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身心相融

18身心相融

天之佛站在青蕪湖邊頓了頓步子,抬眸遙望天邊月色,皓潔無聲,縱使烏雲月,亦不改清明本色,月華映入她灰藍的雙眸中頓時化作點點流瑩。

手指緩緩抬起解開了披風,褪去身上衣物,月光之下,雙足入湖,頃刻間蕩起一池漣漪。

湖水漸漸漫過半身,佛步輕邁,直至走到湖心才停止。

天之佛此時身無衣裳,處身湖中,垂眸間,神色一窒,此時此刻的色身已然恢複了本來該有之相,這怎會?

那日與質辛在湖中,竟會現出凡塵俗世之中人母之相,此刻才是她身為天之佛修行上千年該顯像之非男非女之色身。

為何會如此?

她之色相變化本應該隻在自身性命難保之時才會出現。

可現如今情形並不危急,所變因何而起?

天之厲離開石床走到了方才天之佛停步的地方,募然頓住身子,竟如天之佛般抬眸望向了天邊那輪圓月,澄明的月中若隱若現竟映出了天之佛聖潔容顏。

天之厲眸泛柔色,倏然雙掌運功,掌心瞬間凝起強大黑色漩渦,灑向青蕪堤的光華和周遭的佛光靈氣仿似受到召喚,頓時化成絲絲流璿,被漩渦吞噬。

片刻後,眸光一凜,天之厲張開的手掌頓時成拳,將方才所吸收之至清之氣在神內蘊化。

這才抬眼向湖心掩在水中的天之佛望去,夜色粼粼,掩映著熟悉的背影映出一池情深。

天之佛凝神間,耳畔倏然響緩慢而動的腳步聲,思緒募然一斷,身子有些不自然,下意識往水裏壓了壓,湖水瞬間淹沒了她頎長如玉的脖頸。

片刻過去,背上那一股深沉綿長的視線未有絲毫減弱,依舊灼熱逼人,天之佛心頭忽起一陣濃濃驚悸,雙唇不覺緊抿。

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是什麽?

湖水中的手不覺輕抬覆在心口之上,五指輕扣。

為何自己會覺得苦澀眷念!為何會有不舍!天之佛心口沉重募然一窒。

為何!為何會有如此情緒!

這種褻瀆佛體之情形她本該厭惡,本該憤斥,可現在竟是截然相反的苦澀。

天之佛心神悸然,猛得闔上雙眸,心口之手驟緊,誦念清心咒。

不該有的情緒,她絕不允許存在,不論此心波動所為何。

然觸動的千年因緣卻早已不知不覺中開始緩緩輪轉。在水下隱隱約約微不可見的色身因天之佛變化的情緒,悄然發生著變化。

因著清心咒片刻後,天之佛受擾的心神終算是求得了片時寧靜。

“天之厲!不必浪費時間,吾既到此,便是答案!”

岸邊靜待的天之厲聞聲眸光微凝,提掌化光,巍然厲身頓時橫空穿湖,砰然一聲落水,毫無猶豫地直直立在天之佛身前,清透晶瑩的水花翻騰四濺。

水花濺落在天之佛眸前,天之佛怔了一怔,微愕的盯著眼前突現衣物不知何時褪去的天之厲,神色變了變。

月色下天之厲白黑色發絲相間飄浮在水麵,剛毅霸氣的麵容,三分沉穩七分威儀,一股迫人雄渾氣息強壓而至,與白日相處時之內斂溫和氣勢渾然不同。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竟這極近的相對又陷入另一波起伏難定。

天之佛眉心緊蹙,水下的雙手不覺緊握成拳,募然強製自己瞥向他處,身子向後退了退。

這種氣勢怎會如此熟悉!熟悉到她竟有種想要靠近的衝動!

天之厲將她倏然變化的情緒和刻意相避的動作收入眼中,眸光頓凝,一絲意外的喜色定在眼底。

雙臂隨即抬起,強行按住了她之雙肩,阻止她繼續後退。

“樓至韋馱,再遠,吾無法保證解毒時萬無一失!”

