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金翅鳥似乎還在記仇, 看上去不是很樂意被柏林摸的樣子,但是卻也沒有躲開他的手,圓溜溜的眼睛斜睨著柏林看。

手感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柏林忍不住多揉了兩下, 將金翅鳥腦袋上的絨毛糊得亂七八糟。

金翅鳥扇動翅膀拍了柏林的手兩下, 臭美地用翅膀給自己順了順毛。

柏林:。

他看看塞西爾手裏的花枝,又看看忙著整理羽毛的金翅鳥, 好奇地比劃了一下:“我以為你隻能賦予神力給披巾這樣的物品……是不是因為金翅鳥體內有帶有神力的血,才能碰到呀?”

“不是。”塞西爾搖頭, 示意柏林在池邊上坐下來。

上次坐下後直接穿過浮雕坐到了地上,這一次柏林試探著先用手拍了拍, 驚奇地發現也落實了。

他茫然地坐下來,試著撥弄了一下水麵。

水流的嘩嘩聲響起,柏林眨了眨眼, 微微張大嘴巴:“……怎麽回事?”

塞西爾在他身邊坐下來:“我暫時沒有弄清楚原因,本來我想或許隻是偶然,現在看來你的確在變得凝實。”

一整日的布施結束, 塞西爾眉眼間多了一點倦意, 不疾不徐地理清楚現狀:“我本想弄清原因再告訴你, 但你會隨我一起出現在神殿以外的地方,這件事還是應該先讓你知道, 才能事先有所應對。”

柏林看得出塞西爾眼底的認真,他道:“你能接觸到這個世界的事, 不能讓神殿的人知道。”

“隻要有除了我以外的人在場, 你要盡量避免觸碰任何物品, 避免跟別人有肢體上的接觸, 否則一旦讓神殿發現你已經不再是不可控的存在, 會有不可預測的麻煩。”

柏林明白問題的嚴重性,從塞西爾那裏他大概對神官們是什麽樣的人有了大致了解,這些日子一直風平浪靜,就是因為他們知道柏林是像遊魂一樣的存在,看得見摸不著。

這個前提一旦變化,會有什麽反應就不一定了。

塞西爾用花枝幻化了一根銀針出來,遞給柏林示意,讓他看看會不會受傷。

柏林試著淺淺紮了一下指尖——輕微的刺痛傳來,紅色的血滲出一絲來,很快開始凝結。

塞西爾表情算不上好還是不好,他有所預料,但親眼看到還是抿了抿唇。

柏林對這種變化有些不知所措。手裏的針重新變回了花枝,他盡量冷靜思索,自言自語:“要找到變量……”

他跟塞西爾講了做實驗時,為了推導出正確的結果,大多是通過控製變量。

柏林努力思考:“有什麽是從我們第一次見麵到現在,不一樣的?”

是什麽變化,導致了柏林從起初的遊離在外,到現在更像是融入到了這個世界裏,成為了屬於它的一部分。

日落持續的時間不長,昏黃的光線一點點暗下去,穹頂的天幕不透光的朦朧。

濃鬱的黑暗將庭院淹沒之前,塞西爾沉默地注視著柏林,指尖輕輕揮動。

螢火蟲般的光點驀然浮現在半空中,向著四麵八方緩緩升騰起來,旋轉著匯聚到一起,像一束束漂浮的蠟燭,懸掛在靜謐的庭院裏,如夢似幻。

柏林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比起那天在雪山上韓宇哲引來領路的靈魂,眼前的一切讓他聯想到夜幕裏永遠溫暖的遊樂園,城堡張燈結彩,旋轉木馬五彩繽紛,雪花飄落下來的時候,霧氣朦朧也帶著暖意。

雪山上的螢火蟲靈魂讓他感覺到空落落的,庭院裏的星光火燭填補了空白的地方。

良久,塞西爾終於開口:“……我不知道。”

晚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有種說不出的靜謐安寧。不知不覺間柏林起初的焦慮不安被奇異地撫平,他轉過頭看著塞西爾,螢火的光映照在他的側臉上,比月光明亮。

