏行行用健全的左手扶著額頭,腦海裏壓不住的畫麵瘋狂的竄出來,自己心心念念許久的桂花男孩居然是這個讓她一開始就沒好感的薑陸一的那一刻,她強撐著疼痛從食堂裏奪路而逃,留下眾人驚愕不說,關鍵是難得被食堂阿姨獨寵一次的飯盤,居然還沒吃幾口就被遺留在二樓。

“啊——造孽啊!”

夏行行的一聲長歎分不清是可惜飯還是可惜人,動靜把上藥的醫務老師給嚇一激靈。

“小點聲!午休了都。”

胸牌寫著“張進”二字的醫務老師輕輕的在夏行行腦殼上彈了一下以示警告。

好不容易上完藥,張老師簡單囑咐說“近期不要碰水,雖然沒有動到筋骨,但是手掌被地瓷磚給劃破了,所以最好不要太使勁。”

“啊?可是我又不是左撇子,我寫字怎麽辦?”夏行行說

“噢,這個不影響,就是不要用力的張開,寫字用腕勁兒就行。我給你開張單子,和你們老師到時候報備一下,如果不方便的時候可以請個假。”張老師拿出病假單草草的寫了一串認不太出來的字遞了過去。

黎語替夏行行接過假條,小聲感謝著,扶著夏行行慢悠悠往大會議廳方向走。

這個時間,估計好的位置應該都沒占完了吧,也就沒有拚命衝刺的必要了。

“欸,黎語,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麽認識這個狐狸眼學長的。“

夏行行的右手掌有些酸疼,不敢伸不敢握,隻能僵硬的保持微張的動作,用不自然的左手指著黎語逼問。

這姑娘有了心事就容易藏不住,明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問句,在她眼裏居然還曖昧起來,扭扭捏捏的樣子完全不像平日裏大方了。

“哎喲人家就是……”

“好好說話。”

夏行行受不了黎語那種擰巴勁兒,雞皮疙瘩掉一地,佯作要打人的樣子警告她好好說話。

還沒等黎語接著開口,幾個人突然從她們身邊匆匆跑過去,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往同一個方向開始奔跑起來。

人群裏的她們因為駐足原地,顯得格外顯眼。

“你倆愣著幹嘛呢?電影要開始了!到點會議廳大門就關上了!”王浩宇邊跑邊回頭朝著還在愣神的夏行行她們喊。

黎語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我天!一點半了?!包紮傷口有花這麽久的時間?”

越是人多就越不想隨大流的夏行行並不打算邁開腿,有些木木的看著這群跑的帶喘的同學不斷和自己擦肩而過。

可黎語並不想做那個沒有選擇的人,二話不說拽著夏行行就往前衝,個子小有個子小的優勢,穿梭在人群縫隙裏輕而易舉,當然了,這僅僅適用於她,夏行行被迫一路碰碰撞撞的,時不時還得說一句不好意思,接連挨了好幾下子才算到達了終點——大會議廳。

————

“今天的電影總計時長在兩個半小時啊,結束之後,所有同學有序退場即可,晚自習取消的事情大家都已經接到通知了吧。好,那咱們就開始,後到的同學隨便找個位置就坐下吧。”

講台上負責放映的是美術生指導老師牟雪煙,穿了一身素紗長裙,身段板正,皮膚白皙,果然搞藝術的都自帶濾鏡啊。

大廳裏已經坐滿了人,隻剩最後兩排和第一排的位置還有幾個空閑,其餘的都已經滿員。

放映的電影是黎語最喜歡的那部《海上鋼琴師》,這家夥也不管坐在第一排會不會看的脖子斷掉,毅然決然就朝最靠近白幕的方向跑,夏行行對看電影的興致並不高,選擇了留守最後一排,以便隨時開溜。

為了給大家沉浸式體驗,大白天的,整個會議廳都拉上了窗簾,也不開燈,隻有幕布上折射出的光線撐起一點視野。

“同學,這兒有人嗎?”