天之佛聞聲後退的身子豁然僵在了水中,肩頭隻覺一股不同於自己身體溫度的熱氣,透過天之厲的掌心綿延不絕的滲透而入。

天之厲手下感覺到她的驚悸,眸底透出一抹溫柔,定在失憶後她無波無瀾的麵上,緩緩道:

“靜氣凝神,現在可以服下解藥!吾助你釋放藥力!”

天之佛眸中映著天之厲深邃肅然的眸色,心頭微動,不由垂下,僵直的身子微微放鬆。

他並無一絲褻瀆矯飾,是自己戒備多心。

“吾方才已服過!”

話音剛落,天之厲按在肩頭的手倏然握拳,暗提功力,眉心微嚴道:“閉眼靜心池身,提功將自身功力提至極限,切記勿為外物所擾!”

天之佛聞言,微垂的雙眸倏然抬起,心中生疑,不敢貿然聽之,肅然道:“提至極限?”

天之厲知她心中所顧慮或是不信任,頷首如實相告:“吾之功體與你之極端相異,極限時是最強之亦是最弱,此時,吾功力方可入你經脈造成厲族族血之假相,觸發此藥藥效!而亦是吾功體最弱之時。”

天之佛聞言心頭震然一動,眸光頓斂。

“天之厲!你為何?”

此解毒之法輸功引導之人必動全部功力和自身內元,稍有半絲差池,輕則重傷,重則斃命!與被救之人無一害,而施功之人卻是險中之險。

厲族功體有何奇異,當真能護得他無虞?

嘴唇不覺抿住,湖水掩映下的雙手輕輕一握,渾身倏然泛出層層沛然佛光,募然將湖中二人重重籠罩。

天之厲神色驟變,暗提的功體猛得一窒,聲色俱急。

“樓至!不可!”

阻止終究是晚了一瞬,天之佛本已經受創的功體頃刻間又散去一層功力!

“解毒不成,可保你性命無虞!”天之佛淡淡道。

天之厲聞言心頭鈍痛,定定凝視著她以擔負蒼生萬罪為拯救蒼生之法的清聖麵容。

如此相互,你是為吾天之厲還是為守護天下眾生之責?

若為眾生,如此折損自身,樓至!吾寧願你將吾摒棄眾生萬物之外!

天之佛語落,雙眸輕闔,水中的手指凝成劍指,指泛佛力金光,倏然點向眉心深處,起招便是禪天九定最高式遍淨曇華釋大千,全身功力齊向天靈瞬間湧去,佛體頓釋浩瀚金光,幻化巨大曇花覆頂,奪目耀眼,寶相莊嚴。

功體平衡壓製之下的妖繪天華花毒乍然失去壓製,頃刻間如瘋狂的潮水席卷七經八脈,肆虐竄動,天之佛身子微不可見的一顫,白玉肌膚之中倏然現出暗色毒氣湧動之狀。

天之厲眸光一凝,雙掌中頃刻間凝天地精華與自己厲元之功體之氣,沛然渾厚,順著天之佛的雙臂經脈滑過,掌心灼熱之厲族功力頓時滲入毫無佛力阻礙的經脈。

天之佛眉心微動,頃刻間隻覺炙熱非常,雙臂的肌膚竟好似要炸裂開來。

天之厲運功的左掌倏然扣住了天之佛瘦削修長微涼的指尖,掌心相貼,右指突然化咒點進自己胸口,頃刻間引出一線王厲之心頭精血,手心頓收,一股血色黑氣旋繞手掌四周,右掌未有停頓,直直推向天之佛心口,溫熱厲元精血死受到牽引般倏然滲過天之佛心頭肌膚,與其心血毫無排斥融為一體。

天之佛隻覺心頭一熱,渾身血脈倏然熱漲難抑,體內輸入的厲功倏然流經七經八脈,厲血相融,腹內的沉寂的解藥倏然感受到了厲族原始之力的牽引,入體後一直未曾變化的形態漸漸消融,藥力借著王厲功力輸引順急速在天之佛周身經脈湧動。

毒和藥在體內兩相衝擊,相互吞噬,此消彼長,天之佛已提至極限的功體隻能強行忍受體內這般撕裂之痛。額上頃刻間滲出細密汗珠,湖水中的佛身散出濃濃的白氣。

天之厲見她如此,肅然眸色閃過心疼,輸功越發謹慎。

天邊月色漸漸變淡,青蕪湖上的霧氣旋繞川行,時辰在不知不覺間流逝。

良久後,天之佛緊皺的眉心微微鬆開,天之厲掌心中所能感應到她體內毒素已然被吞噬殆盡。

便是此時!