“想不到就不想了。”柏林向來都是樂天派,他生來有種趨向於簡單快樂的本能,如果眼下的煩惱想也沒用,那就不做無意義的事。

他手撐著浮雕,兩條腿輕鬆地晃悠著:“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

塞西爾看不出是否盛著心事,他回憶了片刻,學著柏林的樣子應了一聲:“柳暗花明又一村。”

柏林拍手欣慰地點點腦袋:“沒錯,就是這樣!原因就在那裏,又不會跑掉,我們現在找不著,那就先放一放,說不準過段時間突然就想明白啦。”

他看看塞西爾手裏的花枝,有點可惜:“剛剛不該直接摘下來的,我可以走過去聞,不然它還能開一陣。”

順著他的話低頭,塞西爾垂眸看了看手裏的花,轉過頭笑了笑:“你說這個?”

他站起身,抓住柏林的胳膊將他輕鬆地拉了起來,往那一團花團錦簇的角落走去。

柏林視線落在他握著自己胳膊的手上,又看看對方走在前麵半步近在咫尺的背影,想問他點什麽,最後卡殼了半拍,什麽都沒說。

塞西爾握著花枝的手抬起來,朝著那一截斷掉的地方湊過去。

金色的光點自斷開的花枝散發出來,在塞西爾鬆手的一瞬間,跟脫離本體的枝幹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柏林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堪稱起死回生般的一幕,驚訝地睜大眼睛,仔細湊過去左左右右地瞧了瞧。

花枝在晚風裏輕輕地飄搖,斷開過的痕跡已然看不到了。

柏林忘了塞西爾的手還沒有鬆開他這件事,眼睛亮亮的興奮研究:“摘掉了還能重新接上嗎?”

塞西爾:“嗯。”

柏林仿佛好奇寶寶:“接上以後跟以前完全一樣嗎?”

塞西爾耐心地看著他,就好像之前柏林一直在回答他的問題:“嗯。”

柏林想起以現代的醫學技術,斷肢在短時間內都可以接上,植物間也可以嫁接,塞西爾好歹擁有神明的部分力量,能讓一朵花重新回到枝頭,好像也沒什麽好意外的。

他看著好好長在樹上的花枝,想了想轉過臉看著塞西爾:“那如果這棵樹枯萎了,你可以讓它重新煥發新生嗎?”

斷掉的枝椏之所以能接上,或許跟醫學上的原理殊途同歸,花枝雖然脫離了枝幹,但還沒有完全失去生命力,就好像花店裏一截一截的花枝泡到水裏,依然能鮮活好幾天。

螢火光點點綴在枝椏間,像是璀璨的星星。

塞西爾垂下眼睛認真思索,難得沒有立刻回答。

過了一會兒,塞西爾再次如實回答:“沒有嚐試過,神殿裏沒有枯萎的樹。一旦有枯萎的傾向,就會被立刻移植走,換成新的。”

“所以,我不知道。”

柏林遺憾地點點頭,沒能得到答案,倒也沒有抓心撓肺的難受,隻是彎起眼睛笑容燦爛:“那我們下次去外麵的時候,找一找試試!”

塞西爾看著他:“好。”

他握著柏林的手不動聲色地收緊了些,嘴唇動了動,想開口時,眼前的柏林開始逐漸消散。

原本牢牢握住的小臂驀的落空,塞西爾指尖蜷縮了一下,收緊空掉的手,在柏林消失前的最後一刻笑了笑。

“明天一起吃東西吧,你不是一直想嚐,現在可以了。”

柏林似乎點頭了,又好像沒有,塞西爾沒能來得及看清。

庭院裏轉眼間隻剩下塞西爾一個人,他的手仍慣性的停留在半空中,安靜地看著柏林消失的地方出了會兒神。

半晌,他轉身朝著回廊深處走去。

溫暖明亮的光點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盡數消散,夜幕如潮水般籠罩住庭院,隻能聽到逐漸遠去的腳步聲。