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蓮寶燈

門內的場景讓我眼前一亮,八張麻將台上坐滿了男女老少,一旁還站著不少抽水的小夥子。

數十人坐在這裏玩得熱火朝天,外麵的人竟然沒有半點察覺!

果然,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成功。

兩道門一關,走過來一個瘦不拉幾的鞋耙子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靚仔看著眼生啊!”

有位小品大佬解釋過,這是正兒八經的豬腰臉。

那話說得的確不假,一口濃濃的大腰子味。

我聽見剛才的那個小弟已經走遠,立馬換了一副嘴臉,遞上了一根煙,用蹩腳的遼北話問道:

“唉呀媽呀,大哥,麻將俺在俺們那旮遝打過,不知道羊城這邊怎麽玩的?”

此話一出,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很荒謬。

我一個堂堂老千職業技術學院畢業的研究生,怎麽會連羊城麻將都不會玩?

之所以這麽問,其實是由於每個地方計番的方式與胡牌的番型略微有所不同,問問清楚總比不問會好得多。

鞋耙子臉趕忙接過了煙,一臉的興奮,“哎呀媽呀,哥們兒,你東北哪裏的?”

聽這話的意思,我算是蒙對了,出門在外,交朋友最好的方式就是認老鄉。

對於遼北這個地方,我了解得不多,便隨意報了個小品大佬的籍貫,“遼北開城的!”

“唉呀媽呀,老鄉啊!俺們是遼北昌城的!”

說罷,他便熊抱了過來,搞得我有些莫名其妙,都說東北人熱情,這也太特麽熱情了吧!

“俺叫王大剛,叫我大剛就可以,不知大哥怎麽稱呼?”

“方塊二,叫我老二就行!”

我話音剛落。

他先是憋著笑了好一會兒,才撲到我的耳邊悄悄地告訴我,這老二在羊城話裏也叫:細佬,是小弟弟的意思。

我一直認為,這名字算是南北結合的一個典型,南方人認為,做事要從小事做起,所以起名字時喜歡小一點的,薇薇、小紅、小強啊什麽的。

而北方人卻認為名字賤的話,命會比較硬,所以有了狗剩、鐵蛋、石頭什麽的小名。

到了南粵,算是又刷新了我的認知。

他拍了拍我的胳膊,笑道:“兄弟,我看你也是個老江湖了,不如我就叫你塊哥吧!”

我點答應。

大剛揮了揮手,嚷道:“麻子,你過來,去我辦公室,跟塊哥講講羊城麻將!”

遠遠望去,有個吊兒郎當的年輕小夥聞聲而至,看起來就像是個混混,羊城話也叫爛仔。

他的臉上長滿了青春痘。

比起我,他倒更像是一個老千,就這副邋裏邋遢的樣子,混進了人群中還真不好找。

我跟著麻子走進了所謂的辦公室。

美其名曰:辦公室,倒不如說這是一個倉庫。

麻將盒子和撲克箱子四處堆砌,上麵布滿了灰塵,沒有一絲整潔。

看來,我這個所謂的老鄉,混得也不怎麽樣啊!

不過麻子好像很聽我這個老鄉的話,所以他教我教得十分認真仔細。

麻子告訴我,羊城麻將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推倒胡,而這裏玩的是雞平胡,可以吃,可以碰,也可以一炮多響。

連牌叫順子,三張、四張叫刻子,一副牌,有雜順和雜刻叫雞胡,算一番,隻能吃底注。

隻有雜順和對子就叫平胡,算2番,也就是兩倍底注,隻有雜刻和對子叫碰碰胡,算8番。

混一色就是整副牌由單一花色和風字牌組成,算8番,混碰是16番,十八羅漢64番。

清一色也就是整副牌都是由單一花色組成,算16番,清碰32番,九蓮寶燈128番。

混幺九,也就是任意的1和9組成的刻子加風字牌,算32番,沒風字牌叫:清幺九,算64番。

風一色算32番,風碰64番,大、小三元分別是128番和64番,大、小四喜也一樣,至於十三幺,算128番。

天、地、人胡,直接算256番,不計胡牌的類型。

好巧不巧,麻子剛把規則跟我說得差不多,外麵就有一人站了起來,不打算玩了。

正好,輪到我閃亮登場。

來不及看這個場子幹不幹淨,但見走的那個人臉上滿是喜色,至少說明在這裏贏了錢,能直接離開。

小場子,玩得不大,現金局,輪莊,底注隻有可憐的10塊錢。

可我目前囊中羞澀,也隻能玩玩這種不入流的小牌局了。

第一局,我是抱著荒番去的,捏住了另外3家的牌,這種打法很惡心人,但有一個好處,就是不容易出銃,也就是點炮。

果然,如我想象的那樣,這一局荒番了,也就是誰都沒胡牌。

第二局,我依然按照原來的作戰方案去玩,確保大家都別胡牌。

因為,隻要加起來10番以上的牌型,我都給不起錢。

可哪怕是這樣,我對家的阿公點炮,下家的阿婆還是贏了一個最小的雞胡。

而我,隻能可憐兮兮地抽出那張皺巴巴的100塊,遞給阿婆。

第三局,我的戰術保持不變,可惜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我上家的文身男坐莊,莊家平胡自摸,因為莊家自帶兩倍,所以,40塊錢又沒了。

第四局,這個莊終於輪到了我的手上。

梅爺曾告訴過我,一個專業的麻將老千,就是從坐莊開始的。

2000年左右,自動麻將機還沒有像現在那樣普及,基本上都是手洗麻將。

洗牌。

我先是一招“翻江倒海”,抓了一堆的筒子過來。

然後使出一招“臥虎藏龍”,將九張筒子按照規律放好,從右到左,底下一排是1、2、9、10號位,上麵那排是1、2、9、10、17號位。

至於其他的牌,我是胡亂碼的,順帶將很多筒子都推到了上家。

那麽如何才能拿到疊好的牌呢?