天之厲對掌之手倏然化掌成拳,功體猛提,覆在天之佛胸口的掌心暗收疏導之功,化出厲族王式天之冥諦。

周身逸散暗黑氣旋,闇氣飛騰,運功掌心周遭暗綠光澤耀目

天之佛體內經脈厲族功力流轉時斷時續,天之厲刻意造成毒素未解之象,不令她起疑自己接下來所要為之事。

天之厲自身高強功體之能頃刻間積聚掌心,攜內元中王厲千年修煉之內力,源源不斷的滲透她無佛力相阻的內元之中,內力虛空的佛元毫無阻礙地吸收著天之厲厲元之能,佛厲雙元衝擊融合,渾厚內力直衝天之佛氣息阻窒時有不順的心口。

天之厲和天之佛心頭漸融的精血倏然翻滾。天之佛隻覺丹田和心口之中突然一暖,鬱積體內的創傷沉屙頃刻崩解。

天之厲耗竭一半內元,修補天之佛受重創之佛元功體,額上滲出薄汗,神色微帶一絲頹累,凝注著天之佛的眸光才透著一絲放心,如此她的功體便借自己半數厲元全部複原。再有劫塵相助,他可後顧無憂去中陰界。

天之厲正準備收功之際,卻不料天之佛閉眼禪定之態的平靜麵容竟然突變,還未穩定的佛元登時躁動,全身剛剛平順的氣息驟然四處亂竄。

神色驟變,撤掌的手不得不繼續為天之佛護持疏導。

他最擔心的事難道終究是避不開嗎!

天之佛心頭緊縮,身子止不住的**顫抖,本平靜的心緒難抑的波動,交融的心血突然灼燒腫脹刺痛,闔住的雙眸前竟然浮現早已被封印的過往一幕,痛苦酸澀記憶掀起毀天滅地狂潮席卷而來,侵襲了她全部的意識。隻因厲佛內元心血糾纏互融之下,竟然於無形之中觸動了她千年之前深埋的禁製。

“天之厲,這是何意?”

“吾心頭精血與你心血相融,以後或可用吾厲族秘法救你!厲族任何人無法傷你!”

“你!何必如此?”

……

“嗬!”輕笑聲回蕩

“樓至,你之佛身心血吾已收下!何必多想,不過交換而已!”

……

“天之佛樓至韋馱,記住你今日的心狠手辣!吾劫塵定率厲族踏平佛鄉,殺你報大哥封印之仇!”

……

胸口乍然一窒,天之佛鼻息紊亂,水中的身子難抑的輕顫,躺著細漢的眉心緊鎖,本已恢複正常的麵色募得蒼白。

雙唇失了控製般顫動,緩緩吐出三字:“天之厲!”

滿是眷念深情和壓抑的苦澀。

驟然眼簾顫動,一滴清淚劃出緊閉的眼眸,直直墜落。

啪嗒一聲,落在天之厲覆在她心口的手上。

天之厲聞聲緊縮的眸光駭變,左掌微動,凝視著她滴淚的眸子,心頭生疼,厲聲道:“樓至!靜心!”

而天之佛卻不為所動,依然陷入沉沉的過往之中難以自拔,麵上滲出的汗水越來越多,神色亦越現掙紮痛楚。

天之厲眸光一凝,覆在心口的掌心倏然暫緩自身功體輸功之氣,加持了另一股綿柔之力,以緩解她心頭灼熱緊漲之狀。

吾隻料心血相觸可能會有此情形,故開始便讓你靜心凝神,終究是避不開嗎?

