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馬將

阿婆突然來這麽一出,大家都驚呆了。

對家的阿公一急,南粵話都冒出來了,“細鳳,雷頂啊?”

我趕緊學著沙僧的樣子,去掐阿婆的人中。

沒有半點兒反應。

看來,《西遊記》裏的方法不管用啊!

這邊出了事情,一旁的人也都蓋好了牌,紛紛過來查看。

大剛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大家出來混都隻是為了求財,這要是鬧出了人命,場子也就開到頭了。

他著急忙慌地左右踱步,反複揉搓著自己的手指。

這情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等媳婦生孩子呢!

“不可能的,李阿姨身體好得很,我前幾天下了班,還看見她大清早在公園撞樹呢!”

撞樹?

難不成是在練八極拳中的鐵山靠?

一旁的人催促著要大剛打電話叫救護車,他也隻能默默地按下了120。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我卻想到了一個詞——馬將。

梅爺告訴過我,千門千局有二八十六將,這十六將也被分為上八將和下八將。

上八將為:正、提、反、托、風、火、除、謠。

而下八將為:撞、流、奉、天、種、馬、掩、昆。

上八將多為團隊配合,分工合作。

而下八將則多為單獨行動,但有時也會打配合。

這其中,馬將近似無賴,賭局時利用某事無賴賭客,榨取錢財或掩護大部隊脫身,多為老人,殘疾或病人。

而裝暈或者是裝病,就成了最好的脫身手段之一。

運氣一般的時候,最多是賴下賭賬,運氣要是稍微好點,去醫院檢查出一點兒毛病來,還能倒拿錢。

不過,我並不是很確定李阿姨到底是不是馬將。

她要真是腦充血,急暈了過去,也說不定。

羊城的醫院生意真是好得很,電話那頭一直忙線。

屋內開了18度的空調,可豆大的汗珠卻如雨點一般從大剛的額頭上落下。

放下了李阿姨,我站了起來,不緊不慢地找來了一根雞毛撣子,扯下了一根雞毛,脫下了李阿姨的拖鞋,慢慢地弄了起來。

人可以忍受得住疼,但忍不住癢。

不得不說,李阿姨是個十分專業的老戲骨,我來來回回弄了三次,她都還能忍住。

可殊不知,臉上的一絲微表情已經出賣了她。

還是小孩子的辦法管用!

我嘿嘿一笑,一本正經地繼續給她撓癢癢。

沒過多久,她終於忍不住了,咯咯地笑了起來。

“切——”

圍觀的眾人發現原來隻是虛驚一場,紛紛走開了。

“靠,是裝的!害得我擔心了好一陣子!”

大剛一生氣,將手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電池都掉了出來。

可他將零部件都撿了起來,又裝了回去,手機竟然屁事沒有!

這時,熟悉的鈴聲又響了起來,是醫院打回來的。

這質量,真是杠杠的。

大剛把電話一接,隻聽了一句話,便罵得歇斯底裏,“你才有病,你們全家都有病,你們家祖宗十八代都有病!”

罵完以後,他惡狠狠地把電話給掛了,又把手機給摔成了好幾半。

此時李阿姨不再緊張,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算是認命了。

大剛換了一副嘴臉,笑盈盈地客氣道:“李阿姨,你十幾套房子放在那裏收租,不會連兩千多塊錢都給不起吧?”

“開什麽玩笑,你以為各個都像你們這裏這麽好生意啊?這年頭,好房子不好租!”李阿姨委屈道。

有房子?

那正好,省得我明天去找了。

剛子想上前繼續理論,我抬手攔住了他。

“李阿姨,你家的房子怎麽收費啊?”

隻見李阿姨隨手從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裏,拿出一堆的鑰匙,跟我介紹道:

“全在附近的流星花苑,一室一廳沒有了,都是新房子,新家具,兩室一廳800,三室一廳1200,押一付二,水費每個月收15塊錢,電費8毛一度!”

我客氣道:“李阿姨,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跟我走吧!”

說話就說話,咋還唱上了?

大剛想跟上來,我卻塞給他400塊水錢,對著他說道:“都是老鄰居老街坊的,不會欺負我一個外地人的!多出來的16塊錢,剛子你拿去抽煙!”

一旁的阿公也勸道:“是啊,是啊,李阿姨也是房子不好租,不是故意不給錢的!”

之所以不讓大剛跟上來,是因為我想安靜一會兒。

這阿姨既然已經做定我的生意,倒不如把這個順水人情賣給她,再說了,誰沒事會帶一大堆的鑰匙出門呢?

我跟李阿姨走了十幾分鍾,不得不對她佩服至極,60多歲了,竟然能夠一口氣上五樓。

李阿姨帶我看了房子,裏麵的家具一應俱全,如她所說,都是新的,我很喜歡。

“這房子,我租了!”

“好咧!押一付二2400塊,這是我欠你的160塊!”李阿姨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我擺了擺手,“不用了,李阿姨,這錢你還是留著吧,就當我提前付你這個月的水電費了!”

“真是個好孩子,不僅牌打得好,還懂事!”

李阿姨先是誇了我一句,然後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這是鑰匙,垃圾不要亂丟,要記得丟在樓下的垃圾桶裏,還有,出門要記得鎖好門啊!”

說罷,她高興地下了樓。

這對於她來說,不僅不用掏錢,還尋覓到了一個新的租客。

可她要是知道這錢是我出千贏的,又會作何感想?