簡單。

擲骰子就可以了。

國際慣例,逆時針數人,順時針過牌。

兩顆骰子,我9歲就可以做到想擲幾點,就擲幾點。

至於方法,其實很簡單——轉骰子。

相當於拿的時候是幾點,停下來就是幾點。

骰子一轉,4、6,10點,其實轉2點,或者6點也可以,反正要從我下家開始拿牌。

再一轉,3、6,9點,這裏必須是9點。

所謂過牌,也就是從下家的牌堆裏,順時針數9張牌,從第10摞開始拿牌。

因為麻將是兩摞兩摞拿牌的,所以到我手上的牌也就是下家的10,11摞,自己的1、2、9、10摞,還有我的17號位和上家2號位上麵的牌。

一開牌,真是天助我也!

這一把,我運氣爆表。

1、3、9、2、8、6、4、1、1、9、5、7、8筒,外加一張南風。

14張牌,13張筒子,打出一張南風,起手聽牌,7、8、9筒都可以胡。

果不其然,當我打出一張南風後,下家的阿婆就打了一張8筒。

可惜了,清一色不是我的目的。

我耐心地等待著機會的到來。

轉了三圈,我成功地抓上來一張9筒,這種情況,有的地方也算成是九蓮寶燈,有的地方則算成清一色。

剛才時間緊迫,麻子還沒來得及跟我細說。

為了防止胡牌之後有爭議,我不動聲色地將多出來的那張8筒給打了出去。

梅爺曾告訴過我,胸有激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也。

此時,我已經是真九蓮寶燈的狀態,來任何一張筒子都能胡。

要搞,就搞把大的。

不到一分鍾的功夫,我把摸來的那張4筒放在了台麵上,然後把牌一巴掌,一巴掌地推倒,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好像自摸了!”

文身男說道:“切,你這小子,怎麽連碼牌都不會?小心別人說你炸胡啊!”

下家阿婆的眼裏泛著羨慕的光芒,仔細一瞧,“哇,清一色哦,靚仔,你的牌很大呢!清一色,莊家自摸,算32番一個人的!”

隻有我對麵的阿公默不作聲,皺起了眉頭。

而我站了起來,趕緊叫來了我剛認識的“老鄉”——王大剛。

大剛挺著個大肚腩,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塊哥,有什麽事情嗎?”

“大剛,我這牌怎麽算?”我問道。

“這牌應該算清一色吧?你別急,我讓麻子過來!”

沒過多久,麻子便走了過來。

他熟練地將牌碼好,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

1、1、1、2、3、4、5、6、7、8、9、9、9筒,外加上一旁的那張4筒。

我弱弱地問道:“麻子,我記得你剛才跟我說過,這牌好像九張筒子都可以胡的,是不是這樣啊?”

麻子抬起了頭,問道:“誰是莊?”

我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緩緩舉起了小手,戰戰兢兢地承認了這件事情。

他又問道:“誰點的炮?”

“這張4筒,是我自摸的!”

麻子看了看我,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九蓮寶燈,128番,這一把莊家自摸,要翻倍,你們三個一人給塊哥兩千五百六!”

啊?!

阿婆和文身男麵麵相覷,唯有對家的阿公像是早已知道事情會發生一樣,臉上就像是一灘死水。

他顫顫巍巍地從一個塑料袋裏,拿出了兩千五百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就像是一刀割了他的肉似的。

文身男見狀,懇求道:“塊哥,我身上沒有帶這麽多錢,能不能先欠著,打完了再給啊?”

誰也沒有料到,一場底注隻有十塊錢的麻將竟然能玩得這麽大!

出來混,我始終信奉一個原則:不是我的,一分錢不要,是我的,就一分不能少!

“不行,我剛才輸了錢,都是直接給你的,兄弟,你可不能這麽玩我呀!”

文身男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珠子,“什麽叫玩你啊?誰能想到你這一把能胡這麽大啊?這裏還有650,剩下的錢,我天亮再給你!”

照這話的意思,明顯是想賴賬。

大剛聽了以後,二話不說,一把按住了他的肩頭。

文身男立馬坐了下去,麵色有些痛苦。

隻見大剛一臉冷峻,鄭重其事地看向了文身男。

“少跟我玩這套,知不知道這裏誰罩著的?兄弟,我也不難為你,給你兩條路,要麽,我們幾個兄弟陪你下去ATM機取錢,要麽,你找場子借錢!”

沒有辦法,文身男隻能硬著頭皮找大剛借高利貸。

隨後,大剛又恭恭敬敬地看向阿婆,“李阿姨,都是老鄰居,老街坊了,你準備選哪樣?”

阿婆聽聞,緊張兮兮,神情有些恍惚,一口氣沒上來,冷不丁兩眼一抹黑,癱倒在地。

拜托,我剛出來混口飯吃,不帶這麽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