一個溫柔的聲音出現在頭頂上方,夏行行下意識地抬頭,可是因為輕微夜盲,導致她在黑暗中對於靜態物體的捕捉能力為零。

“有人嗎?”

那聲音又問了一遍。

“啊,沒人沒人。”夏行行抱起自己的雙腿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讓那人能方便坐進來。

黑暗中少了一份視覺支撐,其他感官就會被放大體驗感,比如嗅覺。

“哇——你好香。”

夏行行眯著眼睛像個熊瞎子亂看,努力地想把自己的視線停留在邊上的同學身上。

“桂花。東走廊裏的樹先開了。掉了一點被我撿起來了。應該是那個味道。”

“啊,這樣啊,還有嗎,能不能分我要點,我特別喜歡桂花的味道。”

夏行行倒是不認生,反正烏漆嘛黑誰也不認識誰,兩手一伸就管人家要撿來的桂花。

那人可能是沒遇到這麽不見外的女孩子,在口袋裏掏了又掏,好不容易才翻到一朵沒有被損壞的桂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手心裏。

夏行行朝著邊上那個人大概的方向笑笑說,“謝謝啊。我有點夜盲,你要是杵在那兒一動不動的我可能就看不見你。可千萬別覺得我沒禮貌哈。”

那人搖搖頭,夏行行捕捉到了動作,但是沒看清楚五官。

“沒事。”

兩個小時的電影,夏行行始終捧著掌心的花,時不時湊到鼻尖處輕輕地聞一聞,聞多了又忍不住撓撓自己的脖頸處,還好隻是一朵,不傷大雅。

————

電影結束的時候,燈一下子被全部打開,一瞬間亮如白晝讓眾人驚呼刺眼。

每個人都掙紮著起身,有的是因為專注而四肢僵硬,有的是因為睡得太沉而全身酸麻,揉眼的揉眼,擦口水的擦口水。

“同學你……”

夏行行扭頭想和那個送花的人說聲話,卻發現那人早就走了,位置上空****。

“行行!“

黎語在第一排的位置,所有前排要出去的人都要從她的位置經過,就像被強製封印了一樣,隻能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等著,生怕夏行行找不到自己,隻能靠著大嗓門在這間能容納兩百多人的教室裏放聲呐喊。

“來了來了來了!別喊了!“

夏行行右手半掩麵的回應,逆著人群朝黎語的方向去。

可能是冤家路窄吧,這麽多人擁擠著出去還偏偏讓薑陸一走在了自己的正對麵,這家夥永遠都是一臉和善的笑意,看誰都是一臉Peace,但是夏行行的直覺告訴自己,這男人不是什麽省油燈,盡量和他避開對視,別過身子試圖直接從他身邊經過。

可是人太多了,再加上自己的方向又和眾人相反,夏行行找不出一處空子能讓自己順暢通過,這種時候如果是黎語這個小身板估計很快就穿過去了吧。

“從我這兒走吧。”

薑陸一側了側身,示意夏行行過去。

這一側,就像是往魚塘裏撒了一把食,所有人都齊刷刷把視線匯聚在此處,站得遠的通過左右交頭接耳以最快的速度獲知了前方的一手消息。

夏行行從也不是靦腆那一號的,但是頭一回因為一個異性而成為眾人聚焦的中心,大家灼灼地目光讓她覺得這地都開始燙腳了,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邁這條腿出去。

好在黎語趕來的快,一聲聲“讓讓讓讓”就像是夏行行的救命稻草一樣,讓緊張的快忘記呼吸的她大喘了一口氣,迅速地牽上黎語的手,快速地轉身飛奔出去,像在食堂裏那樣,把薑陸一丟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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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記不得自己跑了多久,借著大會議廳的地勢優勢,順著一路就直接衝到了校門口才鬆開了黎語的手。

她喘得比自己還厲害,搖著頭說不出話。

夏行行也猛地覺得自己的喉嚨裏有一股血腥味衝撞著要出來,捶頓著胸口處捋順自己的氣息。

緩了一會兒後,黎語不解地問,“行行,你見鬼了?跑這麽猛?!”

