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暖春閣

“聽楚兄一席話,小生似乎覺得自己這十幾年的書算是白讀了。”

賈書生似欣喜、似懊惱,不知該為懂得更多而高興,還是該為蹉跎歲月而傷感。

楚荊拍了拍賈書生的肩膀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隻要自己能想明白,想通徹,什麽時候都不算晚。”

賈書生點點腦袋,一副受教的模樣。

突然,賈書生像是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猛地抬起頭道:“今夜暖春閣有一次文人聚會,不知道楚兄願不願意前往?”

聚會?

在聽雨閣住了幾天,楚荊也發現這裏的書生夜生活簡直不要太豐富,而楚荊正好也閑的沒事,那什麽科舉還不知道多久舉行,他現在也隻是呆在酒樓幹等著。

“不如楚兄也一起去吧,實不相瞞,雖然都是同窗好友,但小生不喜歡拉幫結派,總是融不進他們,所以他們時常捉弄小生。

若有楚兄這等大才在場,他們應該會收斂不少,拜托兄台了。”

聽賈書生說得誠懇,楚荊也有意一往,兩人一拍即合,就這樣定了下來。

夜色來得極快。

楚荊和賈書生二人已經來到暖春閣的門口。

“這裏……”楚荊看到門口鶯鶯翠翠的豪放女子,瞬間感覺上了賈書生的當,這裏明明就是青樓啊。

秦樓楚館,也就是煙花之地,也是分檔次的,最低等的就是民間私窯,不需要門麵,門口掛一隻破鞋便可以開始營生;而官營的、正規的則如天南府楚荊去過的那個長樂坊,歌舞曲樂,完全就是個娛樂銷金窟。

而這暖春閣則是信陽城最大的官營娛樂場所,長樂坊老鴇說得極漂亮的花魁八成也在此處。

話說楚荊來到信陽城已經數日,倒是把見花魁這件事情給忘得淨光了,也許是見過上官筱白的傾城容貌,楚荊開始對一般美女沒多少興趣了。

“楚兄,樓上都是有名有姓的才子,雖然比起楚兄來差上許多,但還是不要招惹他們的好。”

賈書生說完走了每幾步,忽然又扭頭道:“這裏麵也有一些小姐,不知道楚兄有沒有來過這裏,暖春閣其實不乏女子前來,請楚兄也千萬不要隨便勾搭陌生女子。”

女子也喜歡逛青樓,這倒是稀奇,不過這個世界娛樂場所就這麽多,偶爾有喜歡聽曲的大家閨秀也不奇怪。

沒想到,剛走幾步的賈書生再次停下腳步,道:“楚兄,看你好像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還忘了一事,暖春閣清倌人隻賣藝不賣身,除非受到邀請,否則不要動手動腳。”

小小的青樓規矩比衙門還多,聽賈書生還要滔滔不絕的講下去,楚荊忙打斷。

“好了,知道了。”

楚荊不耐煩的率先走了進去。

幾名從他們身旁走過的男女,視線在他們的身上停留了許久,走過去之後還回頭望了一眼,隱隱的聽到他們掩嘴輕笑。

頭一次楚荊為自己沒怎麽逛青樓而尷尬。

二人一路上到三樓,在北角的一座席麵上坐了下去,周圍幾個書生見到賈書生身邊還跟著楚荊,除了驚訝之外,都表示出一定的歡迎。

大概是不認識楚荊,隻是看楚荊穿著、長相,以為是新來的讀書人吧。

其實讀書人大多都很友善,沒什麽壞心眼。

文人相輕也需要拿他們文章比較的時候才會出現,否則以他們的閱曆,甚至連怎麽嫉妒都知道的很少。

主持此次聚會的沒有出乎楚荊預料,正是文榜第一的‘信陽城第一才子’朱子豪。

“諸位,單是飲酒閑談未免有些無趣,不如請幾位佳人來作伴可好。”

