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格薩爾:正在重演過去

神靈時常在孤島沙特阿卡盤旋,短暫的停留在某個肉體上。

他若在戒岩上停留,那這個人此時則代表法律;在骨屋中停留,這人則是先知;在船上停留,這個人就會變成一目千裏,在大海中不會迷失的航海士。

沙特阿卡人會看到神靈讓他們看見的,說出神靈讓他們說的話,但是,神靈隻會降臨在特定的人身上,其餘的人則會選擇無條件的執行。

生命之樹巨大的樹脈吸收了孤島中大部分的養份,沙特阿卡以貧瘠為代價讓巨樹永不枯萎,天神的子民生存下去的方式不多,有一條最為關鍵:掠奪,和歸來。

孤島之王泰格維森的家門永遠大開,他在這裏為出海的勇士送行,也在這裏迎接他們凱旋,如果歸來的戰利品豐厚,他甚至會把妻子獎賞給最勇敢的戰士。

即將出海的戰士在泰格維森寬闊的家中大快朵頤,一桶桶麥芽酒被端上來,一船船豬肉被勇士的戰斧分割,所有的餐具都由木頭雕成船的形狀,裏麵堆滿肉食和水果。

勇士的胃永遠都塞不滿,每一餐都是為之後可能遭遇不測的提前補償,誰都不知道下一次航海會航行多久,下一擊致命的刀刃會在什麽時候來臨。

泰格維森吃得很少,滿杯的麥芽酒也隻是是不是沾沾嘴唇。

成為了王之後,他已經不用出海了。

在沙特阿卡的勇士頻頻在大海中迷失,歸來的人缺肢斷腿,船支卻沒有載回相應的報酬,逐漸空空如也後,泰格維森成了孤島之王。

他用神靈賜予的智慧和勇氣,在出行前就確定了掠奪的方向,在戰鬥中發起最致命的突襲,搶奪走某個地區最豐厚的財富。

在沙特阿卡人以為自己已被神靈拋棄,貧瘠到無法提供食物獻祭,開始在臉上刻下雞,羊,牛來代替牲畜,連同自己一起獻祭,以此來取悅天神時,泰格維森滿載而歸的船帶來了新的希望。

那一次獻祭,七位一同出海的勇士主動把刀子放上脖子,讓黑色的羽翼遮住雙眼。

他們說,這次獻祭為了天神,也為了泰格維森,當天神來迎接他們時,他們會祈求天神,讓泰格維森成為沙特阿卡永世的王。

天神答應了他們的祈求——答應了一部分。

天神用生命之樹的樹葉和枝條編成王冠,戴在泰格維森頭上。

現在,孤島之王泰格維森摸了摸蒼白的胡子——曾經,胡子下是堅毅的下巴。

他牽著坐在一旁的妻子的手,有些麻木的看著下麵熱情洋溢的勇士,心中艱難的回憶他們的名字。

其實他已經記不住多少了,在來去變換的麵孔間,他不得不用記得住的名字往不同的人身上貼。

“勇士們!”

泰格維森聲音洪亮的說起。

“哎——”飽食的人們停下進餐,血脈噴張的呐喊起來,肉沫、酒精還有唾液齊飛。

“狩獵的季節已到!”

“哎——”“待宰的羔羊,掩埋的珠寶,豐滿的女人長在大海那頭等著我們!”

“哎——”“我們為天神舉杯!”

“哎——”豪飲之聲響徹在長屋。

“願大海給船支帶來平靜的浪潮,願呼喚給船帆帶來強勁的海風!”

