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觀戰

我端坐在椅子上,沉吟了很久。

口中默念著梅爺有可能去的地方。

這令我幾乎忘記了,隔壁還有四個人在等著我,直到後來,一陣敲門聲傳入耳畔。

咚咚咚……

“包大師,打完電話了嗎?”

我猛然起身,打開房門,抱歉道:“九兒姐,不好意思,家裏有點事情!”

這話倒也沒騙她,這師父師父,既是師,又是父,梅爺陪伴我的時光,早已超過了任何一人。

“沒事,你先出去賭完這一局,如果有緊急的事情,我可以幫忙!”

我尬笑一聲,“倒也沒什麽緊要之事,走,我們繼續!”

“好!”

說著,她恭敬地對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根本沒有半點江南千王的架子。

剛走幾步,便遠遠望見兩個鋁製飯盒擺在我跟彭歡喜的座位前。

心頭流過一股暖流,恬靜而又美好。

在我跟著梅爺混日子的那些年,也曾在醫院食堂裏混過一段日子,那時,梅爺正跟一個飯堂阿姨談戀愛,我還記得,那個阿姨叫阿香,長得可水靈了。

我分米數豆子的功夫,便是在那個時候練成的。

“這飯盒看著親切,可有些年頭了。”

彭歡喜掐了掐耳朵,老臉依稀泛起一片羞紅,“哈哈,那個時候,我老彭,還是個小夥子呢!

你別看我現在這副模樣,想當年,我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俊後生,那婦女主任啊,都快把嘴皮子給說破了,嘖嘖!

於是,那群丈母娘就商量好了對策,又是送水,又是送糖,又是送棉鞋到我家,嘖嘖,那可是一茬又一茬,我媽那是趕都趕不走,還有那……”

“哎呀,爸——”

老爺子本想繼續顯擺他的光輝事跡,卻被九兒姐打斷了,顯然不太樂意,可環顧四周,發現我都在發笑,隻好尬笑了數聲,擺擺手。

“哎呀,不提了,不提了,一隻腳都踏進棺材板的人了,那玩意早就中看不中用了,來,包老弟,我們繼續!”

“好!”

隨後,蕭雨軒咳嗽了一聲,開始講規則,“這第三關,名叫‘混淆視聽’,顧名思義,既不能用眼,也不能用耳。

待會兒,你們先戴上眼罩,再戴上耳機,接著,九兒姐會將玻璃球倒在桌子上,你們隻準用這飯盒一次性將玻璃球蓋住,不得用雙手觸碰玻璃球。

然後,我會將飯盒移到中間,九兒姐會把其餘玻璃球收走,雙方互換飯盒,誰猜中玻璃球的個數,誰贏。”

話音剛落,我當即開玩笑道:“雨軒姐,這怎麽猜啊,手上又沒裝雷達?”

“反正規矩就是這樣,你要是沒這個本事,可以選擇投降。”

蕭雨軒說著,隨即話鋒一轉,冷笑道:“不過,我想,這盤帶子應該對你很重要。

所以,你勸你還是試一試,說不定,就如有神助,猜出來了呢!”

這話充滿著譏諷,宛如尖刺一般,深深紮在我心頭,可正如她所說的一樣,事已如此,比,還有機會,如果不比,就隻能舉手投降。

我長出一口氣,戴上耳機和眼罩。

腦海中掀起一陣韓流。

當時那是一句也沒聽懂,隻覺得很吵,後來,鄭秀文一翻唱,改成了南粵版的眉飛色舞。

萬萬沒想到,這歌一放就是二十多年,到現在被人魔改成了恐龍扛狼扛狼扛。

……

歌曲很歡樂,腦子卻嗡嗡的,手中拿著鋁製飯盒,失去了我曾引以為傲的眼力和聽力之後,一時間竟無從下手。

不知是誰拍了我一下,我趕忙往下一蓋,隱約覺得,手上傳來一陣震動,應該是蓋到了。

可雙方交換完飯盒以後,再想憑借觸感來辨別其中玻璃球的數量,就變得難上加難。

這時,我突然想起,鋼琴老師曾說過,貝多芬晚年雙耳失聰,靠著嘴上叼著一根木棒,把木棒放在鋼琴上來辨別聲音。

怪不得,梅爺非要拉著我去學鋼琴,原來,在這裏等著我呢!

我趁歌曲進入間奏之際,俯下身子,將下巴貼在賭台上,手中搖晃著飯盒,盡力去感受。

數了半天,大概有10顆左右,答案應該在9到11之間。

猶豫不決了許久,想想還是算了,再聽下去,恐怕耳膜都要被撕碎。

我咬咬牙,斬釘截鐵地說道:“10顆!”

說罷,趕緊摘下了耳機和眼罩。

一旁的九兒姐有些懵,蕭雨軒更是一臉錯愕,而小橘卻是欣喜若狂。

看來,我猜對了!

打開飯盒數了數,果不其然,一顆不多,一顆不少,正好10顆玻璃球。

下一刻,彭歡喜也抬頭開口道:“23顆!”

他這盒,難度明顯要大上許多,關於這點,哪怕是不懂搖骰子之人也十分清楚,當數量越多時,聲音越接近,越不好分辨。

不僅是耳朵,眼睛也是如此。

正常人,看綠豆,5顆以內能夠一眼分辨出來,可50顆呢?

這顯然要花費一段時間。

然而,通過訓練,老千卻能記住52張甚至更多的撲克,更不要說一些以超強腦力為生的記憶大師了。

……

當彭歡喜摘下裝備,把飯盒反轉時,隻一眼,便眉頭一皺。

我定睛一看,剛好24顆!

唉!

雖說這年紀,還能擁有這般超乎常人,匪夷所思的技術已實為不易,可話又說回來,這畢竟是賭局,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既要靠手段,又要憑運氣。

退一步來講,我雖贏得並不光彩,可賭局就是這樣,沒有人在乎過程,隻在乎結果。

老爺子有些挫敗,這種失敗的滋味並不好受,就像我跟梅爺賭,整整輸了十多年,直到最後一課,他還是主動露出破綻,做了個局才讓我抓到千。

想練武,不怕苦,想打別人,先學挨打,想學好賭術,同樣也得學會輸。

這便是很多人都學不到真功夫的原因,因為,耐心是有限的,而無論走哪一條路,都可以一直走到邁不開腿的那天。

若是一直輸,突然某天贏了,收獲的是喜悅,可若是反過來,這種打擊不亞於發生一次車禍。

彭歡喜抓起一把玻璃球,緊緊握著拳頭,悵然若失了許久,終於開口道:“我,輸了!”

他緩緩起身,來到我身旁,將我的手和九兒姐牽在一起,語重心長地說道:“我老了,以後的江湖,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繼續往下走!”

“彭院長!”

“爸!”

他忽地臉色驟變,微微一笑道:“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們回去吧,雨軒,送客!”

出門時,我回望著彭歡喜那招牌式笑臉,頓時明白,老一輩的江湖還未徹底沒落,而新一輩的江湖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