朱子豪站起身曖昧道,一點也沒有讀書人拖遝的習慣,什麽繁文縟節,先上妹子再說。

。楚荊精神一振,肉戲來得這麽快,本來就覺得跟幾個書呆子沒什麽可玩,當然是跟姑娘們吟風賞月來的有趣。

而且以朱子豪丞相之孫的身份,那個什麽花魁應該能夠請得動吧。

隻見朱子豪拍了拍手掌,屏風後麵走出十幾個身穿華衣,苗條嫵媚的麗人,先是朝著眾人施了一禮,然後這些書生還禮,麗人們按照先後順序,落座在書生旁邊,聊天的聊天,勸酒的勸酒,場麵十分的……

嗯,文雅。

楚荊看著身邊容貌隻能打79分的麗人,老實說,有些失望,沒有特別亮眼的美人,大概花魁也不在其中。

而且,不說其他,單是真的喝起酒來,就沒有點業餘活動?

歌舞呢?

曲樂呢?

還沒等幾杯酒下肚,突然一個小廝快速跑了進來,附在朱子豪耳邊說了些什麽。

朱子豪皺了皺眉頭,然後將身邊麗人輕輕推開,站起來,大聲說道:“讓這些女人都下去,桃花社那群麻煩過來了,她們聽說我們在此處小聚,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

桃花社的名氣似乎在讀書人中非常響亮。

隻見那些書生連忙讓自己身邊的麗人離開,並使勁拍打身上的衣服,以免沾染了粉黛的香氣。

楚荊也讓79分的麗人離開,並微微朝賈書生偏偏腦袋,小聲問道:“什麽是桃花社?”

賈書生用手掩住嘴巴,小聲回道:“信陽城內官員眾多,拖家帶口的也多,很多小姐閑不住,就在幾十年前組建了一個叫桃花的社團,裏麵都是有才學的大家閨秀,千金小姐,甚至還有幾個青樓有名的清倌人。

楚兄可千萬別小看她們,據說上上一任桃花社長就是上一代長公主呢。”

果然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賈書生不僅對青樓規矩非常熟悉,對女兒家的事情也絲毫不放過,打聽的清清楚楚的。

不一會兒,十餘名相貌各異的女子便魚貫而入。

為什麽說相貌各異,因為裏麵有美有醜,桃花詩以才學入社,不是以長相,而且吃穿不愁的小姐,總有養肥的時候嘛。

賈書生偷偷指著某個女子,遠遠的介紹,這是信陽城有名的才女,這是侍郎家的千金小姐,這是某某青樓的頭牌清倌人,對於不管有姿色,還是姿色一般的,賈書生都能說上一二來。

楚荊可不像賈書生胃口那麽大,他一直在裏麵找最漂亮的那個,突然一個女子讓他眼前一亮。

膚若凝脂,眸若秋水,瓊鼻挺翹,紅唇潤澤,貝齒如玉……

讀書人總喜歡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美女,楚荊一直都認為這隻是一種文學誇張手法,通俗點講就是吹牛。

皮膚像凝脂,眼睛像秋水?

讀書人好像什麽詞語都敢用,說大話誰還不會。

但當這個女子出現,就站在他麵前的時候,楚荊覺得任何讚美的詞語用在她的身上都不為過。

她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裏,白裙嫋嫋,秀發如雲,身材修長婀娜,楚荊目測她的身高至少有一米七左右,正適合楚荊這種一米八多的男子漢。

當然拿她與慕容怡雪或者上官筱白對比,卻又是不同,一個月宮仙子,一個人間尤物,都不似是現實中的人物,而她卻讓人感到非常真實,也的確真實,已經站在麵前了。

“哇,竟然是藍煙如姑娘,她不是從不見客嗎?”

一書生驚道。

“噓,小聲點,別嚇到美人,藍姑娘雖然不見客,但她也是桃花社的成員,聽說她還會成為下一任桃花社社長呢。”

另一知情的書生說道。

原來這位絕代佳人叫作藍煙如。

淡如煙,美如畫,果然是適合佳人的名字。

“這幾位都是桃花社的才女?”