“哎——”泰格維森對身邊的親衛耳語幾句,匆忙離開了宴會。

下麵的人已經開始跺足錘胸,滿臉赤紅,顯然是迫不及待。

有幾個醉酒的戰士把迷糊的拳頭砸向了同樣迷糊的同伴,周圍密密麻麻的圍了一圈人哈哈大笑,然後也參與了互毆——互毆對於沙特阿卡人而言是最平常的消遣。

格薩爾躺在**玩弄自己的斧頭,他沒有生火,屋子裏暗暗的。

磨石和斧頭摩擦出的火花不斷明滅著,閃耀著他異色的雙眸。

家門被兩人踢開,格薩爾泰然自若,依舊做著自己的事。

“孤島之王要單獨見你。”

屋中回答他們的是持續而有節奏的摩擦聲。

兩人氣勢洶洶的走近格薩爾,準備用武力製伏他過去。

“就你們兩個,再來二十個都不是我對手。”

格薩爾一躍而起,在黑暗中飛斧一擲。

那柄斧頭從兩人頭部間的空隙中貼著耳朵穿過,猛砍進木牆。

格薩爾摸摸**,走向發愣的兩人,拍打兩人的肩頭笑著說:“別怕,別怕,我現在就去。”

在泰格維森家中,仆人為格薩爾搬來椅子。

“請坐。”

泰格維森說。

格薩爾毫無顧慮一屁股——坐到了地下,仆人在格薩爾坐下的那一刻抽開了椅子。

“這是,我的領地。”

泰格維森雙手扶著木桌,怒目直視著格薩爾。

格薩爾也沒有想起身,悠閑的坐著,歪著嘴微笑。

“這是你第幾次拒絕出海。”

“我從來沒拒絕過出海。”

格薩爾雙手一攤說,“我隻是拒絕為你出海。”

“如果你不能掠奪,今年的獻祭中將有一個年輕的生命。”

“不不不。”

格薩爾嘴角還是保持著歪笑,但眼睛已經射出逼人的寒氣。

他慢慢站起,每一個動作都小心且危險——隨時提防著侍衛的襲擊,也時刻準備著反擊。

“不不不“格薩爾重複道:“天神讓我降臨不是讓我這麽快就返還肉體,是讓我,開拓。”

格薩爾雙手也扶著長桌,額頭頂著泰格維森,眼睛中翻滾著不加隱瞞的野心。

“你多久沒聽到天神的低語了。”

格薩爾挑釁的問。

“正因為天神的低語,危難中的沙特阿卡才得來轉機,才有了充足的食物,麥芽酒,木船,武器。”

“我讚成這個說法,但我是問,天神多久沒和你說話了——嗯——我猜猜。”

格薩爾抱著胸,在屋裏大搖大擺來回走動,他敲了敲前額,“對了。”

他指著泰格維森說:“從你不在出海那一次。

不不,不對,那之後掠奪的東西也算豐富。

“讓我再想想,嗯,從你強占別人妻子開始?

不對,我記得之後我們依然屢戰屢勝。

對了!”

格薩爾打了個響指,抬頭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他快步回到桌前,雙手死死按住泰格維森,咬牙切齒的憤怒吐息吐到孤島之王的臉上。

“從你讓戰士和你妻子上床,把剛出生的嬰兒活活勒死,連同你的財寶一起埋葬,讓他們的靈魂守護你來世的財富開始,你就聽不見了,對吧,那時候天神就不對你低語了。”

“有罪!”

泰格維森喊起,“把企圖殺害王的罪犯關進地牢!”

四個親衛衝了上來,一個按住頭,另外兩個按住手,還有一個死死抱住格薩爾的腰。

他們都知道,格薩爾是最武勇的戰士,今天是他故意要被捕,要是平常就這四個人根本就無法近身。

格薩爾狂笑著說:“無法歸來的人越來越多,帶來的戰利品越來越少,再過不久,食物就會不足,我們挨不過幾個冬天!

正在重演,偉大的孤島之王泰格維森,你正在重演過去,沙特阿卡正在變成真正的孤島!”

“關進去,快!

把這個詛咒聖土的異教徒關進地牢!

這次出海,我要用他的血來為勇士獻祭!”

狂怒的王狂怒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