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塞萬訶德:你需要幫助嗎
小小的星袍在偌大的旅店不會顯眼。
在人來人往的集聚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少人都認為自己才是最異類的那個,即使有戴著高尖帽子,長著鷹鉤鼻的女巫在旅店裏唱著尖銳又晦澀的歌謠,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馬將軍在馬廄中休息,塞萬訶德點了培根和土豆肉湯,梅菲斯特淺淺的打了個哈欠,而書齋騎士,明顯還在亢奮的狀態中,畢竟剛才打敗了一個寄生在人心上的惡魔。
塞萬訶德沒有告訴梅菲斯特這段搏鬥的打算,女孩子在異地就該安心睡眠,沒有必要為多餘的事情擔憂,否則,哪裏能稱為騎士。
梅菲斯特進入了房間,房裏按照吩咐,沒有強烈的光線。
“那你呢?”
她問。
“我一會兒再休息。”
書齋騎士隨意指著一個房間說,暗示他將在那裏安頓,“我得為接下來的行程做些準備。”
互道晚安後,塞萬訶德在下樓的途中把接下來行程的安排自顧自的念叨起來。
其實是不吐不快,因為,他留意到旅店裏有吟遊詩人。
書齋騎士認為沒有說出來的東西不會被聽見,也因此不會被記錄,少了吟遊詩人的傳唱,世間就少了個心思縝密的騎士。
“我得做些準備,我得做些準備。”
塞萬訶德在吟遊詩人身邊轉悠,“我得為我得朝聖,做些準備!
我要磨亮我的長槍,鍛煉我得身體,捶打我得意誌。
“我要參加權力的遊戲,找到蟄伏中的魔獸,拯救權鬥爭中無辜的棋子,我是塞萬.亞瑟.凱撒.奧古斯丁.訶德,我從巨人手中救下了公主,在隱月城掃除了店主的心魔。”
“先生!”
吟遊詩人嚷了起來,“如果你總是在我身邊發出比我還大的聲音,那誰來聽我的吟唱?
誰來為我的藝術買單?
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這種藝術家吧!”
離奇的相遇開始了!
書齋騎士在心中高興得翻了五個滾。
在騎士小說中,吟遊詩人往往能說出一個人最終命運的判詞,或者能隱晦的透露傳說級寶藏的埋葬地點,還有可能,他一句話就會引起驚天動地的巨變!
塞萬訶德為了這一次相遇排演了無數次,從書上背下來的一句話終於派上了用場。
他凜然的說道:“你需要幫助嗎?
對於放棄掙紮,隻是默默等待天降神跡的人,我不會給予幫助,但是,敢於在命運的洪流中依然昂揚的人,作為騎士,我不會不伸出援手。
現在我問你,你需要幫助嗎?”
吟遊詩人擾了擾耳朵,“你給些錢,你打斷了我的歌唱。”
書齋騎士愣住了——不對啊!
詩人白了他一眼,到另一堆人群中重新開始唱歌。
我身處在極大的洪流中,在任何騎士都沒有涉足的冒險裏,從細枝末節中我已經察覺,事態在向不符合常理的方向發展。
我可能開墾著故事之外的故事,我雖然能承受住這樣的未知,但願你,塞萬訶德望向梅菲斯特的房間,能抗住這段異於尋常的考驗。
塞萬訶德重新坐上椅子,他將會在這裏坐上整夜。
他觀察到有趣的想象,即便當心魔被驅走後,宿主的心智會被徹底改變。
比如這位老板,他的客房永遠會“隻剩一間”,讓旅客的心理從怕高價變成怕失去,接著就會不假思索先訂一家。
這是個一舉兩得的商業舉動,老板會一直暗示不久後會有一些旅客會連夜趕路,那時會有一些的空房,於是還沒有訂到房間的客人會把錢花費在等待上,比如沒有必要的賭博,超出身體承受範圍的酒精,以及比露水情緣還要簡短的社交。
“對於肉體沒有實質傷害的心魔其實有更強的傷害力,它能讓人在不自知中墮落。”
塞萬訶德決定把這句話寫進《魔獸見聞錄》裏。
騎士應該慷慨,而不是揮霍,塞萬訶德對自己隻為梅菲斯特訂房間,並且不讓老板找零的舉動很滿意。
他認為自己連下意識的舉動都在恪守騎士信條。
一杯滿滿的啤酒放在了書齋騎士的桌上,和他那杯已經少得可憐的酒相比,這兩杯酒放在一起,簡直就是騎士和他身邊的侍從區別。
“我買單,先生,你可否願意為星落城舉杯。”
塞萬訶德喝光自己的酒。
而眼睛已經泡在了酒杯中,被酒精泡得通紅。
那人沒有喝。
“接著,我們為銀月湖舉杯吧。”
塞萬訶德對送來的酒沒有多少猜疑,這也是他的騎士信條——不以惡意揣度他人,這樣他人也不會對自己有惡意。
“聽先生口音,是本地人,但看穿著又不像。”
“看穿著像什麽?”
“像個自由騎士。”
“猜對一半。”
塞萬訶德心滿意足的擦去嘴上的啤酒花。
“正確的一半是什麽呢?”
“騎士。”
“準備去哪?”
“聖都奧紐斯。”
“走了多久了?”
塞萬訶德放下了懸停了很久的酒杯,隆重的坐直了腰杆,他正式的打量了眼前這位和他一樣穿著鎧甲的人。
好奢侈,是秘銀。
眼睛都藏在了鎧甲中,鏤空的薔薇雕花以一種藝術的形式在秘銀上綻放。
十有八九,塞萬訶德對這位慷慨的酒友有了定性,這是一位把騎士當做遊戲的貴公子。
“感謝你的酒,但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鎧甲上連一條劃傷都沒有的騎士攤出雙手,表示疑惑。
“騎士永遠在前進,從不回頭看過去。
而且回憶過去是騎士的大忌。
所以我不會,也不可能知道我走了多久,我也不會去回想。”
書齋騎士說完,又喝了口酒,抱著酒杯又徜徉在了書海,同時也在觀察秘銀騎士是否參透了自己的妙語。
真遺憾,這句話讓吟遊詩人聽見多好,他一定會折服於我的智慧。
回憶是危險的,塞萬訶德認識的騎士中,很大一部分死於回憶。
當騎士在大戰前夕回憶起出發時村民的送行,或者對戀人的承諾,還有戰友的約定,以及父母的教誨……
隻要騎士進入了回憶的狀態,那這場戰役必然是他們命將終結的最後一戰。
尤其不能做的,就是在衝鋒前掏出妻兒的畫像親吻,畫像幾乎就是死神的偽裝。
我的行程剛開始,我絕不會掉進這樣絕命的陷阱。
現在,我給你上了一課,年輕的騎士,讓我來看看你的領悟力。
沉默連接著沉默。
“那麽,你來自哪裏呢?”
塞萬訶德問到。
“不知道,我正在找。”
“哈哈哈哈,前途無量的騎士,有成為下一個格薩爾的可能。”
塞萬訶德開心的說。
這麽快就知道我告知的——不去回憶的教誨,貴族也沒有我見過的那麽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