“對,見鬼了。”夏行行皺皺眉頭應著。

低頭看一眼手表,距離晚飯點應該還有時間,看來是趕得上了,雖然自己心裏是沒有意願非赴這個約,奈何徐美華女士的死命令都下了,聰明人都知道不能惹比自己力量懸殊太多的對手。

“行行,咱倆一會兒吃酸辣粉去啊。”黎語從口袋裏掏出錢包甩了甩說,”我請客。“

夏行行聳聳肩不好意思地回絕了,“對不起啊語語,我媽讓我今天回去吃晚飯。“

“啊?不能和阿姨說一聲嘛,難得沒有晚自習欸“黎語有些失落

“下次吧,下次,我媽說了新鄰居剛搬來請吃飯,讓我一定要去。下回,下回我請客怎麽樣。“夏行行拍拍黎語的小腦袋瓜就算是表達歉意。

888公車最近的一班剛好是五分鍾後,夏行行匆匆告別黎語就跑到了站台等著,遠遠看著黎語一個人拿著粉色皮夾有些茫然地盯著馬路不知道該去哪裏,心裏不免又有些心疼她。

五分鍾,準時準點的到站,司機師傅打開車門招呼夏行行上車,車裏空調的冷氣一下子撲醒了她,最後一排的位置已經被占了,隻能挑了一個靠近下車口的位置坐下。

車門剛準備關上的時候,薑陸一奔跑著擠了上來,氣喘著四處張望著,一眼看見了用手遮擋自己臉的夏行行,想也沒想就徑直朝她走過去,在她邊上坐了下來。

“欸欸欸。你坐這兒幹嘛?“夏行行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樣急得跳了起來

車一起步,顛簸著能把坐著的人甩起來,更何況夏行行還不要命的站起來,薑陸一隻能一把把她拽到了座位上。

“你有沒有安全意識啊你!“

薑陸一的聲音有些生氣,反倒把夏行行給鎮住了,自知理虧也就不說話了。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點過,想要道歉的薑陸一麵向夏行行的方向,卻剛好對上她賭氣扭過去的後腦勺。

“撲哧——“薑陸一沒忍住,笑出了聲。

“欸你笑什麽你?“夏行行氣不過自己剛被凶又要被嘲笑,又扭了回來。

薑陸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在口袋裏掏了又掏。

夏行行指指他的口袋,有些緊張,“你你你,你想幹嘛,我警告你,你,你別耍流氓啊你。“

話還沒說完,薑陸一的手伸了過來,夏行行害怕的眼睛都閉了起來,整個身子都快貼在窗玻璃上了。

“想什麽呢你。你聞聞。“

薑陸一又氣又好笑地對著夏行行的腦門彈了一下。

睜開眼睛之前,夏行行聞到了桂花的味道。

“嗯?桂花?“

“對啊。“

“哪來的?“

“東走廊啊?你的記憶力和魚一樣嗎?“

薑陸一把手掌裏鋪的平平的花挨個兒倒在了夏行行並攏的雙手,瞪大著眼睛像個孩子一樣等著夏行行的表揚。

表揚倒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尖叫聲倒是劃破了車內的平靜。

“啊——蟲!“

花瓣四散裏夾雜著一個飛在半空卻不長翅膀掙紮的螞蟻。

那天,後半節車廂裏充斥著桂花香,少女的花容失色和少年的手忙腳亂顯得那麽和襯,車上的人都忙碌著各自的,卻因為這一段小小的插曲想起了屬於自己的年少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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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插一嘴:夏行行掌心裏的花是薑陸一跑著去匆匆撿回來的,因為匆忙,所以失誤加了一個無辜的小生命,當然,這絕不是他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