朱子豪看到此次來得女子如此之多,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好奇問道。

“最近來了些新人,第一代社長定下嫁人自動退社的規矩實在……

唉,不多招些新人,桃花社就辦不下去了。”

當代社長杜紅月一臉苦澀的說道。

杜紅月年近三十,賈書生說她嫁過一次,還沒過門,丈夫得病死了,之後再也未嫁,留在了桃花社,成為主心骨。

朱子豪也不好說什麽,隻得道:“諸位請坐吧。”

不用朱子豪吩咐,左側自動空了出來,書生們擠一擠,都坐在了右邊。

雖然楚荊不喜歡那些滿身酸汗的男人靠近,但為了留下來多看佳人一眼,忍了!

“冒昧打擾,還請諸位不要見怪。”

杜紅月帶領眾才女落座後,拱了拱手說道。

“無妨,無妨,我等也隻是在討論詩詞歌賦,能有諸位才女加入,實在是我等榮幸。”

朱子豪客套道。

“不知朱公子在討論哪首詩詞?”

忽然一才女問道。

“呃……

朱某偶得詩一首,正在讓幾位好友雅正。”

朱子豪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問,隻好隨口編到。

“原來是信國第一才子親自作的詩,那我等倒是有耳福了。

朱公子才情橫溢,小女子早就欽佩不已,還請朱公子將全詩告知。”

一名一看就是朱子豪小迷妹的女孩子說道。

“呃……

好。”

朱子豪額頭冒汗,開始踱步,在邁出第一步正巧看到才女衣服上社徽的標誌——一朵桃花,張口吟道:“桃花春色暖先開……”然後邁出第二步,“明媚誰人不看來。”

然後三步四步,眉頭緊緊蹙起,手放在嘴邊,長呼出一口氣,“可惜狂風出落後,殷紅片片點莓苔。”

聽完朱子豪即興作完的這首詩,桃花社的才女們皺起眉頭,這詩是什麽意思?

嘲諷嗎?

桃花在漸暖的春色裏最先開放,如此明媚美麗的顏色誰能忍住不去看呢?

前兩句都是讚美桃花社才女的奉承話,而後一句急轉直下:可惜被初春的狂風吹過之後,那美麗的花瓣卻被吹落成鮮紅的顏色,一片片的點綴在青苔之上。

是在表達紅顏易逝?

還是想說嫁人後的才女就變得如青苔一般的平庸?

看到桃花社眾才女俱是麵色不善,朱子豪連忙苦笑道:“諸位桃花社才女勿怪,這首詩是我今晨偶得,實在不是針對諸位,不信你問他們,我們剛剛還在探討這首詩呢。”

聽朱子豪這麽一說,書生們連連點頭稱是。

“朱公子剛才就說這首詩不好,準備棄掉重作,結果你們就來了。”

一書生為朱子豪解圍道。

“原來是這樣,不過這首詩已經很不錯了。

有景有情,寄情於景,感物傷……

情,意境能得八十分以上,隻是有些不應景而已。”

杜紅月強顏歡笑,認真評價一番。

畢竟隻是朱子豪幾步之內胡謅出來的,自然不會考慮太多,能得到八十分評價,已經算是極好。

“杜姑娘繆讚了。”

朱子豪對著杜紅月拱了拱手,又朝著眾人說道:“既然朱某磚瓦在前,不如各位也以桃花為題,每人寫上一首小詩送給桃花社的各位才女,不知意下如何?”

書生紛紛應道:“如此甚好。”

席麵上頓時有一位書生跳出來,口中叫道:“小生剛剛想到一詩,就在此獻醜了,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

春風助斷腸,吹落白衣裳。”

“好!”

“不錯!”

緊接著又有幾個書生站了起來,相繼作詩,水平有高有低,但好歹在及格分往上,畢竟是來應試的才子,沒點水準也不敢來赴宴了。

馬上就到了楚荊這裏。

“賈書生,你先來?”

“好,那小生就獻醜了。”

賈書生胸有成竹的站了起來,朗聲吟道:“清河春水碧於鏡,人影渡傍鷗不驚。

桃花嫣然出籬笑,似開未開最有情。”

語罷,還朝對麵的才女們彎了彎腰,得意的看了楚荊一眼,這才緩緩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