眼見她越發痛苦,天之厲眸光一沉,左掌緊扣天之佛之手,豁然將她拉進了自己懷中,讓她抽搐痛苦的身子倚在自己身上,二人肌膚相貼,她身上皺起的冷瑟清晰的傳入天之厲身體,天之厲強抑身體內厲元耗損的不適,覆在她心口的手掌再提功體,源源不斷的輸引緩解之氣。

俯首貼在她耳邊心痛安撫道:

“樓至!快醒來!別再繼續去想。吾從未恨過你!質辛亦從未恨過你!你喚吾,便是未忘了吾,如此已足夠,別再折磨自己了!”

天之佛眉頭鎖成死結,身子**更甚,水中的身子驚悸著冒出冷汗,腦際封印的記憶如萬千利刃,一寸一寸蠶食刺破阻滯它們逸散之體。

滿頭銀色發絲倏然泛出冷光,頭**疼痛間,無力的緊緊抵在天之厲胸口,顫栗瑟縮,痛苦地輕搖,雙手無知無覺地攀住了天之厲的手臂,指尖深深嵌進臂中,似想要緩解痛楚。

天之厲見她這般無助澀然,緊縮的心頭痛如刀絞雷劈,掌心輸功根本無法緩解意識陷入無底深淵的天之佛的一絲痛楚。

這已不是自己輸功可以挽回,難道是觸動她封印之故!

垂下的眸中映著天之佛已經因折磨而咬得血跡斑斑的雙唇,天之厲橫在她腰間支撐她身子的手驟然一緊,胸口輸功的掌頹然撤去,雙手強勁有力,將她緊緊扣在懷中。

眸色痛澀,凝視著她掙紮痛楚的麵容,俯首將唇貼在了她咬破的唇上,輕輕摩挲,吞噬她唇邊慘痛血色,小心翼翼頂開她**緊繃的雙唇。

瞬間猛提功體,運使萬魔獨天無神跡之招,將所有功力都聚在厲身內元之上,雄渾氣勁兒透過二人相接之唇從天之厲體內急速灌入天之佛體內,氣勁攜毀天滅地之能瞬間齊聚在天之佛天靈,與她封印自己之禪天九定最高式招砰然相擊。

暗綠闇氣衝擊天之佛護體所設之氣,互相衝擊之下,平靜的青蕪湖驟然間波濤洶湧,濤聲隆隆,翻滾不息,唯有二人所處之風暴中心風平浪靜。

兩部頂天極招相對,兩相吞噬撞擊之下竟皆同時緩緩消失,化為虛無。

天之佛銀色發絲上淩冽逼人之冷光頃刻散去,躁動的封印頓被再次壓製,緊繃**的身子一鬆,全身的力氣瀉盡,人依然在昏迷之中。

天之厲凝緊摟的手急忙加了力道,凝視著麵帶疲倦餘悸的天之佛全無防備地倚靠自己,相貼的唇不覺微微一動,探入她檀口之中的舌心安撫般輕吻著還有些驚悸的天之佛,眸中的沉重情慟傾瀉而出,暗藏一抹晶瑩的濕意。

樓至,你為何要讓吾如此心痛!這封印,你狠心斬去記憶時折磨自己一次不夠,還要準備在破封時忍受相同的痛苦第二次!

既然如此,吾讓它永無見天之日!你忘了吾,忘了便永遠忘了……

昏迷中的天之佛無意識的感受著一股溫熱之氣流過七經八脈,熨帖周身四處,沉重的身子如沐佛光,心神寧靜,嘴唇之上溫柔之氣息源源不斷,緊縮澀然的心似得到安撫緩緩放鬆,身心清明,雙唇不覺一動,溢出一聲淺淺舒適的輕吟,無意識地顫動回應著。

天之厲感受到唇邊傳來的輕顫,眸光一窒,望著沒有任何意識的天之佛,心頭泛起層層波瀾,窒息的眸光倏然凝起了萬千情深,似喜似澀亦似慰。

唇齒相依間沁透著情重情濃,刻骨情絲,銘心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