雖然這事情讓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可沒辦法,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願賭服輸。

畢竟,也不是我逼著她出去賭的,這回算是讓她長點記性,幫她戒賭了。

洗了個澡,數了數錢,手中還剩下4770,差不多相當於一個普通工人四、五個月的工資。

我這人對錢沒什麽概念。

不過,為了尋找父母死亡的真相,還是要想辦法弄到更多的錢。

接下來,我決定直接混跡於羊城的各大賭場,混得久了,自然也就能遇上幾個藍道中人。

這樣一來,“天下第一藍道大會”這個唯一的線索也就會慢慢地水落石出。

如果有可能,我還要在這個期間尋找到屬於我的千門八將。

我的目標不大,能招來三個將就夠,算上我自己,就可以做幾個小局玩玩了。

躺在**,我仔細地思索了好一陣子,剛子這人遇事會慌,顯然不是合適的人選,麻子更不行,他看牌的那副樣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這兩個人做朋友可以,但是做將,還差了十萬八千裏。

夢中的夢中,夢中人的夢中,夢不到被吹散,往事如風。

……

第二天一早,我出門轉悠。

誰知剛吃完腸粉,便在菜場門口看到了房東李阿姨。

她放下了菜籃子,蹲在一個攤位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三張來回移動的撲克牌。

不用多說,她可能又在賭了。

擺攤的那個小黃毛手法純熟,不緊不慢,充滿著迷惑性。

李阿姨深思熟慮了一會兒之後,指了指中間的那張撲克牌,“這張!”

小黃毛的臉上微微一笑,打開了中間的那張黑桃A,“阿婆,這回你運氣不好,又猜錯了喲!”

運氣不好?

是你小子出千把李阿姨給坑了吧?

我心中暗暗想著這句話,忽然感覺到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啪啪啪地打著我的臉,很不是滋味。

隨後,小黃毛打開了另外兩張牌,一張梅花A,一張紅桃A。

原來是兩黑一紅,找紅牌。

李阿姨緩緩站起了身,長舒一氣,“唉,真是衰啊!看來這幾天都不宜出門啊,昨晚打麻雀又輸,今日猜牌又輸!”

看見她在捶胸頓足,我趕緊混到了人群中。

小黃毛劃了一下劉海,語氣溫和地說道:“李阿姨,有賭不算輸,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嘛!下次我動作再慢一點,你再看仔細一點,總能猜對的!”

這話術很有迷惑性,真是絕了!

有些上頭的李阿姨,又從襪子裏掏出了一張20元,斬釘截鐵地開口道:“來,我就不信了,把把這麽衰!”

唉!

此情此景,我十分矛盾。

往前一步是黃昏,退後一步,又有一堆的人在我的腦海中說三道四。

孫悟空勸我,“李阿姨輸了也好,省得老出去賭!”

而唐僧卻勸我,“出家人當以慈悲為懷,能幫一個是一個!”

莊子勸我:“君子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

馬克思則是十分嚴謹地分析了一通,“你和她隻是房客與房東之間的關係,又有什麽資格去阻擋她的快樂呢?”

“你以為你幫助了她,就能不被道德綁架?”

“可實際上,你是一個暫時還沒暴露的老千,連勸人不賭的權利都沒有!”

……

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黃毛。

能看得出來,如他所說,這回的動作慢了許多,隔著三、五米開外,就連我也沒能看出來這其中究竟有什麽貓膩。

李阿姨沉默良久,她指了指左邊的牌說道:“這張!”

“阿婆,你確定嗎?確定了是這張,就不能變了哦!”小黃毛問道。

而一旁穿著花襯衣的中年大叔卻說:“阿婆,很明顯是中間這張啊!”

誰知李阿姨瞬間炸毛,“你賭還是我賭?我剛才說是中間這張,結果卻是左邊的這張,我就不信了,這回,這麽慢還能猜錯!”

小黃毛不動聲色地遞了個眼神給李阿姨,意思是準備開牌嗎?

“開!”

隨著李阿姨中氣十足的一聲大喝,圍觀的人群更是水泄不通。

我徹底看不到牌局的情況了。

“丟——”

很明顯,李阿姨又輸了!

人群中傳來了剛才那個中年大叔的聲音,“我就說是中間這張嘛!阿婆,你不聽我的,輸了很正常!”

“是啊,阿婆,你剛才要是聽這個老大哥的話,就贏了,真是可惜啊!就差這麽一點點!”小黃毛也開始貓哭耗子。

眾人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可唯獨沒有幫李阿姨說話的。

李阿姨再次發飆,氣急敗壞之下,她竟然一把奪過了三張撲克牌,撕了個稀巴爛。

小黃毛心裏雖然有氣,可畢竟這是在羊城。

不到萬不得已,一個外地人是萬萬不敢跟一個本地阿婆動手的,打贏打輸暫且不提,弄不好她一急眼,全村的人都給你叫來了。

就問你怕,不,怕?

李阿姨擠出了人群,雙眼惡狠狠地掃了一圈。

我有些懊悔,出門沒有武裝到位。

這不,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李阿姨的眼睛卻是賊亮賊亮的。

她正在氣頭上,一看見我,表情扭曲地走了過來。

我羞愧地低下了頭,恨不得趕緊找個路邊的井蓋,翻開以後就直接鑽進下水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